一個“朋友”二字,瞬間讓王聰渾身一抖,漆黑的心髒仿若被冰冷的刀子徹底鑿穿,雙腿一軟,就像一堆失去了支撐的爛泥,無力地跪在了馮睦的腳下,淚水奪眶而出,泣不成聲。


    王聰的臉上寫滿了悔恨,他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發出的聲音斷斷續續,難以連成完整的句子:


    “馮睦,我,我,我……”


    馮睦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他替王聰說道:


    “我知道的,你偷偷換走了我的電棍,你還往我的飯裏滴了髒東西,我都知道的。”


    王聰涕淚橫流,他呆呆的仰起頭,鼻涕和淚水都倒流迴去,糊了一臉。


    馮睦卻絲毫不覺惡心,他慢條斯理的從口袋裏掏出紙巾,輕輕的幫王聰擦掉臉上的鼻涕和眼淚。


    馮睦溫聲說道:“想要往上爬,首先就得時刻把自己打理幹淨啊,怎麽能這麽快又忘記了呢,王聰隊長。”


    王聰感受著臉上隔著紙巾傳來的觸感和溫度,迴想起了,初見馮睦時,對方友善的向自己遞來擦臉毛巾的一幕。


    他多麽希望時間能倒迴那一天,要是能再來一遍,他一定不會…..


    王聰怔怔的看著馮睦,他用牙齒把嘴唇都咬出血來,他沙啞道:


    “馮睦,謝謝你教會了我這麽多,是我對不起你,是我食言了,是我背叛了你,我沒法帶著你一起往上爬了,你走吧,不要髒了手,我等會兒會自己放把火,把我這肮髒的軀體和靈魂一起燒個幹淨的。”


    王聰拿開臉上的紙巾,臉上還殘留著些髒汙,但神色卻前所未有的幹淨,他發自內心的感激道:


    “謝謝你,願意在我死前還能來見我一麵,我想告訴你,遇見你是我這一生最值得高興的事情。”


    馮睦願意相信王聰說的都是真心話,他內心也不禁感慨:


    “果然啊,一個人隻有剛出生和臨死前是最幹淨的,但這也不能全怪人,而是世界太髒了。”


    王聰一眨不眨的看著馮睦,似要將這張臉烙印進靈魂,帶入進黃泉地獄裏去。


    王聰忽地又似想到了什麽,急切的對馮睦說道:


    “對了,你一定要小心監獄長錢歡,他比田濤和常威他們更陰險更壞,是他唆使我背叛了你,你以後絕對不要相信監獄長的話。”


    馮睦歎了口氣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所以,王聰隊長不要再說這些令人不開心的事情了。”


    王聰愣住,有點不明白馮睦的意思,他都準備死了,不說這些還能說什麽?


    馮睦認真道:“不要哭泣,因為我不相信眼淚,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廉價的報答;也不要懺悔,因為我不接受,那對我而言毫無價值。”


    王聰張了張嘴巴,然後就聽馮睦繼續在其耳邊溫聲道:


    “想要報答我,不應該用自己的眼淚,而是要用敵人的鮮血來為我鋪砌不斷向上的台階。”


    “想要減輕內心的罪孽,不應該隻是跪在我腳邊懺悔,而是應該把敵人的頭顱摘下來堆放到我的腳邊啊。”


    “王聰隊長,你覺得的呢?”


    王聰輕輕眨了眨眼睛,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他望著馮睦,眼瞳深處逐漸閃爍著希望的火,那是一種刺眼的、幾乎能刺亮黑暗的希冀與渴望。


    他艱難地吞了吞口水,聲音略顯沙啞地問道:“我對你做出過那樣的背叛,你……還願意再相信我嗎?”馮睦對於忠誠與背叛的理解和常人並不一樣,在大多數人眼中,忠誠是絕對的,背叛是不可饒恕的。


    一般人或許更願意相信那種幹幹淨淨的,身上沒有背叛汙點的人。


    馮睦則不一樣,他認為那些從未背叛過的人,不過隻是因為未曾麵臨過真正的誘惑,一旦誘惑來臨,這些人可能會更容易屈服於誘惑,從而背叛。


    而那些背叛過一次的人就不一樣了,他們吞下過果,若再為此付出過慘痛的代價,他們下一次反而不太容易背叛。


    王聰就是這種人。


    他吃下了監獄長給的果,甚至都算不上吃下,就已經付出了他一輩子都不願意再迴想起的代價。


    馮睦是個仁慈的人,他願意給每一個幡然醒悟的人,一次迷途知返的機會。


    於是,他對著王聰說道:“如果是活著的你,我可能難以完全相信,但如果是死掉的你,我願意再相信你一次!”


    王聰的腦海中一片空白,他幾乎懷疑自己的聽力出現了問題:“什麽?”


    馮睦從沙發上站起,半蹲在王聰麵前,一臉平靜而禮貌的與王聰平視,溫聲道:“我的意思是,你願意為我獻上死亡嗎?”


    王聰依舊不太懂馮睦的意思,但他還是點了點頭,真心實意道:“我願意。”


    噗嗤!


    王聰僵硬的轉動脖子,低下頭顱,就看見馮睦手裏正攥著一顆溫潤的心髒,正在一邊跳動一邊滋血。


    他在低頭就看見胸口上有一個血淋淋的窟窿,他木然的抬起頭,視線模糊的看著馮睦,眼裏沒有一絲怨恨,隻有一種深深的釋然。


    他的身體無力地向前傾倒,頭部撞在馮睦的肩膀上,仿佛在尋求臨終的慰藉,他用盡身體裏最後一絲活著的力氣,在馮睦的耳邊吐出最後一口唿吸:


    “真好,我的心髒,不全是黑的,又被你染紅了!”


    馮睦溫柔的拍拍王聰的後背,將他的屍體抱起,緩緩放平到沙發上,目光看過去並不像是在看一個死人,更像是在注視一個沉睡中的朋友。


    馮睦低頭,五指輕輕一攥,手上的心髒爆碎開來,接著,他手心一顫,手掌上的毛孔頓時活了似的,貪婪地將表麵的血液吮吸得幹幹淨淨。


    馮睦不慌不忙地伸出一段指骨,對準了王聰胸口上的洞。


    指尖上,一滴黏稠的血珠從指甲的縫隙中緩緩滲出來,然後,筆直的掉落下去,墜落入王聰的胸裏。


    叮咚!


    像一滴墨汁滴入幹涸的大地,伴隨著撲通撲通急促的響動聲,肉眼可見的,一顆通體漆黑冰冷的心髒正在蠕動,變形,生長了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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