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障子鬆林靜杳冥


    一個時辰左右,順天府牢獄中,擠滿了被抓來的人。


    夏守忠親自出宮來了順天府,命密諜司換了差役的衣服,分開審訊。


    “王爺是得了什麽消息?”


    今時今日,夏守忠哪還敢對李穹不敬呐,一聲聲王爺喊得勤著呢。


    “老夏你可沒意思了,咱們誰跟誰呢,別給生分嘍。”


    夏守忠隻是個笑,卻不敢應下這句。


    趙府尹知趣的躲出去辦公務,屋中就他倆,李穹也不為難他,便把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遼東以北,不在我朝手中,尤以奴兒幹都司(黑省)為甚,女真韃子糾集了高句麗、百濟和漠北的韃靼,又在那裏稱了真真國,前鋒便是與我在關外打了一場的趙世全部。”


    “這些人覬覦中原不是一兩天了,想著還能複他們馬踏長江時的雄風,也在暗中留下許多的後手,更名改姓的潛伏在中原怕是能有三代人之久。”


    “尤其是各勳貴家,那時也有不少的俘虜做了奴隸養馬人吧,幾代過去了,這些人可一直沒閑著,如我抓得一戶姓花的人家,便是如此,要不是我整肅了寧榮兩家,怕是那女子已經做了姨娘也說不定。”


    夏守忠點了點頭:“王爺您說的不錯,確實不可不防,也確實該查上一查。”


    李穹在他耳邊念出了一個地名:“九原城,派人去察哈爾部的九原城打探一下消息。”


    “哪裏有了什麽事?”


    “尚且不知,不過熱河的總兵是不能要了,他身為我朝總兵,卻給韃子看守著糧草給養,要不是不想打草驚蛇,我早就端了熱河了。”


    “啊?!熱河總兵降敵?”


    “怕不是降敵,而是正如我之前所說一樣,本就是裝作漢人的韃子呢。”


    李穹又拿來杯子碗蓋在桌子上擺成一條線:“熱河是遼東與漠南相連的咽喉,所以我懷疑九原有韃靼的重兵,你來看,這是不是一個一字長蛇陣了?”


    指指左邊的杯蓋:“這是九原,是蛇尾;”


    拿起杯子又放下:“這是熱河,是蛇腹,那杯托便是蛇頭遼東;我僥幸以快打慢敲了蛇頭一下,讓他縮了迴去,等來年開春後,遼東蛇頭必定會尋我決戰,趁我不備時,他的尾巴自熱河進遼東,狠狠的抽我一下。”


    夏守忠仔仔細細聽完李穹所述,念叨著擊首則尾至,擊尾則首至,擊腹則首尾俱至的廢話。


    李穹拍了他一下肩頭:“熱河我已經派人過去了,密諜司去九原打探一下消息,京城這裏則由順天府出麵,密諜司審訊,好好打掃一下,省得咱們還未出兵呢,敵人倒知道了個一清二楚。”


    夏守忠不敢怠慢,遵命而退。


    這麽一耽擱,一上午也就過去了,午飯要不要迴去吃,李穹沒了主意,萬一薛寶釵還未消氣呢,自己迴去豈不是還得被吵一頓。


    他這無所事事的想著家裏的事,獄中的審訊則已經開始了,正打算去指導一下審訊時,金榮拎著一個大大的食盒找了過來。


    “喲,誰這麽有良心給備的酒菜?”


    金榮一麵擺好酒菜,一麵嘻嘻笑著迴話:“是四小姐和薛側妃。”


    李穹一撇嘴:“那幾位夫人呢?就沒人記得老爺我?”


    “審著花家人呢。”


    “她們也會審案?胡鬧不是。花襲人沒死呢吧。”


    “沒死沒死,王禦醫好醫術,給救了下來,夫人們拿參湯給她吊住了命,不問清楚金釧當年的事,夫人不會讓那賤人出事。”


    李穹喊過一個順天府的差役,讓他去請趙府尹過來一起用飯,自己接過來金榮偷拿出來的雪茄點上,輕輕嘬了一口,噴著煙霧問他。


    “金釧?我記得她是跳井死的吧。”


    “這迴給破了案。”金榮湊近李穹,在他耳邊低語:“應該是王夫人下的手,可是找不到她下手的依據,夫人們正愁悶呢。”


    趙府尹進來,李穹請他入席,金榮伺候著酒局,兩個人吃喝起來。


    金榮也趁這個時候,把周瑞一家的事說了出來,趙府尹不待李穹發話,扭頭喊人去辦,就扣在鐵檻寺中,不招就打死。


    等他們二人略有酒意時,大獄中有了消息,山子野求見大人,他有話要說。


    “山子野是他的號,他姓林,名牧,字木文,號鬆亭,也稱山子野,是個閑雲野鶴,不知怎地被賈家請出了山,籌建了如今的親王府。”


    “姓林?姑蘇人?”


    趙府尹蠻有深意的點點頭:“你猜猜,他與林家有沒有關係?”


    “您都這麽說了,必定是有關係的。說說看,他是何方的高士?”


    趙府尹哈哈一笑:“等他來了,讓他自己說吧。”


    不多時,衙役帶進來一位鶴發老夫,一臉的清臒氣,進屋先與趙府尹略點了點頭,然後一雙老眼便盯在了李穹的身上。


    看年紀,六旬開外,一身的布衣顯出清貧,與他的善建山水大廈的名頭極不相符。


    李穹也看向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隱隱還真能看出幾分熟悉的麵龐。


    心中暗暗揣度,姓林的姑蘇人,自己可見過了不少,林家族譜中,也未有這麽一位林鬆亭啊,到底是個誰呢?


    “山野之人,見過王爺。”


    一口的官話,全無姑蘇的鄉音。


    李穹一笑:“您怎知我是王爺?”


    山子野兩手一背:“老夫又不是老眼昏花,也不是心智迷失,怎認不得林姑蘇家的女婿,蘭芳國主親王殿下呢。”


    跑不了是林家人了,要不不會對自己打聽的這麽清楚,一眼認出自己,想來暗中看過自己好幾麵了。


    “不知老先生與本王的林嶽丈一家可有什麽親宗麽?”


    趙府尹衝山子野拱了拱手:“老明公,既然見了正主,還不相認,更待何時。親王可不是那種不認窮親戚的人呐。”


    山子野走進桌前坐在了李穹對麵,金榮趕緊自食盒底下又摸出一副筷子來,得虧裝的多。


    遞過了筷子,又斟滿了酒,金榮立在一旁不聲不響。


    山子野端起酒杯來,一杯灑在了地上,忽放悲聲:“如海,如海!若在天有靈,來飲這杯酒,林家有婿為當朝的親王,我那可憐的侄女兒,終於跳出了苦海。”


    他的話音一落,李穹站起了身,金榮一轉眼珠子,噗通跪下了,我的個乖乖,林王後的叔輩,我得尊敬著些。


    李穹並不急著認親,他站那含笑等著山子野自報名戶呢,不說清了伱是誰,別想充我的大輩兒。


    山子野老淚縱橫看著李穹:“王爺是否不信,林家你也去過的,怎地族譜中不見老朽的名號?”


    李穹點點頭:“林家族人具是遠親,未見聞老丈的名號,故此失禮了,還請老丈明言。”


    這事必須慎重,林如海在那本書中寫的甚是詳細,林家支庶不盛,子孫有限,雖有幾門,卻與如海俱是堂族而已,沒甚親支嫡派的。


    忽的冒出來一個老叔叔,測算年紀還要比林如海年長一些,這事透著古怪呢。


    山子野林牧一歎,自懷中掏出了一本書卷,遞給了李穹。


    李穹雙手接過,是又一本的林家族譜。


    打開書冊略翻了翻,在嶽丈林海之前,有一行被劃去的名字,正是林牧林鬆亭。


    往上找,是林如海父一輩的庶子,不知怎地被劃去了名字。


    林鬆亭慘然而歎:“我隱姓埋名守著林家在京中的宅院,十二年前,如海兄送書信與我,托我看護他的幼女玉兒,可我一介罪人,又從不與榮國府有過來往,隻好暗中觀望吧。


    那一年他家要建省親別墅,不知怎地尋到了我,我便給我那侄女按其姑蘇祖宅模樣,蓋了一間竹舍,不知她可否住了進去。”


    別的話李穹掠過,隻記住了一介罪人四個字,看向趙府尹。


    趙府尹先與山子野共飲一杯後,搖著頭與李穹解釋:“天意弄人,林家雙傑,如海鬆亭,就因為一個女子,鬆亭被除族去名。


    幸而如海做家主後,尋到了他,將他安置在京城一處老宅中,我等貧家子弟進京趕考時,便住在了那處老宅,這才結識了鬆亭兄。”


    李穹來了興趣,親提壺倒酒:“是何樣的女子,竟然能迷住老先生這般清雅人?”


    山子野一愣:“你不問我犯了什麽族規?”


    “還能有什麽,各家的族規大同小異,約束族中子弟不得流連風月、不得耽迷女色等等,風月女色要是不迷,做男人還有何趣味?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這輩子未給別人心死過一迴,不算真男兒。”


    李穹使勁的捧著說,他已經在心裏認下了這位林鬆亭,無他,林如海的筆跡他是認得的,黛玉教他寫字,用的就是這位嶽丈的筆體,那小娘心思可細密著呢。


    族譜最後一行,林如海寫的是:玉兒如麵,鬆亭乃是我林家族人,是為父親兄弟也,若玉兒得遇良人,歸寧之際,示父手書,請族叔歸宗...


    落款還扣著林如海的私印。


    山子野黯然歎了一口氣:“話雖是如此,但我...悖逆父母之言,娶了一位仇家的女兒,還生下了一個女兒。”


    “族叔,怕不是明媒正娶的吧。”


    要不是李穹如今是親王,趙府尹敢踹他一腳,有這麽打聽長輩私隱事的道理嗎,還一臉的興奮,你這不是戳人家的心肺麽!


    不滿的伸手“請”李穹坐下,雖有長幼,但還有尊卑,親王不好站著的。


    金榮多會來事,見王爺認下了這門親,本就跪在地上的他,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高聲言道。


    “親王府管家金榮,給林王後族親叔伯叩首,見過林家族叔。”


    確實是近親,不論嫡庶的話,如賈寶玉與賈環一般,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李穹方醒悟迴來,這位是看著麵老,卻比林嶽丈小些,原來是一臉的歲月滄桑。


    與他拱拱手,倒不是李穹拿大,他要真躬下身子去,這老頭得跪下了。


    趙府尹衝李穹眨了眨眼:“雨農王爺,您可知鬆亭兄還有功名呢?”


    “果真?”


    趙府尹哈哈大笑:“如海兄是金殿點的探花,而鬆亭兄則是進士三甲。”


    三甲便是第三名的美稱,考試是第三,隻不過金殿沒點他中狀元、榜眼和探花。


    “了不得哇,那在下更是好奇了,您究竟私娶了誰家的女子啊?還說是仇家?您老告訴了我吧,我去看看他家被抄了沒有。”


    山子野苦笑起來:“豈敢豈敢,是甄家的旁支。”


    李穹麵帶異色,又是甄家?


    “那...是抄不得了,本族已經被抄過了一遍。您老家中還有一位千金是吧,接近我府中,與玉兒作伴可好?”


    山子野擺了擺手,淒然說道:“發妻與幼女皆被被甄家帶了迴去,後來聽說給丟了,發妻也因此撒手人寰。”


    李穹愣住了,好一出人間的悲劇!


    ......


    親王府大觀園綴錦閣,黛玉給寶琴和惜春布著菜,看著她倆一臉不忿的挑挑揀揀不肯吃,罥煙眉一豎:“寶釵不是無故生氣的人,你倆莫不識好歹。此次要不是晴雯機敏,恐真就被襲人得了手,你們也知曉得,襲人是蠻荻側臥在我朝的探子,雨農既然已經起了疑心,便該直接拿下,何苦害的咱們提心吊膽。”


    見她倆白眼自己,啪的一聲將筷子按在了桌子上:“相夫教子,不是寵夫寵子!他有錯,便該罰他教他,不過是沒有請他迴來吃中飯,你倆充的什麽好人,豈不是置寶釵於險地?她又不好罰你們,隻是話重了些,你們還受了委屈一般,那你們給她的委屈呢?”


    寶琴與惜春對視一眼,這才明白偷偷給六哥送飯是害了寶釵。


    黛玉哼了一聲:“仗著年紀小,他又寵著,你倆做過了多少事,真要做一個寵妃?”


    “才不是呢!”惜春不幹:“隻是心疼他無處吃飯。”


    “滿京城隻有咱家有米糧?還是滿京城他沒個三親六故的吃不上一頓飯?”


    黛玉滿是譏諷的說道:“論跡不論心,你們倒是取了巧了,害的旁人受委屈,要是因為此事,讓六哥在心中紮了寶釵的刺,你倆天天喂他吃飯,也拔不出來。”


    說完站起身:“紫鵑、雪雁、還有入畫,傳下去話,餓她倆一頓,今日哪裏也不許她們去,就在綴錦閣中思過。把飯菜撤走,不吃便不吃。”


    寶琴想攔著黛玉,黛玉走的倒快,一雙眼白扔給了她們,嚇得寶琴不敢攔了。


    二女眼睜睜看著飯菜被端走,還被大門給她們關上了,相顧一歎:“真不該惹了林姐姐哇。”


    後悔也遲了,隻好並排躺在床上,嘀咕著如何給寶釵賠禮的事,確實做得孟浪了,忘了寶釵的處境。


    唉~~~好人難當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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