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藥王太上,再起道爭


    “你站住!”


    慧曇知道,如果讓張異就這麽走了,這句話就是他慧曇一生的汙點。


    不但是他個人的汙點,也是天界寺的汙點。


    天界寺,是大明首寺,是總領天下佛教的聖地!


    如果讓張異這麽走出去,那佛門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隻是慧曇等張異迴頭之後,他又後悔了。


    張異就站在那裏,他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那個孩子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落在慧曇眼中,卻如魔頭一般。


    他想要讓張異解釋那段話,卻怕越描越黑。


    至於為難張異?


    從知道張異的身份開始,許多人也想起了他的“戰績”!


    能夠辱罵當朝宰相還能全身而退,工部因為他血流成河,


    這位小道長雖然低調,但在應天府也絕對算得上是傳奇人物。


    關鍵是,他是龍虎山張正常的兒子,並不是一個山野道人。


    張異不說話,慧曇半天也說不上話。


    不過彼此站著,越久他這個天界寺主持就越尷尬。


    此時,徐家丫頭從慧曇身邊跑過去,拉住張異的手。


    “張家哥哥,你今日不在清心觀忙,卻在這裏做什麽?”


    “我爹娘來京城了,清心觀那邊有我爹在忙,我這不是帶著我娘四處走走,聽說天界寺乃是大明首寺,所以帶他們來看看……”


    張異一句話,就將事情交代完!


    圍觀的百姓大致也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一個道士出現在天界寺,確實有挑釁的意思。


    吃瓜群眾們天然覺得是張異不對,可是張異解釋之後,眾人望向和尚們的目光就變了。


    這種微妙的變化,卻是讓人十分難受。


    “原來張真人迴京了……


    你說張伯母呢?”


    “大概是走散了,我正準備去尋她們!”


    “我對天界寺比較熟,那我帶路!”


    徐家丫頭的出現,算是幫慧曇解了圍,張異聞言點頭,自然而然牽著徐家丫頭的手。


    她帶著孟瑤,張宇清穿過人群,消失在天界寺的人流中。


    隻留下慧曇,鬆了一口氣。


    一股羞臊之意席卷心頭,但他也毫無辦法。


    如果剛才張異跟他繼續對峙,他可能更加難受。


    “等等,那小道士是誰?”


    “伱們有沒有聽見,她說那道士的父親,叫做張真人!”


    “哪個張真人?”


    “大明隻有一個張真人!”


    “我去,龍虎山的張真人,他在哪?清心觀在哪?”


    大明叫做清心觀的道觀太多了,大家也不知道有哪個是真正的清心觀。


    不過這人流很多,總有人會知道。


    “龍虎山的藥王太上很靈,走,我們去清心觀!”


    “我還以為這應天府沒有供奉藥王太上的地方,那清心觀有吧?”


    “對呀,永壽宮沒有藥王太上,其他地方也沒有,可這天師坐鎮的地方,應該有吧?”


    在議論聲中,眾人去尋張異的身影,沒有尋到。


    可是關於藥王太上的消息,卻不脛而走。


    若說南方幾個省份最近最為流行的信仰,莫過於藥王太上,


    民間百姓,無有不念《太上說圍觀世界妙法真經》者。


    隻不過龍虎山的反應確實不行,以至於沒有張異提醒,張正常壓根沒有意識到這個信仰已經遍地開花。


    以至於,大過年的,大家也找不到真正供奉藥王太上的道觀。


    也正是為此,不少人還因為以前的習慣,前來佛寺求簽。


    大家沒有藥王太上拜,就拜彌陀和準提。


    信仰,在有神論還是主流的古代,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當知道了張天師在京城,無數的百姓選擇離開,去尋找清心觀。


    天界寺的和尚,瞠目結舌。


    那些離開的百姓人傳人,帶走更多的人流。


    一時間,天界寺的香客,差不多走了三分之一。


    慧曇大師站在寺院中央,顯得頗為淩亂。


    他可從來都不知道,張家的號召力竟然如此強大?


    “主持,那小道士絕對是故意的……”


    “沒錯,他就是故意來我們這裏拉人!”


    “龍虎山上的人,欺人太甚……”


    眼看著香客跑了一大半,寺裏的僧人心疼得要死。


    他們被朱元璋關在寺院內,平時不得隨意出入。


    吃喝用度,大家靠的是這些大節日的香火錢。


    張異一句話帶走小半香客,和尚們一時間怨氣衝天。


    “高僧終究不如神仙……”


    慧曇的後邊,是那些官老爺的夫人。


    也不知道誰多嘴說了一句,禪師靜默。


    “妹妹,清心觀在哪,咱們也去湊湊熱鬧?”


    “姐姐,我也不知道,但打聽一下還是能找到的!”


    這些官夫人並不介意慧曇的麵子,就從他身邊走過。


    等到幾乎所有人都散去,慧曇大師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皇帝因為當過和尚的緣故,對於僧人其實天然還有些好感。


    雖然他出於統治需要的關係禁絕僧道,但也給了佛門足夠的地位。


    天界寺,就是皇帝強行抬上來的寺院,朱元璋之所以不選擇報恩寺和其他寺院,大概也有新朝新氣象的意思。


    身為天界寺第一任主持,慧曇很想將天界寺經營好。


    可是,這嚴格來說,是新朝開辟之後,第一個新年!


    也是天界寺沐浴皇恩,成就輝煌的第一步。


    但這一切,卻因為自己想要隨意打發一個小道士,而以羞辱告終?


    “阿彌陀佛!”


    慧曇大師偉岸光正,訓斥那些說話的僧人:


    “凡所見,皆是菩提!


    爾等以色見人,行分別之心,難怪那位施主說我天界寺!”


    突然被主持說了一頓,那些和尚麵麵相覷。


    慧曇再說:


    “佛曰:菩薩化身千萬,以各種麵目度人,可是國王,可是百姓,可是屠夫,可是魔王!


    縱然外道之中,也有菩薩化現!


    爾等隻聞藥王太上,就起分別心!


    爾等又如何可知,藥王不是菩薩所化?


    須知佛觀一碗水,八萬四千蟲!


    這微觀世界之法,早就被我佛所預見!


    爾等見證藥王奇跡,卻以外道視之,這等行為,非菩薩行,當自省!


    阿彌陀佛,貧僧言盡於此,諸位謹記!”


    慧曇說完,轉身迴了禪房。


    “方丈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我悟了,方丈分明是說,藥王太上就是我們佛門藥師佛變的,其實也是我佛門的佛陀!”


    這些僧人得慧曇開導,紛紛悟了。


    在場圍觀的群眾,並非都是沒有眼力勁的百姓,那些讀過書的讀書人,聽到慧曇的話,卻想起另外一件事。


    “這慧曇法師居心不良呀!”


    有個老秀才煞有介事的掉書袋,身邊的人詢問:


    “老先生,這位師父說的話裏,有什麽講究嗎?”


    “你們想呀,從去年以來,我華夏大地上拜的人最多的是誰?”


    “藥王太上!”


    周圍的人想都不想,直接說出答案。


    、


    從揚州府後,皇帝推行種痘法,與種痘法一起推行的,還有一本經書。


    太上一經,因為種痘法的緣故流傳華夏。


    百姓見著實實在在的好處,紛紛誦念此經!


    因為誦經的緣故,太上老君這個本來並不算太親民的信仰,卻意外在民間火起來。


    尤其是皇帝推行的種痘法,如今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


    因此,藥王太上之名,在華夏不絕於耳。


    可以說,華夏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如此現象級的信仰。


    這種自發的信仰,幾乎可以說是將龍虎山的威望推高到極限。


    其他教派的人,也都眼紅不已。


    隻是太上,乃是道門至尊,其他人縱然眼紅,也沒有什麽想法。


    老秀才得了眾人迴答,道:


    “你們也知道,藥王太上是誰家的神仙,龍虎山呀!


    這方丈剛才的話,分明是說藥王太上是佛門菩薩所化!


    這道門和佛門爭奪神仙,本身也沒有什麽!


    就如古之關聖,不也都被佛道二門收編,成為菩薩和護法?


    這種事不奇怪,但如果真有人動了教內大德,那是要掀起滔天巨浪的……”


    老秀才略顯誇張的一番話,果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為什麽?”


    “諸位可知道《老子化胡經》?”


    秀才的話,眾人搖頭。


    老子化胡經對於一般的百姓來說,還是屬於比較生澀的知識。


    “這本經書說的是,當年太上老君出函穀關,一路西行,在天竺度化佛陀!


    所以佛門的教主釋迦佛爺,是老子的弟子!


    這經書當年一出世呀,你們能想到佛門的高僧們多憤怒嗎?


    這是那些雜毛想騎在他們身上作威作福呀!”


    “我要是和尚,我也氣死了!”


    “對呀,這不是憑空冒出一個祖宗嗎?”


    “您老說說,當年發生了什麽事?”


    老秀才講故事的本事明顯不錯,其他人也不管遠處的和尚虎視眈眈,紛紛要求對方說下去。


    “後來呀,後來怎麽樣太久遠了不知道,可是前朝卻因為這本經書,發生過一場道爭大會!


    當時的皇帝還是蒙古人,這佛道大爭,嘿……


    那些韃子講的就是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他們幹脆講佛門和道門所有的高人都聚集在一起,準備當麵辯經,說個清楚!


    當年參加的人,可都是高僧大德呀!


    而道教這邊,白雲觀的全真長者也都去了!


    那些大能,那是說得天花亂墜,蛇纏蓮花,天地色變……”


    “然後呢?”


    老頭說得繪聲繪色,眾人聽得如癡如醉。


    “然後,全真道輸了,蒙古人就將那些道長全部剃了頭,送到廟裏當和尚去了……”


    “哈哈哈!”


    眾人隻把這件事當成茶餘飯後的笑話聽,卻有一些人明白老秀才的意思。


    慧曇這種做法,和當年道門祭出老子化胡經是一個意思。


    太上是誰?


    是三清,是道門至高無上的神隻。


    將太上說成菩薩化身,和老子化胡有什麽區別?


    這是妥妥的挑釁龍虎山,也是在踩踏道門的底線。


    如果一個處理不好,這是徹底的道爭。


    “這慧曇法師,是絲毫沒有將龍虎山放在眼裏呀!


    不過說起來也是,當年全真道已經輸得一塌糊塗,這道門雖然有龍虎山撐著!


    但他們擅長的方向,也不是辯經!


    那些和尚,根本不怕……”


    大年初一一場小小的衝突,卻蘊含著巨大的風暴。


    有心人將這些看在眼裏,並且饒有興趣地等待後續的發展。


    但張異對此一無所知,他是真的沒打算來挑釁誰?


    等從人群中擠出來,他們在找李氏和張夫人。


    “哎,她們是怎麽當大人的,孩子走丟了也就算了,還要我們去找她們?”


    張異一邊抱怨,一邊跟著徐家丫頭走。


    好在徐家丫頭並非和自己幾人一樣,是孤家寡人。


    國公府的人再怎麽低調,身邊也是有幾個護衛的。


    不多時,張異聽見了張夫人和李氏的聲音。


    “娘!”


    “娘!”


    張異和小孟瑤同時喊起來,孟瑤更是跑過去,撲到李氏懷裏。


    “娘,你們走哪去了?”


    張異也覺得奇怪,剛才他們鬧出來的動靜不小,按照道理李氏和張夫人不太可能找不到他們。


    李氏聞言,臉上露出難過之色。


    站夫人餘怒未消:


    “別提了,遇著一個登徒子,想要調戲孟家媳婦,若非這裏是天界寺,人夠多,我們一時間還走不脫!


    不過走著走著,就走遠了!


    現在才摸著路走迴來!”


    “什麽?”


    張異等人聞言微怒,這天界寺,大過年的,遇上這種事是真糟心。


    他看了李氏一眼,就她這顏值,被潑皮流氓看上也是正常。


    “還有這種事嗎?”


    他還沒發表意見,卻見徐夫人謝氏從後邊走來。


    謝氏剛好聽到幾人對話的大概,平時和善的她,微微嗔怒:


    “我讓人去找找這登徒子,看他是何方神聖?”


    “算了,天界寺人這麽多,咱們也沒有吃虧,算了……”


    張夫人雖然不認識謝氏,見此人貴氣,趕緊說道。


    李氏身份卑微,更加不敢有意見。


    張異也知道,如此人山人海,找人已經是不可能了。


    “沒想到元旦,卻能在報恩寺見到小道長!本來我和丫頭商量著,等明天去道觀拜年的!”


    謝氏迴頭,對著張異溫和一笑。


    “不過我倒是小看了小真人,你果然是自帶風雨……”


    她這句話說得委婉,張異卻笑了。


    “夫人,今日之事可不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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