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鏖戰


    二十七日淩晨,阿巴泰、阿濟格帶兵偷偷從龍井關的水道潛入關內,洪山口參將王遵臣、漢兒莊副將易愛聞等聽到龍井關傳來的喊殺聲和銃炮聲,知道是建奴來犯,各自急忙率兵來援。


    但幾個邊關小城的駐軍還不夠後金塞牙縫的,兩支來援的援軍和龍井關守軍,很快就全軍覆沒,副將易愛、參將王遵臣兩個吹哨人皆當場戰死。


    龍井關,這座位於今河北省唐山市遷西縣漢兒莊鄉的邊境小城,成為後金這次入寇大明攻陷的第一座明朝關城。


    十月二十七日建奴攻陷龍井關,從大安口、喜峰口等處破口入關。


    從此處至京城的路線隻有一條,就是從喜峰口到遵化、再從遵化到薊門、三河、通州,通州乃是京東門戶,到了通州,就是直逼北京城下了。


    遵化在京師東北方向,距離京師隻有三百多裏,對於馬匹眾多的滿蒙聯軍來說,這點兒距離簡直抬腳就到。


    隻用了兩天時間,後金的十餘萬大軍就從喜峰口兵臨遵化城下,至此,昏睡的大明才仿佛慢慢地蘇醒了,第二天,京師宣布戒嚴,並下旨天下兵馬赴京勤王。


    此時的京城已經亂成了一窩粥,一些南方居京的富商和官員眷屬們得到消息後人心惶惶,想要離京迴鄉,而京城土生的權貴富豪們很多人則準備暫時舉家離京暫避。


    大量居住在京畿附近的富家大戶則是想要進入京城避難,畢竟京城是皇帝的家,防禦能力上肯定要遠比自己的老家靠譜,且京師城高牆厚、兵多將廣,哪裏是建奴這些蠻夷們能輕易攻破的?這樣一來就形成了城外的人想進來,城內的人想出去,越發加劇了京城的混亂。


    朝堂上,內閣首輔韓爌、次輔錢龍錫、李標、周道登等,還有兵部尚書王在晉等一幹重臣,望著在禦案前暴跳如雷的崇禎麵麵相覷,一個個心急如焚。


    崇禎的咆哮已經持續了半個時辰,幾乎把所有造成建奴入寇的相關人員都痛罵了個遍。作為一個皇帝,崇禎這樣的行為已經屬於嚴重的失儀了。


    敵人打到了家門口,皇上著急是正常的!但在這個時候,光發脾氣根本解決不了問題的!


    但皇上此刻正在氣頭上,誰也不敢這個時候去觸黴頭,就連身為四朝老臣的內閣首輔韓爌,也不願意拿自己的老臉再去試探崇禎的個人修養。


    暫且不說北京城和朝廷的亂象,再看看明軍、後金兩軍的情況。


    十一月初二,奉督師袁崇煥之命,率四千精銳騎兵先行西進馳援遵化的山海關總兵趙率教,在遵化和三屯營之間遭遇後金重兵設下的埋伏,所率四千騎兵全軍覆沒。


    殲滅趙率教軍後,後金大軍於初三淩晨時分抵達遵化城下,剛到城外不久,後金安插在明軍中的內應再次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這些先行潛入城內的內應們在後金大軍抵達不久,就打開了遵化的城門,引導後金大軍兵不血刃地攻克了設防堅固的遵化城。


    遵化的失守導致崇禎非常器重的順天巡撫王元雅在城破後,為了避免被俘失節,不得不自殺殉國,王元雅的死讓崇禎痛惜不已。


    與此同時,後金大軍還對三屯營發起了攻擊,並在一個時辰之內就破了城,堵上了自己後方側翼暴露的戰線缺口。


    攻下三屯營後的後金軍隨即向西直奔又遷安而去。


    十一月初四,後金軍以急行軍之態快速西進並攻陷遷安,然後兵峰直指永平、撫寧。


    這時袁崇煥親率的關寧軍主力騎兵近萬人,經過星夜兼程的急行軍後終於入關,但缺乏戰役目光的袁崇煥,卻沒有看到他的右翼正在受到後金大軍嚴重威脅的永平和撫寧一線,而是取道昌黎,過灤州,直奔香河而去。得知袁崇煥動向的崇禎氣得在朝會上不顧形象地又一次大發雷霆!


    就在崇禎在朝堂上痛罵袁崇煥之時,此時的袁崇煥正率領著他的關寧主力騎兵急轉南進,實施其第二步戰役部署——意圖把後金軍隊阻截在薊州一線。


    袁崇煥為這次入關勤王,帶上了他最為倚重的總兵祖大壽、副將何可綱,和此前剛剛戰死的趙率教。由此可見袁崇煥也是真急眼了!五年平遼的海口才誇下一年,不但建奴沒平掉,反被人家打到了皇上的家門口,如果這次勤王再拿不出像樣的戰果,無論如何在崇禎那裏是說不過去的。


    所以袁崇煥這次是真的不惜血本地在馳援京師,他幾乎把整個關寧軍的精銳主力都帶來了。


    除了先鋒趙率教的四千騎兵先行出發之外,袁崇煥本人又親率近萬主力騎兵隨後啟程,後邊還有三萬多關寧軍主力也在全力趕往京城。


    十一月初九,袁崇煥的大軍抵達薊州,薊州是橫在遵化與通州之間的屏障,距離北京東郊的通州隻有不到一百五十裏路程。


    十一月初十,身在薊州的袁崇煥誠惶誠恐地向崇禎皇帝保證道:“臣率關寧軍在薊州阻擊建奴,力為奮截,必不令奴越薊西一步。”


    但是狡猾的皇太極已經從袁崇煥的部署中看出了關寧軍想要在薊州阻截他,所以他根本就沒和關寧軍碰麵,直接偷偷越過了薊州揚長而去。這就是後來袁崇煥的主要罪名之一——“縱敵潛越薊州而不作為”。


    雖然誰也不知道皇太極到底是用了什麽潛越法?愣是讓十餘萬滿蒙聯軍,在袁崇煥和他的近萬關寧鐵騎的兩萬多隻眼睛的注視下,通過了薊州,真實的情況已經無從考證。


    想必袁崇煥的本意絕不是真的要縱敵潛越,但這個罪名說實話實絕對沒有冤枉他。因為後金軍可不是幾百、幾千人的小隊伍,而是扯地連天的十餘萬人,這麽大的動靜,袁崇煥愣是沒發現。


    不但他一個人沒有發現,他的近萬精銳部下和四散的斥候都沒發現,就這麽讓後金大軍在他們的眼皮底下距離從容過去了。


    但是!截止到目前為止,不管是明軍的應對如何失措,朝廷的反應如何遲鈍,調度如何失當。還是袁崇煥的這次戰術失誤如何離譜,都不影響此時大明對於入境後金軍絕對的戰略優勢。


    此時抵達京畿的勤王明軍除袁崇煥的關寧軍之外,還有侯世祿和滿桂的宣大軍,宣大軍屬於邊軍,其駐地本就在京畿附近,本身的職責就是拱衛京師的,所以他們抵達的很快。


    除了各路勤王大軍外,朝廷手中還有十幾萬京營士兵就駐紮在城內和京師近郊。


    這時大明的邊軍和京營軍隊,戰鬥力都還是基本靠譜的,因為此時還隻是崇禎初期,明軍還沒有像後來那樣,糜爛到了完全不能用的地步。


    相對於入寇的建奴,明軍不但擁有數量優勢,還擁有內線作戰和後勤補給的絕對優勢。並且各路勤王大軍還在陸續往京畿挺近,每過一天,大明在京畿附近的軍事力量就會更強大一分。


    那些還在勤王路途上的各路明軍暫且不說,此時己經抵達京畿的明軍總數不管是總人數,還是純粹的戰兵數量都已經遠遠超出了入關的後金軍隊。


    並且明軍是內線作戰,更是占據了後勤保障和兵力補給的絕對優勢。內線優勢給明軍帶來的是即便作戰失利了,明軍也退路多多,經濟周邊都隨便那座軍堡或者縣城、府城什麽的都可以躲進去喘口氣再說。


    而後金方麵此次出征的主要目的就是搶糧和搶人,主要是搶糧。按照計劃,他們壓根就沒有預算入關後的糧草等補給物資,隻攜帶了路途上的糧食給養,幾乎是空手入關的,原定都計劃的就是取之於敵,就地補給。


    如此以來,隻要幾天搶不到足夠的糧食等補給物資,入關的十餘萬滿蒙聯軍就會陷入困境。


    若作戰失利,被明軍困在了境內,極大的可能就是滅頂之災。並且大明方麵,除了當前的幾隻明軍外,各處勤王的明軍正在陸續向京師快速行進,時間拖延下去,明軍的優勢會越來越大。


    越過薊州後,後金大軍大軍繼續南下,直撲北京方向。


    然而,直奔京師的後金大軍看似進展順利,但實際上卻已是強弩之末來,並很快就將會陷入困境之中,隨後幾乎進入絕境!若不是崇禎皇帝都傾囊相助,皇太極和隨同其進關的十餘萬人恐怕就交代在了大明的京畿,後世的“我大清”估計也就不存在了。


    皇太極這次傾巢出動,本身就是一次冒險豪賭。此前的後金軍隊還從來沒有進行過類似的大規模外線作戰,孤軍入關更是第一次。


    我們知道,在真實都曆史上,八旗軍到了入關前後才是戰鬥力最強的階段。可在此時尚是崇禎二年,距離八旗軍組建的時間也不過才十多年,八旗軍還遠沒有成熟,正處於成長階段。


    八旗漢軍和八旗蒙古此時都還沒有組建,火器裝備也才剛剛起步,基本上是一隻純冷兵器軍隊,這樣都裝備,已經落後於時代。此時八旗軍戰鬥力與明朝邊軍和關內都精銳軍隊相比,並不占據很明顯的優勢,特別是和明軍邊軍相比時。


    後金軍此時主要強在步兵,八旗重裝步兵憑借高緯度居民強壯的體格,野蠻的生活方式,堅韌的戰鬥意誌,具有很強的戰鬥力。


    其個體都身體素質和單兵戰鬥力在當時的世界上都是非常優秀的。而明朝則在騎兵上遠較後金為優,明軍騎兵師承自蒙元,直至明末,都還保有很強的戰鬥力,這點兒從萬曆援朝時同日軍作戰中得到了充分的證明,清朝修撰的明史中對明朝騎兵的戰鬥力也多有記載。


    在薩爾滸之戰、鬆錦之戰、和更近的所謂“寧錦大捷”中都可以看到,明軍騎兵在和後金的作戰中,若是雙方硬碰硬的捉對互砍,吃虧都是後金。後金贏得的戰役和戰術勝利都是依靠集中絕對優勢兵力,並設伏才能取得對明軍騎兵的優勢。


    皇太極選擇繞過薊州不攻,在袁崇煥及關寧大軍的的眼皮子底下潛越成功,看似達到了戰術目的。但站在軍事角度,沿途繞過諸多敵軍的設防堅城,孤軍深入是非常冒險的,萬一情況不利連退路都沒有,並且還沒有糧草等後勤保障。事實上,他也的確差一點為這次冒險付出不可承受的代價。


    在皇太極繞過薊州前往北京都沿途中,後金軍遭到了明軍京營的瘋狂阻擊攔截。袁崇煥所部的關寧軍緩過神後,也快馬加鞭追了上去,雙方發生多次激烈戰鬥。


    在同京營和關寧軍的交手中,皇太極親率的滿蒙聯軍雖然占據了兵力數量上的絕對優勢,但在數次交戰都沒有占到一點兒便宜。


    由於前來勤王的關寧軍都是騎兵,靈活機動速度快。京營則是地頭蛇,熟悉環境,補給便利,占了地利的優勢。


    在和後金軍都作戰中,明軍采取打了就跑的策略,不斷地襲擾後金軍,釋放冷槍冷炮,積少成多之下,給後金軍製造來很大的麻煩和殺傷。


    這種隻能被動挨打卻傷不了敵人的戰法,導致後金官兵的自信心開始逐漸喪失,但更大的麻煩是隨身攜帶的糧草很快消耗殆盡來。


    這會兒的皇太極已經陷入了危機!糧草耗盡時又被明朝的幾支大軍給緊緊地咬著了,雖然明軍短時間內啃不下後金軍,但就這麽耗著讓後金大軍脫身不得,不出幾天十幾萬人就會崩潰。毫不誇張地說,就在此時,後金就已經逐步陷入了危險境地。


    如果沒有後來崇禎皇帝在最關鍵時刻多次施以援手,這支深陷敵境,作戰不利,脫身不得,且補給將要耗盡的軍隊,在麵對士氣日漸高昂的明軍的持續打擊下,有很大可能會遭受慘重損失,甚至能否返迴東北老家都不好說。


    袁崇煥入薊後的分兵守關的戰略。雖然事後被崇禎扣個了“遣散援軍”的罪名,但事實證明,袁崇煥的分兵守關恰恰是對付後金軍的最有效辦法,不管是撞大運也好,還是袁崇煥慧眼如炬也罷,反正這步棋走對了,崇禎後來的幹預完全就是幫皇太極脫困的第一功臣。


    盡管守三河的宣府軍候世祿因為畏敵懼戰,臨陣脫逃跑到順義去了,盡管跑到順義的候世祿在後金軍殺上門後又一次棄守順義再次逃跑。


    但是這一萬多逃跑的明軍夥同兩城的百姓,卻在逃跑時將三河和順義兩城的所有物資給搬了個底朝天!沒有給皇太極和他的大軍留下任何能吃能用的東西,使得後金的後勤補給取之於敵的慣用戰略直接破產!


    而在此次入關作戰中,幾乎後金攻占的每一座城池,都發生了類似事情——聞訊而逃的大明軍隊和老百姓把能帶走東西一點兒都不留下,就是這些看似恥辱的臨陣脫逃行為卻險些改變了中國曆史。


    而明軍和百姓之所以逃命時還要攜帶笨重的糧食等物資的理由很簡單,也是因為饑荒,大明北方都饑荒已經持續好幾年了,並且一點兒也不比後金的饑荒更輕。


    候世祿之所以敢棄城逃跑的理由就是城內的糧草不足,一旦建奴圍城,將不戰自潰。為來糧草的事情,侯世祿曾多次向朝廷上書,要求盡快調運糧草,所以他才敢光明正大的逃跑。他不但敢棄城逃跑,還敢在逃跑時搬空城內的一切,還敢在逃跑途中搶劫沿途百姓。


    想想就可知道,自己都在餓肚子的宣大軍,甚至缺糧缺到搶劫大明自己的百姓,怎麽可能會將三河、順義兩城中能吃的東西留一顆給皇太極呢?


    這是明末史上最喜感的曆史事件之一,這支土匪部隊雖然和敵人作戰不給力,但其所到之處,卻將敵人最需要的物資搜刮一空,險些給敵人造成滅頂之災。


    自皇太極繞薊入京後的這段時間,搶到的補給物資少得可憐!在前二十天的京城作戰中,十幾萬後金大軍完全依靠剛入關時在薊州搶掠的物資堅持到了崇禎二年的十二月初。


    至十二月初時,皇太極終於堅持不下去了,他清楚地看到了後果,再不想盡辦法撤出關外,迎接他的將會是滅頂之災!


    但幾隻明軍卻如牛皮糖一樣怎麽也甩不脫!皇太極數次主動進攻想和明軍尋求決戰,但明軍卻立即龜縮迴堅固的軍堡中拒守不出,後金又沒有攻堅的大炮,拿明軍毫無辦法。


    一旦後金軍放棄攻擊準備行軍,明軍又安排精騎沿途襲擾,令後金軍不得安生,且造成的損失也不小。


    兩手空空,饑寒交迫的後金大軍在迫不得已之下,開始逐步向良鄉方向退卻,沿途冒著明軍的襲擾和冷槍冷炮的攻擊。


    至此,後金的第一次入關,也就是“己巳之變”的京師保衛戰的第一階段,以明軍獲勝後金軍敗退而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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