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紀元曆233年3月14日。


    下城。


    第九區,47中學。


    已經放學好一陣了,各個班級教室裏都空蕩蕩的,隻有天花板上的老舊風扇還在半死不活的旋轉著。


    高三(1)班的班主任董凱收拾完教案,準備下班前,照舊去檢查一下教室門窗是否關好。


    門沒關,燈也是亮的。


    教室最後一排,靠垃圾桶旁邊的座位上,一個身影正趴在桌子上做卷子。


    身材削瘦,短寸頭發,黑邊框眼鏡,耳朵裏戴著的耳機明顯有些陳舊掉色。


    “馮睦。”


    董凱心裏浮出個名字,一個在班級裏比較透明的學生。


    他對這個學生的印象不甚深刻,大抵就是文科成績尚可,武道成績平平,總體成績毫不起眼。


    性格也沒什麽亮點,沉默內向,孤僻寡言。


    唯一的優點就是高中三年從未給自己惹過事,以及…..唔,平日裏會主動幫同學承擔一部分倒垃圾的值日衛生?


    馮睦摘掉耳機,站起身,果然不太善言辭的樣子,隻喚了聲:“董老師。”


    董凱點點頭,掃了一眼他做的卷子,提點道:“你的文科成績還可以,如果能在最後幾個月把武道成績提一提,未必沒有希望通過第九區幾所高校的過檔線。”


    至於,升區考入第八區或者更高區的高校,董凱隻字未提。


    馮睦對於自己的高考前景,心知肚明,他也知曉與其死磕文科成績,不如在有限的時間內拔高自己的武道短板,才是更有收益比的事情。


    但,


    問題是,文科試卷頂多費紙費筆,而武道寸進,燒的都是錢呐~


    至少對於他這種根骨拉胯,悟性平庸之人而言,武道不燒錢,難道靠自己努力嗎?


    馮睦心頭苦澀,但臉上沒什麽表情,應聲迴答:“我知道了董老師。”


    “行了,天色不早了,趕緊迴家去吧。”董凱說話間就把風扇關了。


    馮睦當即收拾書包,低頭就往外走。


    “對了,班裏麵有幾個同學的高考資格證還交上來,我記得好像有你的名字,抓緊時間讓家裏辦好,別耽誤高考了。”


    擦肩而過的時候,董凱仿佛突然記起這檔事兒,隨口衝馮睦提醒了句。


    馮睦背對著班主任,嗓子眼兒輕輕嗯了一聲,始終麵無表情的臉上爬上了一縷陰翳,踩在走廊上的腳步聲變得沉重起來。


    穿越到這個世界3年了。


    對於這個世界的種種光怪陸離,馮睦都已經逐漸接受,但,唯有兩件事,一直像蒼蠅屎一樣,堵在了他的嗓子眼兒,一直讓他耿耿於懷難以下咽。


    一件是高考竟然需要資格證,資格證需要花錢買,就是說,這世界連高考都歧視窮逼了~


    第二件則是…..


    出了教學樓,馮睦仰頭望天,黑壓壓一片的龐然蓋壓在不知幾千米的上空,恍若一口倒扣的棺材籠罩住了整個第9區。


    而在那棺材底,則密密麻麻長滿了五顏六色的肉瘤,永恆的替代了太陽與月亮,日複一日,夜複一夜的照耀著下方的世界。


    “籠罩天空的當然不是棺材,而是人類科技的結晶——上城,從下城仰望,那其實是上城無邊無際的屁股(底座)罷了,那些五顏六色的更不可能是肉瘤,怎麽可能是肉瘤嘛~”


    “那是人類照亮黑暗的文明燈塔啊~”


    馮睦迴憶著自己從課本上看到的知識,撇了撇嘴巴。


    他沒有窺視上城的野望,更沒有探究真相的好奇心,他耿耿耿於懷的不過是——他已經三年沒有曬過太陽了。


    他都差點快忘記太陽的樣子了,就好像上一次照太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他不得不嚴重懷疑,此身根骨拉胯很嚴重一部分原因,必須歸咎於缺少光合作用導致缺鈣。


    一路騎自行車迴到家。


    是個老舊小區,各種生鏽的鐵皮自建房和掉牆皮的矮樓交織混雜,從堆滿垃圾的街道口望去,活似一條條臃腫畸形的蚯蚓糾纏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不可描述的臭味兒。


    饒是已經穿越過來三年,馮睦依舊沒能完全習慣這裏的味道。


    把自行車拴鎖在樓門口,馮睦深吸口氣,推門而入。


    屋內70來平,陳設逼仄老舊,客廳裏的桌上擺著佐料加工的合成肉,在這家裏左右算是難得豐盛的一餐。


    桌上碗筷已擺好,卻無人上桌,顯然,巡捕房工作的父親還未迴來。


    母親王秀麗還在廚房忙碌,時不時傳來碗碟擦碰的聲音。


    妹妹正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聲比較吵鬧。


    馮睦坐在沙發上,兄妹倆沒怎麽閑聊,一個在專注看電視,一個在看著電視發呆。


    一刻鍾後。


    父親馮钜迴來了,母親迎上去幫著脫掉了軍大衣。


    父親坐上餐桌後,兄妹二人才依次上桌,待及父親動了第一筷子,其餘人才拿起筷子。


    吃飯間,一家人開始閑聊,主要是父親問,妹妹迴答,母親負責微笑,他隻顧悶頭吃。


    “根骨檢測的結果出來了吧?”


    “嗯,上周學校給所有新入學滿15歲的學生做了根骨檢測,今早上結果就公布了,我的根骨分數是87分,在這一屆學生中排名第三。”


    “好好好,87分是上等根骨啊,好啊。”


    “學校下周會把我調入實驗班,爸你說過,我要是能升入重點班就給我買塊最新款的全息腕表。”


    “爸說話算話,過兩天就帶你去買,但你切忌驕傲自滿,既然是上等根骨就更需努力,咱們一家人未來的希望都在你身上,曉得吧。”


    “唔,我曉得的。”


    得了承諾的妹妹馮雨槐滿臉喜色,一向不苟言笑,威嚴大家長作風的馮矩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老大你不要光顧著吃,你妹妹成績如此優秀,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馮矩忽然將話題引向了馮睦。


    馮睦放下碗筷,點點頭對著妹妹恭喜了兩句


    馮矩瞥了眼平庸木訥的兒子,臉上閃過一絲不悅:“我記得你當年入學測試的時候,根骨資質是49分?”


    馮睦眼底滿是複雜的情緒,那一天,正是他穿越而來的時間。


    他至今都記得自己蘇醒時,躺在學校儲物間裏,半邊身子都泡在冰冷的血水裏,手腕上的刀口觸目驚心,與之一道刺目的是半張被血染紅的成績單。


    那算是原身留給他的遺書,也是他跟原身的秘密。


    馮睦悶悶出聲:“49分,劣等根骨。”


    看著馮睦沉悶卻平靜的聲音,馮矩眉頭蹙了蹙:“上周應該一模考了吧,多少分了?”


    馮睦迴答:“文科成績521,武道成績236,總分757。”


    “夠的上九區的過檔線嗎?”馮矩甚至都不再問兒子,而是轉頭詢問女兒。


    馮雨槐果斷搖頭:“文武分各750,總分1500,咱們第九區的曆年最低過檔線是,單文科650,單武科550,或者總分超過900才有希望,哥這分數無論是走單科還是總分都差得遠哩。”


    馮矩放下筷子,盯著馮睦,沉聲道:“你妹說的可對?”


    馮睦沒有反駁:“對,但距離高考還有三個月,我再努力衝刺一下,文科成績還能拔高些,武科成績若能有一枚煉骨丹,或許未嚐不能……”


    煉骨丹,顧名思義可以提升根骨資質,價格不菲,每個人隻有第一次吃有效果,而且根骨越垃圾,服用此丹藥效果越顯著。


    也即是說,如果馮睦有機會服用,他的根骨有可能出現暴擊,漲個5-10點也未可知。


    但換作馮雨槐,那撐死漲個一兩點罷了


    馮矩沒再聽兒子口中不切實際的妄語,冷聲打斷道:“一枚煉骨丹,你父親我在巡捕房的功績全部兌換了,大概能換出來一枚,但是…..”


    馮睦隻聽那但是二字,心頭便一寒,馮雨槐則豎起耳朵,眼睛都在熠熠發光。


    “給你服用,就算漲個10點根骨,武道分數能相應拔高些許,但依舊脫離不掉劣等根骨的範疇,對你或者對咱們家而言,都是虧本兒買賣,不若以後留給你妹妹,助她更上一層樓,你說呢?”


    馮睦盡管心中不抱希望,但依舊覺得心窩似被刀戳一般,他深吸一口氣,嘶啞著聲道:“父親說的對,畢竟,妹妹才是咱們全家人的希望。”


    馮雨槐喜笑顏開,對著馮睦甜甜道:“謝謝哥,你放心,你對我的好,我以後肯定念一輩子。”


    馮睦悶不吭聲的點點頭。


    馮矩看著兄友妹恭的和諧畫麵,這才滿意,頗為語重心長的對馮睦說:“你懂這個理就好,等高中畢業後,我會用巡捕房的關係給你找份工作,你到時候好好幹,也能貼補家用…..”


    之後的對話沒甚麽營養,家裏人都默契的繞過了“高考資格證”這件事情。


    一張高考資格證,說貴不貴,說便宜不便宜,約莫相當於5個最新款的腕表。


    但,


    明知考不過,何必白白浪費錢呢,不若都給馮雨槐存起來,她天賦好,以後燒錢的地方多著呢。


    馮矩心中自有計較,他也不覺得委屈了兒子,他天賦如此,這就是他的命,怨得了旁人?


    一家人想要在下城活出點模樣,就得有人承擔頂梁柱,有人成為家庭未來的希望,也有人在背後默默奉獻犧牲。


    馮睦大抵猜的出父親的想法,他無力反駁,隻能安安靜靜的把飯吃完,迴了自己的屋子。


    母親看著他迴房的樣子,幾次欲言又止終究沒說什麽。


    飯桌上的氣氛稍顯沉悶,但沒一會兒,父母就被馮雨槐抹了蜜的小嘴哄的露出笑容。


    關上門。


    聽著外麵一家人的歡聲笑語,馮睦坐在桌子前,黑色的電腦顯示屏把他的臉映成一片陰霾。


    半晌,馮睦自嘲的冷笑兩聲,聲音夾雜著怨懟。


    怨懟是原身殘留在這具身體內最後,最深的情緒。


    馮睦本身是沒有怨恨的,因為他屬於借屍還魂的穿越者,是頂替皮囊的外人,沒有愛,哪會有恨。


    他隻是覺得壓抑和不甘心,像一隻被鎖住籠子裏的鳥,孱弱無力的翅膀根本無力掙脫沉重的枷鎖。


    現實中無能為力隻能去遊戲中發泄。


    馮睦木然的點開電腦,啟動一款單機遊戲。


    這款遊戲是他穿越之初,滿心恐懼彷徨時下載的,沒成想一玩就斷斷續續玩了三年。


    這是一款組建勢力,模擬經營的遊戲。


    畫風詭秘,劇情邪惡,自由探索度極高,玩法與眾不同的遊戲。


    遊戲劇情既是幻想,又隱約摻雜了許多現實世界的影子,包括地圖,國家,政府,機構,環境,曆史事件等等,都有一種對著現實依葫蘆畫瓢的真實感。


    最關鍵的是,遊戲內的時間線是從30年前——203年3月14日前開始的。


    遊戲時間流速和現實保持10比1,也即是說,今天就正好是遊戲時間與現實時間發生重疊的那一天。


    作為一款重度仿照現實的遊戲,馮睦還蠻期待當時間同步後,遊戲劇情將如何走向呢~


    馮睦登錄遊戲,瞥了眼時間顯示【233年3月14日22:47】。


    而現實時間為【233年3月14日22:53】


    要不了幾分鍾,遊戲時間就要追趕上現實。


    果然,沒一會兒,伴隨著一段深沉的bgm,兩個時間閃爍著重疊在一起。


    bgm的音樂緩緩消失,屏幕裏的畫麵變成了默片。


    [203年3月14日,你創建了組織——命運!]


    [203年4月7日,你率領組織屠戮了一個民間商會,奪取了大量財產和一份隱秘資料。]


    [203年6月13日,你創建的組織第一次暴露在官方勢力眼中,並被全城通緝。]


    [203年11月11日,在你的率領下,組織衝擊了第七區政府的秘密機構,你獲取了一份名單,和一扇隱秘之門的鑰匙,命運被第七區通緝,並被標注為極惡勢力。]


    […….]


    [227年4月9日,命運遭受重創,一部分勢力隱匿入地下。]


    [228年2月15日,組織重新調整了架構,命運變得更加隱秘、恐怖、龐大,上城議會對命運下達了sss級剿殺令。]


    [……]


    自203年遊戲開始,一個個角色登場,大事件迴顧,裏程碑成就,劇情動畫從屏幕中滑過。


    直到[233年3月14日……]一行字幕占據了屏幕中央。


    bgm的音樂重新浮現,是一段恢弘激昂的交響曲。


    “原來,我在這款遊戲裏搞了這麽多大事情啊,可惜了,終究隻是一款遊戲,要是現實也能和遊戲裏一樣就好了啊,哎…..”


    馮睦心中這般異想天開的時候。


    屏幕裏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孔從屏幕遠端緩緩走了出來。


    說陌生,因為這張臉與馮睦截然不同。


    說熟悉是因為這張臉是馮睦迴憶著自己上輩子的麵孔捏出來的人臉,代表著他對上輩子的留戀與情感寄托,代入感算是拉滿了。


    玩家名稱——馮幕,亦是他上輩子的名字,與此世同音不同字。


    屏幕中,馮幕穿著筆挺的西裝,鋥亮的皮鞋,體態優雅而肅殺,漆黑的手杖敲擊在大理石地麵上,仿佛冰冷的鼓點在迴應命運。


    視角拉高,身後是一個巨大的圓桌,一個個散發著恐怖氣息的身影圍繞圓桌而坐,俱都用敬畏的目光追隨他的背影。


    他走向巨大的落地窗,目光漠然的向下俯瞰,城市的輪廓渺小如塵埃,雲端中黑紫色的閃電搖曳,將其襯托的宛如執掌命運的神明。


    “開始吧~”


    他俯瞰著一切,緩緩的吐出了三個字。


    隆隆的雷聲震蕩,天穹恍若被撕裂開傷口,墨色的雨點嘩啦啦瓢潑湧出,傾泄向大地。


    畫麵戛然靜止,一行紅色的字覆蓋屏幕。


    [一切既是結束,也是開始,當虛幻與真實重疊,命運必將從沉睡中蘇醒,喚醒命運吧,玩家!]


    “???”


    “我艸,啥意思,畫麵不動了,這不會是通關了吧?”


    馮睦瞪大眼睛,心裏一咯噔,手指按著鼠標好一通狂點。


    畫麵沒有一點反應。


    馮睦落寞的坐迴椅子上,仿佛身體被掏空,過了好一陣,他才滑動鼠標關閉了遊戲界麵。


    叮——


    遊戲窗口關閉,馮睦的眼前卻突兀的浮出一行字幕,清晰醒目的恍若紮在了他的視網膜上。


    不對,


    不是像,


    根本就是!


    [玩家身份確認!]


    [馮睦——馮幕完成匹配綁定!]


    [當前世界資源出現數據錯誤,修正加載中…..10%.....50%....99%....]


    [100%,加載完成!]


    [祝玩家遊戲愉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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