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到底怎麽一迴事!”


    “童師侄,你冷靜些,我已安排弟子去追那個人的,顧師侄隻是受了些皮外傷,並無大礙!”


    “無大礙、皮外傷?張譴,你跟我說……”


    恍惚間能聽見童邢和張小道長的爭吵聲,嘈雜聲由遠至近,又再次飄向遠方,說話的兩個人似是在一塊地方徘徊踱步,好似焦急萬分。張小道長正常說話時的聲音已經夠難聽了,爭執時就算處於劣勢、就算是勸架的那位,他大聲說出的話依然刺得人頭一陣一陣地痛。


    顧斐吃力地想要抬手,又默默地放下。張小道長說得沒錯,清源山的靈氣豐富,隻要他還活著,稍加丹藥調養很快就能恢複,確實和“受了點皮外傷”沒兩樣。


    但童邢的聲音大得讓人害怕,他的旁門師兄似乎很生氣,以至於不再客客氣氣地而直唿了張小道長的全名。看起來自己的受傷觸碰到了童邢的逆鱗,張小道長的好言勸說反倒令他勃然大怒。


    顧斐隱隱聽到了有雷聲響起,這可真是“暴跳如雷”。


    聽兩人的對話,張小道長似是已將“清源山叛徒”一事告訴了童邢,不過他不清楚對方究竟是如實告知還是有所隱瞞。二者對他來說也沒有區別,之後隻要和童邢解釋清楚,再提到金色的水,陳罡的事情就能被解決了。


    不過……張譴?


    顧斐神思不定,無聲地想。


    張小道長,原名為張譴麽?


    他睜開眼睛,眼前所見景象仍是模糊的重影,但是紅紅綠綠的一片,他感覺自己正躺在一張硬邦邦的床榻上,而這裏定不是他自己的住所。


    原主的審美再不濟,也不會讓這等俗氣的鮮豔顏色過久地存在於竹林木屋中。


    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是坐起身仔細地打量周圍環境,這次他不是死後的無傷複活,而是殘血未死吊著一口氣,他頭昏腦漲、四肢無力,唿吸都有些困難。


    比起胸前傷口的疼痛,頭痛更甚,過重的眼皮迫使他閉上雙眼,卻又很快勉強地再睜開。


    被靈劍刺中後命若懸絲之時頭腦卻清醒了,腦海裏的一層迷霧逐漸散去,另一層更厚更濃地迷霧又湧了上來。


    《仙界創世錄》中沒有張譴這個人,和顧霜這種純粹就是補上了名字的不同,《仙界創世錄》的故事中,安然道長已遣散了所有的徒弟,他作為一員龍套出場分發任務、作為清源山的一份子被創世神肅除時,身邊都不曾有弟子跟隨。


    有什麽東西被改變了,顧斐並不意外,隻能希望這預料之外的一點小小偏差不會影響到主線,現在主線正常,係統什麽也沒與他說。


    “沒什麽問題吧,係統?”


    【我覺得你好像出了點問題,大哥。】隨叫隨到的係統幽幽出聲,【你悠著點啊,跑個支線任務用不著那麽拚命的。】


    “嗬,”顧斐心中冷哼,“你這個係統好歹也裝個危險感知能力啊,除了隔空取物,不,是改變事件發生的百分率,除了那個和連接原世界外你還能做什麽啊。”


    【我當然還有其他能力,不過金手指可是主角的特權,而且你也不希望我不請自來吧?】係統打著哈哈,【但如果你想的話,我倒是不介意再給你開個新手大禮包。】


    “幫我療傷麽?省省吧吳崢大爺。”顧斐心道,“你說隨心所欲地去完成支線,這個隨心所欲都快讓我搶主角的戲份了。”


    他要是傷口直接痊愈,沒準立馬會被當成修魔之人,代替主角被丟下山去。


    【嗯?你做了什麽?啊,天哪,仙門大會的劇情你居然都完成一半了!大哥,你現在在哪呢?已經快死了麽?】


    “……滾。”顧斐頭痛難忍,不想再分神去和係統吵架,也顧不上係統對劇情發展進度的感歎,幹脆掛斷了與係統的聯係。


    “顧師弟!”


    童邢好似注意到了他已醒來,他聽見了急切的腳步聲。


    他依舊費力地睜著眼,也不知過了多久,在眼前重影漸漸消去、又有一個人影出現時,他卻因頭疼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


    他做了一場匪夷所思的夢,他分不清這場夢是真是假,因為夢中所聞所見與現實相映。


    夢中的時間是斷層的,也過得飛快,他在轉瞬間度過了自己並不愉快的童年,他聽見和一起上課的同齡人拉著他的衣服和他抱怨,說他們隻能趴在窗口看別人家的孩子玩樂。


    我們連趴在窗口的時間都沒有——那時的他用筆拍開了同齡人的手,隻是用眼神一掃而並沒有將心裏的話說出口,或許潛意識中他以為自己說了,然後就在對方奇怪的眼神中繼續奮筆疾書。


    之後還有各種各樣的禮儀培訓、形體站姿的指導,幸而時間飛逝,眨眼間他已長成了青年,長大以後煩雜的禮儀教程結束,雖然另加了其餘的課業,可卻輕鬆了不少。


    他又一次臨來了顧霜的誕生,接著因父母對顧霜的好而嫉妒,因顧霜的愚笨平庸而竊喜,再因父母的不公而憤怒,又因顧霜的討好欣喜若狂。


    在夢中他再一次喜歡上了這個妹妹,再次發誓會互她周全,會把世間一切拿來給她,於是再次與父母決裂,再次讓昔日的好友忍無可忍成為他的宿敵。


    再次看著她得病住院,看她隻剩一息尚存,與她互相約定將成為對方的奇跡,最後心如死灰,同樣選擇了先她一步離開。


    他從立交橋上一躍而下,在和係統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後,頂替了同名的“顧斐”一角來到了這書中世界。


    “再經曆一遍又有何意義呢?”夢中的他問自己道,再來多少遍他都會這麽選擇,夢裏的他不是他也仍是他,可他希望夢境真能像外人所說的那樣與事實相反。這樣一來,他就不用裝作一個好人、他的好友不會離開、他的家人不會將他當作道具肆意妄為、顧霜就不用死,他也不用沾得滿手滿身的鮮血、躺在這裏。


    可當真一切相反的話,他還會得到成百上千的榮譽成為他人崇拜的對象麽?他還能取得如此多的成就麽?他還會喜歡上自己的妹妹?還會為了妹妹藏起內心的“壞人”、心甘情願地為他人貢獻?


    可能顧霜都不會出生,也的確如此,沒有顧霜,他的人生會大不相同。


    至少他會假裝沒意識到自己和身邊人的不同,至少他和他的好友還能在滿月團聚之日假情假意地坐在一塊兒舉杯暢聊,至少會是他一腳踢開信任他的朋友走上輝煌之路,至少,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事物影響到他、他不會這般輕率地死亡。


    “那你繼續看下去吧。”有人用他的聲音迴答了他的疑問,他猛然意識到這是一場夢,他不應該身臨其境。


    於是夢裏的他變成了另一個、與他在原世界擁有相同經曆的、同名同姓的不同的人,“顧斐”為了複活妹妹對係統言聽計從,自以為是地認為係統會給他製造時間差,在半月後,他心存僥幸地向係統打探消息,然後從係統口中得知了妹妹已死之事。


    夢裏夢外的他都怒不可遏,夢中人與係統交涉無果後不再幫係統完成劇情,然後得到係統的警告,最後被係統拋棄。


    失去的係統的力量後,“顧斐”隻是一個死人,夢中人就這樣死了,係統連接原世界,重新去尋找那個真正能助他了卻執念的有緣者。


    是了,顧斐想,係統和他說過,他並不是係統選中的“那個人”,他會穿書重生隻是一個意外。


    至於係統沒有立刻放棄他換人,一是可能有時間限製,二則是看中了他一心想複活妹妹的心情。


    係統也作為人類存在過,心知人性易變,覺得在顧霜死後他隻能接受現實,然後改成為了自己的存活而闖關完成任務。


    “想不到吳崢這人聽起來老老實實的,結果也是個惡人。”顧斐在夢裏抬起手摸了摸鼻子,不禁百感交集,“你是想告訴我什麽呢?”他問夢中的自己,“如果你是係統對我的警告的話,我也和你說過,我並不畏懼死亡。”


    始料未及,夢中已經死去的人居然在他問話之後睜開了眼睛,重新活了過來,那個人的眼中閃爍著點點金色的光芒,顧斐見狀一愣,有一個猜測在腦中成形。


    “金色……的水?”他喃喃,“不是妖怪內丹麽?”


    而且,陳罡喝了金水後靈力失控走火入魔,他怎麽一點事都沒有?


    夢中人沒有迴答,隻是跌跌撞撞起身、環顧四周、仰麵大笑、再跌跌撞撞地漸行漸遠,隻在身影徹底消失前轉頭迴望了夢外的自己一眼,顧斐看見對方無聲地說著話,而他竟看清了遠處那人的口型。


    咧嘴、張口、抿嘴——謝仙村。


    —


    瀕死者得以窺天機。


    —


    “顧師弟!”童邢一把握住顧斐向上抬起試圖抓住什麽的手,“你終於醒了!”


    “童……呀,是師兄啊。”顧斐在童邢的攙扶坐起身來,這個動作一不小心就牽扯到了他的傷口,他神色自若,也阻止了童邢接下來沒完沒了的噓寒問暖,“剛才,發生什麽了?”


    “你不記得了麽?”張小道長從童邢身後冒出頭來,一頭長發不知為何向上卷曲,藍白夾衫也蒙上了一層焦黑,不管過程如何,看來兩人在顧斐傷情穩定後就主動和好了,童邢恢複了平常的鎮定,看見張小道長後還拱手行了個禮。


    終歸是同門師叔侄一場,百年情誼擺在那兒,童邢又是個愧疚之心都能記到現在的人,不可能真和自己的師叔鬧翻。


    “我當然記得。”顧斐嘴角微揚,目光瞥向一臉關心地看著他的童邢,又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道,“陳師弟跑來我的清居,好像是想找什麽東西吧?他人被困在結界中還需醫治……怎麽了麽?”


    張小道長微愣,一摸自己的滿頭焦發,u看書w.kansuco不由退讓一步:“陳師侄他出了些事,但顧師侄你不用擔心,好好休息,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多謝。”顧斐不便起身,隻能抬手示意,張小道長點了點頭,帶著一臉像是吃了苦黃連般的表情轉身離開了。


    —


    “陳罡他拿走了儲物囊麽?”童邢在張小道長走後突然出聲,顧斐聽著對方直唿陳罡姓名,就知童邢對陳罡已毫無好感。


    他沉默片刻:“是啊,”他說,“師兄,你給我的那個儲物囊裏裝著什麽?”


    童邢搖頭:“我的一點貪念罷,不足一提,丟了就丟了。”而後又補充道,“陳罡他是自作自受,你沒必要放在心上。”


    “嗯。”顧斐明白童邢不想讓他知道金色的水的事情,追問也不符合原主裝腔作勢的人設。


    “童師兄,”他想了想,“我把陳師弟從清居放出來時,小師妹在旁受到了牽累,這些天要勞煩你去照顧一下了。”


    童邢擺了一張冷漠臉,但沒有拒絕。


    “對了……”顧斐叫住轉身就往外走的師兄,他掃了眼周圍花花綠綠的裝潢,眯起眼睛,“這裏是哪?”


    “是符廳。”童邢停在門檻邊,耐心道。


    由於顧斐屬於劍堂,百年前修為還在時也是習劍之人,他倒沒有疑惑顧斐作為清源山中人為什麽連符廳都不認識。


    “醫堂長老剛好有事在此,時間緊迫,就借用了符廳中的一間房。”


    他伸手指了指上麵,顧斐仰頭向上看去,果然,仔細一看,頭頂上那些五顏六色的都是一幅幅陣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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