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奴臉色煞白,無論是她和張異,都想不到朱元璋會將她繼續留在清心觀。


    她的眼眶,一下子紅了。


    觀音奴馬上想起朱元璋將她送到清心觀之時,眼中的冷意。


    難道,他一開始就已經是故意,將自己送到男人的道觀來,羞辱自己?


    一種巨大的羞恥感,湧遍觀音奴全身。


    以至於方同的另外一句話,她卻沒有聽清楚。


    禮物,什麽禮物?


    觀音奴心緒大亂之下,也顧不上其他。


    “妾身,要求見皇後娘娘……”


    觀音奴是真的急了,馬上提出要求。


    方同冷笑:


    “郡主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


    觀音奴愣住,方同態度微妙的變化,也被她捕捉到了。


    這兩年,她流落清心觀,錦衣衛雖然限製她的行動,但對她很是客氣。


    朝廷中,誰都知道朱元璋對王保保的渴望,哪怕洪武五年一場失敗,他依然癡心不改。


    加上,她是差點成為秦王妃的女人,在朱樉一天沒有訂婚的前提下,


    她自己就是半個親王妃的身份。


    如今方同翻臉,代表著朱元璋對他的態度要發生極大的轉變。


    她還來不及細想這其中的微妙變化,方同迴頭,看著遠處快馬奔馳而來的錦衣衛。


    “您的禮物到了,還熱乎著!”


    方同的眼神中,有說不出的譏諷。


    馬在三人麵前停下,馬上的錦衣衛喊了一聲方大人,將一個包裹交給方同。


    一股血腥味,撲麵而來。


    在場的幾個人,都眉頭緊鎖。


    這個包裹帶著血,血跡滲透包袱,滴落地上。


    觀音奴的俏臉瞬間煞白。


    她似乎已經有預感,裏邊的東西絕對是她熟悉的。


    方同沒有賣關子,直接將包袱丟到觀音奴麵前。


    她蹲下來,顫顫巍巍打開包袱,兩眼一黑,差點昏迷過去。


    包袱裏,赫然是一個人頭,她丫鬟的人頭。


    “陛下勸郡主,好好修行,不要動其他歪心思!


    你這婢女心思太多,不利郡主清修,皇上已經幫你處理了……”


    啊!


    最先被嚇到的,並不是觀音奴,而是徐家丫頭。


    她陪著觀音奴和張異出來,卻不曾想遇見這種事。


    小丫頭雖然出身武將世家,卻沒有真見過死人,更何況是一顆人頭。


    她緊緊抓住張異的手,小臉煞白。


    不過,終究沒有哭出來,已經算是她堅強了。


    張異自己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身為一個已經穿越多年的穿越者,他不是沒有見過死人。


    可是以如此殘忍的方式,殺害他人,對於一個現代人來說,也是極大的衝擊。


    反而是觀音奴,似乎最為平靜。


    張異盯著她,她的眼神中,有無盡的悲哀,整個人的身子也是顫抖的。


    隻是觀音奴流著淚,卻依然將自己丫鬟的人頭捧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淡淡說:


    “請大人迴稟陛下,就說我知道了!


    我家這奴婢不聽話,惹了陛下,但求大人將這顆人頭送迴去,讓她有個全屍下葬……”


    她的反應,倒是出乎錦衣衛的預料。


    這顆人頭送過來,本來就是用來警訓觀音奴。


    既然目的達到了,收迴去也不是不行。


    “好!”


    方同道:“我會迴稟陛下,但想來陛下也會同意!”


    “謝過大人!”


    觀音奴的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是悲傷的情緒,彌漫全身。


    她行了一個禮,然後靜靜迴身,走進清心觀。


    “小真人,讓小真人受驚了!”


    方同等觀音奴一走,趕緊給張異賠笑。


    他讓手下將丫鬟的人頭拿走,滿是客氣的笑容。


    錦衣衛可以得罪任何人,但絕對不會得罪張異,見證過毛驤因為張異起飛,多少錦衣衛羨慕不已。


    “陛下,為何如此?”


    張異深吸一口氣,平複了自己的心情。


    看見一顆人頭,還是自己有過一麵之緣的人的人頭,這帶來的震撼,讓他也要消化一會。


    “陛下也不是好殺之人,隻是這位郡主並不安分!


    她拒婚,說要盡孝,陛下本就心有怒火!


    將她發配到這道觀來,就有懲戒之意,但看在北元那位的麵子上,她雖然不得出道觀,可丫鬟是能隨意進出的!


    可這丫鬟,卻四處遊走,好像要給她聯係逃跑的路子!


    被陛下覺察之後,隻是殺了這丫鬟,已經是陛下仁慈……”


    張異和徐家丫頭麵麵相覷,原來老朱殺人的背後還有這層原因?


    他啼笑皆非,這應天府,哪有那麽容易逃出去的道理?


    真以為是演電視劇呀?


    “那陛下,應該將她嚴加看管起來,怎麽還往貧道這裏塞?”


    方同突然笑了,笑得意味深長:


    “道長您還不明白呀?算了,我就不多嘴了,免得禍從口出!”


    方同抱拳,主動退去,也不搭理張異了。


    他當謎語人當得高興,留下張異一臉懵逼。


    所以,老朱知道這件事之後,就故意將觀音奴留在清心觀,就是要壞她名節?


    等等,自己的名聲不是名聲嗎?


    張異登時哭笑不得。


    “怎麽辦呢?”


    “走一步看一步唄,可千萬不要惹了那位陛下!”


    張異無奈歎了一口氣,換成是其他皇帝,他大概還敢去跟老朱抗議一下。


    隻是朱元璋,在氣頭上。


    他肯定是不會去觸黴頭的。


    “你還拉著我的手幹什麽?人頭都送遠了……”


    張異轉身要迴道觀,卻發現徐家丫頭還拉著自己的手。


    他低聲提醒一句,男女授受不親。


    徐家丫頭登時鬧了個大紅臉,瞪了他一眼,跑進道觀去了。


    張異搖了搖頭,走進道觀。


    李氏母女也驚覺了外邊的事情,正在詢問徐家丫頭。


    皇帝震怒,觀音奴搬家這件事,似乎變得不可能了。


    麵對朱元璋突如其來的翻臉,大家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他們也不好勸觀音奴,尤其是知道她似乎有逃跑想法之後。


    徐家姐弟倆不想惹麻煩,就迴去了。


    “你們也迴去吧,這件事,隻有她自己能破局,別人也幫不了她!”


    張異將徐家母女也勸退去,搖了搖頭。


    被俘虜,想逃跑是天經地義的,但既然跑不掉,那也就隻能麵對現實。


    張異沒有理會她,隻是叫來老陌,收拾道觀。


    道觀其實也還算幹淨,除了自己的房間和煉丹房之外,其他地方觀音奴和丫鬟都收拾過。


    打掃完,已經接近下午!


    李氏做好飯,送來給張異。


    老陌自顧去前院打地鋪去了,


    張異和觀音奴在道觀的後院。


    李氏將飯菜送到觀音奴門口,她淡淡地迴了一聲謝謝,卻也不開門。


    李氏知道她受了驚嚇,也不再去打擾他。


    晚上,張異沒有睡覺,他在書房裏寫著自己想要記錄的內容,一直到深夜。


    張異聽到觀音奴房間的大門開門,他走出去一看,發現觀音奴已經將李氏留在門口的飯菜拿進屋了。


    似乎她已經想通了,開始進食。


    他搖搖頭,能接受現實最好,所謂落地鳳凰不如雞,朱元璋的心性最是冷酷。


    他捧你時,你了不起,可是他翻起臉來,也許你連狗都不如。


    張異下筆的時候,特意輕拿輕放,生怕自己的觸動了觀音奴脆弱的內心。


    他寫完手中的東西,然後迴屋睡覺去了。


    隻是張異半睡半醒,並沒有完全睡下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邊噗通的聲音。


    他驚覺,馬上跳起來,走到院子中間。


    卻發現,清心觀以前留下來的老井上的遮蓋物,被人打開了。


    這口井是張異沒來清心觀之前,就一直存在的井。


    張異住進清清心觀之後,反而沒人用了。


    主要是張異另外打了一口井,然後造了水塔,道觀內的人用水,都是從那邊取水。


    而這口老井,早早就被鄧仲修封起來,他平時都忘記這口井的存在。


    如今突然……


    張異意識到,觀音奴不是已經看開了,而是決定尋死。


    他意識到,不管如何,觀音奴終究還是一個小姑娘。


    十五六,十六七歲的年紀,流落異鄉。


    拒婚,被皇帝責罰,被發配到自己這座小道觀。


    她能堅持下來,也就靠的就是虛無縹緲的希望,還有身邊人相互鼓勵。


    今天早上,她的希望伴隨著丫鬟的人頭,一起不在了。


    她活著的理由,也不在了。


    張異既然發現了觀音奴,自不會讓她尋死。


    也虧得他沒睡著,老陌在前院,李氏母子在藥園子那邊。


    觀音奴不聲不響投井,別人還真發現不了。


    他聽見深裏有撲騰之聲,又逐漸安靜下來。


    張異在井邊尋到繩子,他暗自慶幸以前打水的軲轆還沒拆。,


    張異想都沒想,直接跳井。


    這口老井挺大,容得下三人同時跳入,觀音奴顯然已經是沉下去了,張異憋了口氣直接潛水。


    井水也不算深,張異很快找到一心求死,已經昏迷過去的觀音奴。


    他沒多想,直接將她抱起來,浮上去。


    然後將身子,係在她身上。


    他先用繩子爬上去,然後再利用軲轆將人給拉上來。


    好在這位體重不重,張異將她拉上來之後,觀音奴癱在地上,早就昏迷。


    他想都不想,手在她胸口按下去。


    同時,嘴巴吸氣,對上她的嘴巴。


    夜深人靜,他們的動作並沒有驚動其他人。


    觀音奴隻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生死間有大恐怖,她在跳下去的時候,確實心灰意冷。


    隻是當自己恐懼,害怕,掙紮,最後沉入水裏之時,她隻覺得在窒息中終於有了一絲解脫。


    不過溺水的苦痛,讓她越發憤恨。


    如果哥哥給她留下的刀她還在身邊,隻要用刀自盡就行,何苦要投井。


    迷迷糊糊地,她似乎後悔了,求生的意誌讓她掙紮。


    她感受到自己心髒的跳動,瞬間她睜開眼睛,剛好看到一張臉,對著她懟過來。


    連死了,都要看見這混蛋的幻象嗎?


    觀音奴掙紮想起來,卻剛好和張異的嘴唇撞在一起。


    沒有時間體會溫柔的觸感,兩個人先抱著頭慘叫。


    張異被她突然的起身,撞得腦袋生疼。


    看著茫然的觀音奴,張異知道自己的人工唿吸總算做對了。


    觀音奴還渾渾噩噩的,迷茫地問:


    “這裏是哪?”


    “鬼門關!”


    他沒好氣地懟了觀音奴,觀音奴再看到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獲救了。


    她眼淚吧嗒吧嗒,流下來。


    生死間有大恐怖,發現自己活下來之後,她自殺的勇氣已然耗盡了。


    對生活的絕望,和貪生怕死的羞恥感,讓她哭了起來。


    張異不理她,愛哭哭去。


    他先是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擰幹,然後提醒她:


    “你在這裏,會著涼的……”


    觀音奴哭得更大聲了。


    也不知道是被氣著,還是被自己的懦弱給羞到。


    反正她哭得很傷心。


    張異沒辦法,走過去,突然將她架起來。


    “伱幹什麽?”


    “要哭迴你屋裏哭去,你在大半夜鬼哭狼嚎,萬一被錦衣衛聽到了,他們還以為貧道強奸你……”


    發育之後,張異力氣見漲,將一個大概不到一百斤的小姑娘用肩膀扛起來也能勉強。


    觀音奴又羞又氣,不過錦衣衛三個字,讓她也冷靜下來。


    她掙脫,掙脫不得,於是狠狠咬了張異一口。


    我草!


    張異齜牙咧嘴,這女人怎麽都喜歡咬人。


    不過觀音奴的屋子不遠,張異進去,直接將她丟在床榻之上。


    “你想做什麽?”


    觀音奴見他死死盯著自己,有些害怕?


    “你是腦子進水了?你當貧道真能強奸你?”


    觀音奴問聞言,惱羞成怒:


    “你剛才在侵犯我,登徒子……”


    張異深吸一口氣:


    “貧道救了你,你還不知好歹?


    貧道那是給你做心髒複蘇和人工唿吸!


    你肚子裏全是水,心髒都停了,隻能給你做急救,你懂不懂?”


    觀音奴並非不明理之人,張異解釋了一下心髒複蘇和人工唿吸的道理,她也就明白了。


    “你為什麽要救我?”


    “怕你壞了清心觀的風水!


    好好的,你要把貧道的道觀變成兇宅,貧道找誰喊冤去?”


    明明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觀音奴對這個小道士實在感激不起來:


    “還不是你把我小刀收走了,那是哥哥留給我的……”


    “自殺工具?”


    張異好奇詢問,觀音奴算是默認了。


    “其實你真想自殺的話,廚房有菜刀……”


    張異三句話,就能將觀音奴給氣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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