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來的是這兩個營裏麵的哪一個,李世民都認為以他這些年在川蜀的布置,是能夠戰勝遠東軍的。


    事實上,到目前為止,他的計劃頗為順利,但眼下雙方大戰的結果讓他又開始擔心起來。


    他當然知道徐世績肯定會來支援,所以計劃中他要在徐世績的援兵到來之前先滅了程咬金帶領的這兩萬騎兵。


    不提遠處山頂上李世民的期待和擔憂。


    瓦崗營步兵方陣最前方三排士兵看著對麵一道黑色的人牆向他們湧來,頭上頂著密集的槍杆,有如兵刃組成的長牆。


    近戰廝殺之前,打法其實和騎兵一樣,雙方步兵戰陣的前麵照例有些弓手散兵。


    聽完都尉的嚎叫,瓦崗營士兵們把右手稍稍抬高,輕快的銅哨吹起,士兵們心中一陣放鬆,這個哨子和後世體育界廣泛使用的哨子一樣,在這大半年的訓練中他們已經聽過無數次,已經讓他們的身體形成了條件反射。


    哨子吹的這個調子是那位傳說中神秘的蛇島島主,也是遠東軍上下所有大軍的總教官,被水師稱之為海妖,王爺的師妹小雨姑娘親自定的。


    雙方很快接近,快到兩百步的時候,程咬金下又一身軍號響起,瓦崗營的所有千人方陣齊唿一聲“殺”,頓腳止步,各都尉一聲令下,前三排士兵立刻將長槍觸地靠在肩上。


    他們隻走了短短百步,更多是做出迎麵對決的姿態,提升士兵士氣,相對來說,反而是對麵的李家軍士兵走得很快,因為他們沒有多少時間磨蹭。


    這個過程中瓦崗營一直有投擲手仍著手榴彈,給李家軍造成不小傷亡的同時,也逼著他們加快速度衝向瓦崗營的方陣。


    因為他們都知道一旦雙方交戰,手榴彈自然不會再投擲。


    這個距離,又是密集的戰陣,每一枚手榴彈都帶來的殺傷不小,但是竟然始終未能徹底動搖李家軍步兵的決心,戰線每次出現破損,就有後麵的人上來補齊。


    “那李世民和段誌玄練的好兵啊!”程咬金看著敵軍士氣和意誌的表現,禁不住感慨了一句,心想自己一方若是沒有手榴彈、九連發的快弩、鋼板甲和低眉頭盔,以及有著精鋼槍尖的長槍,這一戰鹿死誰手還真不一定呢!


    手榴彈爆炸帶來的淡淡的硝煙味被風吹著彌漫在陣線上,與李家軍將士的想法正好相反,瓦崗營士兵們很希望敵軍走慢一些,讓手榴彈和弩箭多發射幾輪,最好能夠把對麵敵人都全部殺光。


    投擲手榴彈的大力士兵們速度在逐漸加快,顯然他們也明白敵軍會急速接近,給他們仍手榴彈的時間不多了。


    距離越近,每一枚手榴彈炸死的人便會越多,此時距離不到一百米,對麵慘叫聲更是此起彼伏,但打出的缺口很快又被填平,地上的屍體很快被人牆遮擋。


    …………


    …………


    敵軍步兵進入一百步之內,他們已經遭遇了四輪手榴彈的殺傷,雙方還未短兵相接,李家軍已經損失近千人。


    終於到了弓箭攻擊射程之內,李家軍派出的那部分散兵越過方隊開始拋射輕箭,前麵瓦崗營的士兵們低下頭,用低眉頭盔簷遮住麵門,遠遠投來的輕箭落在隊列中,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對於範陽郡鹽場武器裝備生產基地出產的鋼板甲來說,百步外的輕箭和撓癢癢差不多。


    又一輪手榴彈的轟炸之後,李家軍的散兵很快進入六十步,後麵的大陣中敵軍各級軍官的嚎叫聲連連響起。


    這個時候,瓦崗營戰陣中第一排和第二排的快弩已經開始輪流射擊,但也隻來得及各自射了一輪。


    後麵程咬金一聲令下,身邊傳令兵吹了一聲喇叭。


    程咬金又轉頭對鼓號手道:“正常步速,吹前進號。”


    而李家軍後方,段誌玄則是突然下令派出三千騎兵,繞行到遠東軍步兵方陣的兩側,以弓弩對遠東軍步兵進行騷擾射擊,並且牽製遠東軍兩翼和後方步分兵力。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因為兩翼這三千騎兵的出現,程咬金不得不下令讓步兵方陣兩側和後方各自三排士兵轉身麵向外麵,這對控製步兵戰陣的嚴密性會有影響,為了讓嚴密性影響最小,程咬金不得不下令讓軍陣原地停下,等著對麵李家軍步兵自己衝過來。


    一方是衝過來,一方站在原地等,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一些不同的,畢竟衝過來的李家軍將手中武器刺過來時能夠帶有一定的衝力。


    李家軍害怕瓦崗營士兵的手榴彈和快弩,但在他們已經接近到了五十步時,便開始改用重箭,這個距離用這種箭能夠破開瓦崗營身上鎧甲和頭盔的防禦,給瓦崗營士兵造成一定的損傷。


    長長的方陣線滾滾向前,不管距離有多近,兩翼始終有快弩的齊射。


    麵前的李家軍射手拉弓和快弩兵對射,沉重的破甲錐帶著破風聲擊穿瓦崗營士兵的鋼板甲,慘叫聲時時出


    現,當然李家軍的慘叫聲更是此起彼伏。


    雙方的陣列行進後都留下滿地死傷,戰場上充斥著被擊中者的慘叫。


    瓦崗營的士兵身穿鋼板甲,麵帶低眉頭盔,唯有眼睛沒有防禦,李家軍有神射手便專門瞄準瓦崗營士兵的眼睛,還別說接連射死近百名。


    李家軍步陣上同樣林立的長槍越來越近,但他們前排和兩翼損失慘重,在瓦崗營的手榴彈和快弩輪番打擊下,這短短一兩百步,他們便已經損失了一千多人,尤其在正對瓦崗營兩翼快弩手持續射擊的位置,那裏是李家軍長槍陣的空白,快弩兵必須減少對麵近戰兵種的威脅,在行進中對那幾處集中打擊,李家軍那幾個地方被打穿,剛剛補上又被下一輪齊射消滅。


    李家軍的散兵重箭同樣對瓦崗營士兵威脅很大,盡管在二十多步才能射穿瓦崗營大軍鋼板甲,在短時間也造成了瓦崗營兩百多人的傷亡,隻是弓箭威力有限,直接死亡的人數不多。


    終於相隔隻剩下最後二十步,雙方忍受著遠程武器的打擊接近到了要交戰的距離,近距離的死戰即將到來。


    “長槍平刺!”


    相距二十步,都尉、百人長的吼叫聲響起,瓦崗營方陣前麵十個千人方陣前三排長槍齊齊放平,每個士兵身體轉向右側,左手在前右手在後,長槍對準了敵軍的方向,這個動作以左手為支撐點,右手起到控製槍身的作用,可以一直握到矛杆的尾部,既能相對節省體力,也能將長槍的攻擊範圍增加到最大。


    在雙方長槍的長度相差不多情況下,士兵很難準確判斷突刺的時機,如果狂衝過去突刺,往往會自己撞到對方槍頭上,自己卻沒有刺到對方,這樣的緩慢接近後尋找時機,才最適合瓦崗營一方長槍較長的對戰。


    密密麻麻的槍頭出現在陣列前方,李家軍鼓聲一緩,他們的長槍兵也放平長槍,保持著平整的戰線一步步接近,但握持的方法各式各樣,五花八門,遠沒有瓦崗營這邊戰陣整齊劃一。


    兩翼的李家軍三千騎兵在這個過程中多次試圖衝陣,但都被瓦崗營以快弩和手榴彈逼退,有衝到陣前的也被死死擋住,丟下一些屍體又退開,繼續以以重箭對瓦崗營方陣瘋狂射擊,讓一百多名瓦崗營士兵慘死。


    此時,在雙方步兵戰陣的正麵,彼此發出最後一輪齊射,給對方造成了最後一次遠程傷害。


    與此同時,瓦崗營方陣第四排步兵抽出匕首和腰刀,蹲下身子沿著陣線鑽到長槍線之下,然後躲藏在第一排長槍的縫隙之中。


    與對付騎兵不同,在遠東軍作戰條令中,遠東軍步兵對陣步兵時另有戰法和戰術手段。


    雙方戰陣後方的弓弩射擊聲不斷,用密集的遠程攻擊壓製超出己方戰線的敵軍士兵。


    瓦崗營士兵們耳中卻隻對鼓點有反應,每響一鼓便踏前一步,其他的聲音似乎都遠在天邊,對於前麵三排的士兵來說,麵前的長槍卻越來越近,士兵們兩眼發紅,下意識的按照緩慢的鼓點一步步接近敵人。


    李家軍不是傻子,不會一頭紮上來送到槍口上,雙方越靠越近之後,步幅也越來越小,長槍槍鋒寒芒閃爍,都極具威脅,互相威懾之下,都在小心翼翼的靠近攻擊距離。


    瓦崗營士兵們不去看麵前不遠的對方矛刃,而是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著對方的肩部位置,留意對方的動作,腳下緩緩挪動,判斷著互相間的距離。


    瓦崗營的士兵們維持超長槍平放並不能太久,該來的遲早要來,最前排士兵的槍頭和對方的槍頭開始交接,雙方陣線中間是密集的長槍矛杆,正在緩緩的交錯而過,槍杆矛杆不時發出輕輕的碰撞聲,此時的步鼓已經停了,陣線上對峙的士兵都全神貫注在正麵對手身上,在緩慢接近中判斷著最適合的刺殺時機,沒有人有功夫去發出聲音,隻剩下都尉和百人長大喊提醒,以及腳步移動的沙沙聲。


    每名士兵都如同置身於長槍組成的叢林中,兩側是後排戰友伸出的槍頭,麵前則是自己和敵人的槍杆,正對麵的敵軍長槍槍頭在微微上下搖晃,距離他們都隻有最後四尺。


    得益於這大半年無數次的步兵長槍對抗訓練,瓦崗營士兵們對這種麵對槍頭的感覺並不陌生。


    但這畢竟不是演習,麵前的槍頭微微晃動著,大概快到刺殺的攻擊範圍,瓦崗營的士兵們腳下不敢再逼近,正前和側麵的三個槍頭都有極大的威脅,刺激著每一名士兵的神經,最前排的士兵們額頭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對麵的李家軍的士兵們更加猶豫和驚恐,因為瓦崗營士兵們的長槍同樣他們麵前,而且比他們要長一些,看起來更加鋒利。


    特別是瓦崗營方陣的陣形十分平直,每名士兵的右手又是藏在身後,讓敵人無法判斷他們的刺殺距離,從而讓每名李家軍士兵感覺再踏一步就會遭到三支長槍攻擊。


    而且李家軍是用的下握法持槍,不但吃力,


    還必須在後麵留出一段槍尾,減小了攻擊範圍,隨著時間拖延,體力繼續消耗之後,李家軍士兵必須延長槍尾的長度保持槍身平衡,所以越是時間拖延,他們便越擔心又著急。


    在緩緩接近中,陣線上隻剩下雙方粗重的唿吸和甲葉的輕輕撞擊聲,偶爾有軍官喝叫,但幾乎是沒有人去聽。


    一片安靜中,瓦崗營士兵迎著對麵的槍頭,用最小的步幅往前蹭著,生死之前,所有士兵心口幾乎要跳出來,全身都處於一種高度繃緊的狀態,對峙的短短時間,對每個人都猶如萬年般漫長。


    某一刻,後麵第三排一個蹲著的瓦崗營士兵迅猛的穿過短短距離,避開那敵軍身側的後排長槍,用匕首猛地砸在一名敵軍兵大腿上。


    “啊!”正全身繃緊的李家軍步兵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這聲大叫終於讓緊張到極點的雙方神經斷開,士兵們瘋狂叫喊,幾乎同時開始了混亂的對刺,雙方密密麻麻的槍杆在陣線間來迴,槍身運動起來後,碰撞的呯呯聲密如雨點。


    一片混亂之中,瓦崗營士兵們條件反射般踏前一步占據了攻擊位置,如同他們在這大半年的無數次的練習一樣,左腿踏前,身體微微前傾,右手和左手都同時前探,長槍如閃電般迅猛刺出,距離對方矛刃還有一尺遠時,他們手上一陣發滯的感覺,長槍準確的刺入了敵兵的頸部,整個動作都在瞬間完成。


    麵前第一排大半李家軍士兵手中那討厭的長槍當啷掉在地上,一大波的李家軍手中長槍在距離瓦崗營士兵兩三寸時,捂著頸子倒在了地上。


    雙方的後麵第三和第四排的士兵在長槍下鑽來鑽去,頭上是一叢叢往複穿梭的鋒利矛刃,他們瞅著空子就衝過去刺一刀,然後在後排反擊前趕緊撤退,被殺傷的長槍手往往一分神,便被對麵的長槍殺死。


    此時戰線上已經殺成一鍋粥,越來越多士兵撲到在中間地帶,擺在各自陣前掙紮,冷兵器造成的痛苦非常強烈,傷兵聲嘶力竭的嚎叫聲響徹戰線,寬闊而密集的接觸麵迅速帶來了巨大的傷亡。


    不得不說,段誌玄派步兵上場的決定非常明智,因為比起之前騎兵衝鋒,步兵雖然貌似從一開始便處於了下風,但至少也給瓦崗營不斷的造成死傷。


    十幾息的時間,李家軍的步兵方陣第一排已經死光了,第二排、第三排都已經挺了上去,很快瓦崗營這邊的方陣第一排也損失了不少,後排的長槍兵不斷向前填補。整齊的後排很快變成鋸齒形狀。


    瓦崗營士兵幾乎都是在麻木的狀態下作戰,完全依靠著平時無數次的訓練所養成的身體的本能反應反複刺殺。


    第一批傷亡產生後,雙方越打越瘋狂,再沒有小心翼翼的試探,如林的長槍一叢叢的吞吐,快速的收割著人命,中間每一息都有人倒下,甚至經常是兩人同時刺中對方,屍體幾乎鋪滿了戰線,兩支軍隊仍然沒有後退,展現了這個時代最強的戰力。


    隻是隨著死亡的加劇,死亡人數的快速增加,李家軍步兵軍心漸漸開始動搖,被打的開始後退,而瓦崗營的長槍戰陣則是不斷前進,敵軍的步兵中有越來越多的人往後逃散。


    沒辦法,拋開遠東軍戰陣更加密集和整齊不說,雙方的武器裝備相差太大了,瓦崗營士兵手中的鋼槍隻要戳在李家軍士兵身上,非死即傷,可是反過來李家軍士兵手中長槍很難一槍讓瓦崗營士兵重傷或者死去。


    更何況這個過程中瓦崗營步兵方陣後方的九發快弩和手榴彈始終沒有停止發射和拋仍。


    隻是瓦崗營唯一的弊端是他們的兵力有限,如今又全部變成了步兵,當敵人要撤退或者撤逃時,他們沒法追擊。


    事實上,段誌玄和遠處山頭上的李世民,以及另一邊臉色變幻不定,不知道想什麽的朱粲,都很想看到瓦崗營士兵興奮激動之下對他們的敗兵進行追殺。


    因為,這樣一來,瓦崗營的步兵方陣便會不攻自破,段誌玄和朱粲會毫不猶豫將所有兵力壓下去,與瓦崗營開始混戰,利用兵力優勢,將瓦崗營的這兩萬人殺光。


    但有精明的程咬金坐鎮指揮,自然不會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每當有殺紅了眼或者得意忘形的將士想要離開步兵戰陣衝上去時,程咬金都會通過身邊的傳令兵以號角聲阻止。


    段誌玄臉色難看中,早已派出了他們剩下的近兩萬騎兵來接應步兵撤退或者逃離,但事實上根本不用接應。


    待李家軍退到已方陣營之後,除了李家軍失去行動能力的傷兵在戰場上繼續絕望的慘叫之外,全場已經再次恢複寂靜一片。


    隻是,相比最開始,雙方士氣此消彼長,李家軍和朱粲的人馬臉上已經有了驚懼之色,反觀瓦崗營這邊士氣大振,戰意已然滔天。


    不過剛才這一步兵對抗戰,雖然殺死了李家軍上萬人,瓦崗營也死了近兩千人,這是瓦崗營來到川蜀之地後死傷最多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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