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內訌


    “說了還不是等於沒說?”


    查拉克對雅克布的主意暗地裏狂翻白眼,但他對軍事純屬外行,也不好意思跟一個小小的少校較真兒。再者,不管是格蘭特,還是他本人,都希望盡快地消滅中國人,雅克布的意見正好符合他們的意願。


    於是,白人們開始行動,一個圈子正緩慢、艱難,但卻堅定地在普韋布洛附近成形,而華工們的隊伍也同樣在繼續向著普韋布洛前進……其實他們先前經過的薩利達和卡農城這兩個地方已經阿肯『色』河邊兒上了,但或許是因為日子一向過得不是很好,雖然也有人提議趁著河沒結冰,做些木筏什麽的沿著河向下走,可大多數的華工卻都對此表示反對:他們舍不得那些馬。人可以坐上木筏,可馬肯定不行。雖說在甘尼森的時候,為了『迷』『惑』敵人,繳獲的馬就已經丟掉了不少,可依然還有不少,也值不少錢呢。所以,整支隊伍隻有沿著河岸一步步地向東前進,速度與當初郭金章等人從丹佛出來的時候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甚至還有越來越慢的趨勢,而且這還不算,華工們的內部矛盾也逐漸的開始積聚……


    “分道揚鑣?”


    按郭金章比照地圖計算出的距離,離著普韋布洛已經不遠,大約還有不到一百英裏的路程,到了那裏,華工們就可以找到火車,然後一路南下,經新墨西哥州,到達墨西哥的華雷斯。可是,願望是美好的,現實卻很殘酷。侯南這幾天一直都在努力地彌和著幾股華工,希望大家能夠同心協力地走出美國,可最後還是沒有成功。


    “沒錯,分道揚鑣,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我們走我們的獨木橋。從今往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領頭的叫蘇忠水,柯林斯堡的華工頭目,跟在他後麵的則是陸家順,還有另外一些華工頭領。一群人氣勢洶洶,仿佛要跟誰勢不兩立。


    “你們瘋啦?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那些白人隨時都有可能會追上來。大家合在一起還好說一些,真到了那時候還能擋一擋,你們要是分開了,還不是被他們各個擊破?”侯南叫道。


    “哼哼,我就說吧,這就是你們的險惡用心。”陸家順冷哼一聲走上前來,“侯老哥,我再叫你一聲侯老哥,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們這夥人的打算?哼,沒錯,你們是把咱們從那些白人手裏給換了迴來,可那又怎麽樣?說到底,咱們之所以被那些白人給抓起來,還被趕出了科羅拉多,還不都是因為你們丹佛的這些人做的那些事兒?……現在你們還想拿我們當擋箭牌,真當我們是傻的嗎?”


    “你胡說八道什麽?什麽擋箭牌?”侯南大怒。


    “不拿我們當擋箭牌,那你們幹嘛還非要拽著我們一起走?”蘇忠水也冷哼一聲上前一步,“別以為就你們自己聰明,別人都是傻瓜。你們那點兒用心,咱們都知道。”


    “你,你們……”


    “哼,就是條狗,老子救了他的命,它也知道朝老子搖搖尾巴,討好兩聲,可沒想到啊,有些人居然連狗都比不上。”


    正是休息的時候,看到蘇忠水和陸家順等人麵『色』不善地找上侯南,不遠處的錢世德覺得不對,便也走了過來,可沒想到一來就聽到了這種話,頓時,老長『毛』就忍不住罵了起來。


    “你罵誰?”蘇忠水麵『色』一變,怒道。


    “老子罵得就是你,怎麽著?”錢世德臉一板,“你也知道是老子們冒著沒命的危險把你們從白人手裏給救出來的?嗯?現在看著沒什麽危險了,又給老子蹬鼻子上臉?你們以為你們是什麽東西?”


    “錢老哥,咱們不是來打架的,你也別惱。”陸家順知道錢世德不是好惹的主兒,也知道這老家夥當過太平軍,不像侯南那樣能受得住氣,語氣緩了一些,可是,這並不代表著他會退縮,“兄弟們隻是來就事論事……你敢說,你們沒打算拿著咱們這其他地方的兄弟當擋箭牌,想等那些白人追上來的時候,甩了咱們這些人,自己跑?”


    “我們沒這個打算。都是兄弟,我們怎麽會做那種事?”侯南苦著臉說道。


    “阿南你別理這幫人……什麽東西?老子就算甩了你們又怎麽樣?”錢世德扯了侯南一把,又冷哼一聲,“老子跟阿南,當初隻有八個人守在一間小屋裏,那個狗屁的丹佛市長帶著那麽多人來抓咱們,還是被咱們衝了出來,還抓了他們的法官和議員,今天,老子兄弟兩百多人,他就是兩三千人,照樣不怕。你們?哼,帶著你們,老子還嫌累贅呢!”


    “你……”


    “阿德你瞎說什麽?大家都是兄弟,是兄弟,患難與共,要患難與共啊!”錢世德的話讓陸家順、蘇忠水等人都是麵『色』大變,侯南聽了也是大急,他一直都想盡邊地彌合大家,可沒想過鬧什麽分裂。可錢世德這話要是讓從其他地方來的華工們聽到了,肯定是要往壞處想的。


    “患難與共?哼,不敢當。”蘇忠水臉『色』鐵青地看著他,“侯南,你也聽到了,他錢世德的話都該是真心知了吧?你們嫌咱們累贅……那正好。老子還不奉陪了呢。咱們就此分手,正好!”


    “對,分手!分手!”陸家順等人也紛紛叫道。


    “分道揚鑣!”


    “怎麽迴事兒?”


    “出什麽事兒了?”


    一幫人的吵鬧驚動了不少人,還在休息的華工們紛紛把目光投向了這裏。另一邊的丁懷遠、萬功祥等華工頭目,還有郭金章、李阿生等人也都朝這邊聚了過來,本來簡旺和趙大昌幾個也想湊過來的,可郭金章卻把他們給擋了迴去……這兩個家夥脾氣太暴躁,尤其是趙大昌,從來都不是那種好好說話的主兒,郭金章怕他們過去之後不僅與事無補,反而還會添『亂』。


    “阿南,這又是怎麽迴事兒?”


    幾個人湊過來,丁懷遠仗著人頭熟,開口問道。


    “沒什麽事兒,就是咱們不想給人家當替死鬼,所以打算跟他們分道揚鑣。”陸家順搶著說道。


    “什麽替死鬼?”郭金章皺眉問道。


    “沒你的事兒……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陸家順看了他一眼,直接就黑下了臉。


    “沒我說話的份兒?這話聽著來勁兒……你把這話再說一遍讓我聽聽!”郭金章把腦袋伸了過去,耳朵靠到了陸家順的麵前,還伸手指了指:“來,再說一遍!”


    “你……”


    看到郭金章的手已經『摸』上了槍,雖然篤定這家夥不敢把自己怎麽樣,可陸家順卻依舊覺得心裏『毛』『毛』的,嘴巴也禁不住支支吾吾的起來。


    “少嚇唬人。”看到陸家順那不爭氣的樣子,蘇忠水大為不憤,“不就有杆破槍嗎?你要有本事,就找那些


    白人拚去啊,幹嘛要拿咱們當擋箭牌?你禍害了你們丹佛的那些人還嫌不夠啊?”


    “還是這些?你們就沒點兒新鮮的嗎?”李阿生擰著眉『毛』看了幾個人一眼,“翻來覆去的一遍一遍又一遍,你們煩不煩?”


    “老子說的是事實。”蘇忠水冷哼了一聲,“怕被人說,你們就別幹呐。”


    “別幹什麽?”郭金章冷著臉問道。


    “拿咱們當替死鬼,去擋那些白人的子彈。”陸家順接口叫道。


    “他們想跟咱們分道揚鑣!”侯南長長地歎了口氣,『插』進來說道。


    “分道揚鑣?”郭金章掃視了一下陸家順、蘇忠水等人的麵龐,又突地冷哼了一聲:“不隻吧?”


    “不隻?”丁懷遠和萬功祥正想著開口勸解兩下,他們跟陸家順等人不一樣,雖然,他們也曾經惱火丹佛的華工惹禍連累了大家,可他們也明白侯南等人是不得已,要是換了他們估計也是一樣,畢竟,都是一個地方來的兄弟,總不能見死不救。而且丹佛的這些華工也做得夠仗義的了,人家不顧自己的生命危險,拿那五百個護身符的白人民兵把他們給換了迴來……沒錯,如果侯南等人堅持不換,那些白人也未必會把他們全殺了,說不定到最後還是會放了他們,頂多就是把人趕出科羅拉多,可是,你敢打這個包票?再者,就算不全殺,殺幾個『逼』迫一下侯南他們卻是幾乎可以肯定的。那麽,這幾個被殺的應該是誰?是你,是我,還是他?不管是誰都不會希望這個機會輪到自己的頭上……丁懷遠本來還想勸說陸家順和蘇忠水等人放棄這種分手的想法,理由也剛剛想好:大家都是被白人直接從家裏抓來的,身上什麽都沒有,除了身上的一件衣服,其他的可都是丹佛這些兄弟提供的?你分手分得痛快,分開之後又怎麽辦?打算餓死還是凍死……對了,那一身的羊皮也還是人家丹佛的兄弟們給的呢。可聽到郭金章一句“不隻”,他又覺得這裏麵似乎還有點兒別的東西,於是就把這些話又憋了迴去。


    “分道揚鑣?說的好聽,可你們拿什麽跟我們分道揚鑣?你們有吃的,有喝的,還有有馬有槍?沒這些東西,科羅拉多眾議院又已經通過了決議,把華工全部驅逐,你們這時候跟我們分手……還想要點兒東西吧?”郭金章又冷冷地看著陸家順等人說道。


    “別把老子說得這麽可憐。”陸家順冷哼道,“沒錯,分手,老子是得拿著點兒東西。可那不是要,也不用你們施舍……那是老子應得的,。”


    “放屁!”錢世德臉『色』一寒,“你應得什麽?這裏的東西都是老子拿命換來了!要不是老子們救了你,你連命都沒了,還應得個屁?”


    “你少罵人。”蘇忠水也惱火起來,“要不是你們丹佛這幫人闖了禍,老子們至於遭這個罪?老子還在柯林斯堡放羊呢,哪用得著這大冷天的還不住逃命?要點兒東西賠,這還不是應該的?”


    “又不是我們把你們抓起來的,要算帳,找那些白人去。”李阿生冷冷說道。


    “不是你們燒了丹佛,惹了那麽大的禍,那些白人會抓我們?”陸家順反駁道。


    “自己沒膽量去找那些真正禍害你們的人,反倒是對咱們這些救過你們的人橫挑鼻子豎挑臉……你們還真有本事。”郭金章冷笑道。


    “這不是有本事,這叫有爹生,沒娘教!”錢世德冷笑道。


    “你罵誰?”似乎被觸到了痛處,陸家順突然大怒,猛得抓住了錢世德的前襟。然而,他才剛一“得手”,一杆槍就已經指著了他的腦袋:


    “你想幹什麽?把手放開!”


    “嚇唬我?老子不信你敢開槍!”陸家順斜眼看了一下李阿生拿槍的手,反而又抓得更緊了。


    “什麽不信你敢開槍?你弄錯了。這種情形,你應該說:有種你就開槍!這才對味兒。”郭金章突地冷笑了一聲,說道。


    “都放手,放手!阿生,把槍給我放下!”侯南急了,吵歸吵,鬧歸鬧,怎麽連槍都動了?


    “他先放手!”李阿生道。


    “你放把槍放下,老子才放手。”陸家順毫不相讓。


    “給我一齊放手。”侯南抓住兩人的胳膊,一聲大吼,猛得把兩人都拽到一邊。可是,分開了陸家順和李阿生,錢世德卻似乎並不高興,一邊整理著衣服,一邊還不滿地看了他一眼:


    “就你事兒多。他不放手,再抓一會兒,老子把他兩隻爪子都給廢了。”


    “行啦行啦,知道你們都厲害,可你們別爭這些了行不行?”丁懷遠歎了口氣,“你們就不能把事兒往好處想想嗎?非得鬧成這樣才甘心?”


    “他們是什麽樣你們也看到了?丁老哥,人家根本就沒把咱們放在眼裏……那咱們就走唄。反正那些白人要找的是他們,老子不跟他們一塊兒,反倒還安全些。”陸家順瞪著錢世德叫道。


    “想滾就滾,這兒也沒人留你們。”錢世德針鋒相對。


    “你們說了不留。”蘇忠水站前一步,朝侯南伸出了一隻手:“馬,肉,帳蓬,還有槍,都得給我們。”


    “你說什麽?”李阿生冷聲問道。


    “沒什麽。馬,咱們得用著趕路;肉,路上得吃;帳蓬,路上歇宿得用;槍,防身用的。”蘇忠水一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樣子。


    “想得美。”李阿生氣得直咬牙,“這些東西都是我們兄弟拚了命弄來了,這麽多人本來就不怎麽夠用,你們還想分?憑什麽?”


    “憑我們都是被你們給禍害的。”陸家順道。


    “誰禍害你們了?自己沒用,別老是往別人腦袋上澆屎盆子。”錢世德火道。


    “要不是你們,老子用得著這麽逃命?”陸家順反駁道。


    “那你幹嘛不說是因為大清朝廷,所以你們得來到美國?你幹嘛又不說是因為美國人,所以你們的日子過得不好,還得被人無辜地抓起來?你又幹嘛不說是因為你自己沒出息,隻知道想著自己,所以才在這個時候想著什麽分道揚鑣,害得那些想跟你一起走的人連吃的住的用的都沒有……按照你的道理,這些東西,你是不是應該找大清朝廷,找美國人,找你自己要?”郭金章沉聲問道。


    “你,你胡說八道。明明是你們惹來的禍,你少推給別人。”


    “我說的東西就是胡說八道,你說的就是真理?陸家順,你以為這個世界的道理都是你家的?”郭金章麵無表情,聲音卻越來越高。


    “你,你……”


    “我什麽我?你們真要想走,我們不留。不過,東西,我們自己還得用,不會給那些對我們不友好的人分。”郭金章冷冷說道。


    “好,好,你好!……侯南,”哆哆嗦嗦地指著郭金章,陸家順又猛得一轉身,“這就是你們丹佛的?嗯?這下子全都『露』出來了吧?明明就是想拿我們替你們擋那些白人的子彈,你還敢說沒有?”


    “我們沒有。”侯南淒然地否認道。


    “沒有?沒有幹嘛不把東西分給我們?你想讓我們在外麵凍死還是餓死?啊?”陸家順吼道。


    “是你們自己要走,憑什麽要分我們的東西?”李阿生火道。


    “你們的東西?沒錯,是你們的東西,你們就是想用這些東西牽住我們,讓我們根本就不敢走,那樣,等那些白人追上來,你們就可以把我們這些不相幹的人推到前麵,當替死鬼!”陸家順大聲叫道。


    “你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是你們自己心裏有鬼。”


    “姓陸的,你再敢瞎說一句,老子現在就崩了你!”


    話怎麽也說不通。李阿生越辯越惱火,終於,他再一次拔出槍頂上了陸家順的腦袋。可是,陸家順不僅不害怕,反而還好像很興奮:“哈哈,說不過,就想動手了?你來啊,你來啊……有種的你就開槍,一槍崩了老子,就沒人說你們是想拿我們這些不相幹的人當替死鬼,替你們擋子彈了。來啊……”


    “你以為我不敢?”


    “你敢就開槍,開啊。”


    “阿生,算了。”眼見著李阿生怒目圓睜,氣得身子直哆嗦,郭金章突然伸手拉住了他,同時,把那槍也壓了下去,“跟個二流子一般見識,你不覺得丟份嗎?”


    二流子?


    “姓郭的……”


    別人也就罷了,可郭金章的話卻讓陸家順怒發衝冠,這種輕蔑實在是太傷人了,但是,李阿生的槍放下去了,他一張嘴,郭金章的槍卻直接伸到了他的嘴裏,然後……


    “砰!”


    “丹佛的要殺咱們奧羅拉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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