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忌哭笑不得,索性在亂石堆上躺了下來,枕著兩手,望著夜空中點點繁星,“我可是遍地仇家,寸步難行,你怎麽不多帶幾個人手?”


    炎教聖女在旁邊找了塊方方正正的石頭,用衣袖拂了拂,一屁股坐下去,“我倒是想帶啊。可我要是帶了一個大祭司進入玉門關,怕是要把你們的婦人皇帝嚇得屁滾尿流。”


    “婦人皇帝?”陳無忌愕然,“你這話可真是大逆不道。”


    炎教聖女不以為然道:“沉迷女色,獨寵一人就算了。還放權與萬氏家族,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不是婦人皇帝又是什麽。”


    陳無忌竟想不出什麽話來反駁,愣了一會,將話題轉迴來,“聖女既然要去偷功,可有什麽計劃?”


    “沒有呢。”炎教聖女隨口答道,“見步行步吧。”


    陳無忌豎起大拇指,“高人行事,不同凡響。”


    炎教聖女踢起足邊的小石子,彈到陳無忌身上,“休息一會。明日入盛京看看什麽情況。”


    陳無忌心裏暗歎,這聖女喜怒無常,自己是上了賊船了。身陷敵國,宗門與天威府都鞭長莫及,一切都隻能靠自己,就像她說的一樣,隻能見步行步了。


    第二天,兩人冒著風雪步行進入盛京。


    上一次來盛京,使團在城外紮營。說起來陳無忌隻進過一次城,就是參加太子府晚宴那次。來去匆匆,對街上的風物走馬觀花。


    如今重返北人的第一大城,混在人潮中穿街過巷,所見亦覺新奇。大概是北地風雪太大,高樓甚少。但見房屋連綿,府邸林立。皇宮居中,占地廣闊而不見奢華,務實而有大氣派。街上行走的人多數高大強壯,武者如過江之鯽,透露出此地的尚武風貌。


    陳無忌觸景生情,想起柳風殤曾說過飛雪城安插有雪暴在此,但那是飛雪城的門派之秘,如何聯絡,如何接洽,陳無忌是一無所知。不過他由此想到木龍山的龍隱,不知道以大師姐的能力,會不會也布置有本門的耳目呢。


    陳無忌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在走動中留神一些比較特別的地方,悄悄地留下了本門印記。假如有龍隱看到,就會明白他曾在這裏出現並且暫時平安無事。


    炎教聖女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卻沒有和他計較。反正此地離中原太遠,八大派遠水救不了近火。陳無忌又依賴她解毒,玩再多花樣也逃不出她手掌心。


    兩人專往販夫走卒聚集之所走去,探聽各種消息。走到中午,找了間生意極好的飯店坐下。


    北人隻求實際,不愛浮華。這間飯店從開張第一天起就沒有好好裝修過,煙熏火燎,牆壁上厚厚的一層灰。


    兩人在角落裏坐下。天氣寒冷,這間店又四處漏風,人人戴著皮帽,穿著皮衣,裝束臃腫。對比之下,將身形麵目裹得嚴嚴實實的兩人一點都不顯眼。


    陳無忌的北地話還說得不利索,進城以後都不怎麽出聲。還是炎教聖女粗聲粗氣地喚店小二先端來兩碗羊肉湯。


    在這嗬氣成霜的季節,一碗熱湯落肚,暖徹心肺。這間店是老字號了,生意一直這麽好不是沒有道理的。手藝相當不錯。羊肉燉得稀爛又沒腥味,加的佐料又合適,肉汁鮮美而不油膩。


    周圍的番人說話又快又急,陳無忌聽了很久也沒聽懂幾個字,便不再理會,專心吃喝。炎教聖女倒是豎起耳朵聽得津津有味。對隔壁桌那四個武者的交談特別留意。


    陳無忌狼吞虎咽地吃完碗裏的肉碎,看著聖女麵前吃了幾口後就沒動過的羊肉湯,低聲說道:“你吃不吃?不吃給我。”


    炎教聖女嫌棄地將自己的大碗推過去。


    陳無忌也不介意,接過來有滋有味地吃著,“他們在說什麽?為何一副眉飛色舞的樣子?”


    炎教聖女看起來心情不錯,便低聲翻譯了幾句,“他們剛才說,昨天夜裏,城外有人見到某個樹林火光衝天,響聲天崩地裂。趕過去查探,見到樹木倒伏,地有巨坑。懷疑是天降流星,今天太子府的人已經出城去調查了。”


    陳無忌哧溜一聲吞下半片羊肉,這說的不就是你我昨夜裏的打鬥嗎?怎麽傳得神乎其神。看來動靜真是鬧得太大了,幸好夜裏走得快。希望太子府的人不要查出什麽端倪才好。


    炎教聖女笑吟吟地看著他,“你怕什麽?天下間精通水火武意的人又不是隻有你一個。”


    陳無忌分辯道:“我沒怕什麽。我隻是奇怪你在高興什麽?難不成你還想在這盛京鬧個天翻地覆,揚一揚你西域炎教聖女的威名?”


    炎教聖女不以為意,“我需要嗎?入城以來,耳聞目睹,這裏的人對你們中原可是怨言頗多。你們在西域吃了敗仗的消息也傳過來了,我聖教威名早就響徹天下。”


    陳無忌悶悶不樂,“是嗎?難怪讓你這麽高興。”


    炎教聖女卻道:“不,我高興的是另一件事。”


    “他們說大雪山將在這個月大開山門,挑選英才傳授神功。”


    “好像這是件難得一遇的大事,不但我們運氣好碰上了,他們也要趁著這難得的機會,去大雪山參加挑戰,看看會不會被高人們選中為徒。”


    “有這樣想法的武者不會少,隻會多。”


    “這下好了,省去我們不少功夫,可以光明正大地進入大雪山。”


    陳無忌道:“啊!原來如此。聖女大人真是好運道。”


    炎教聖女麵有得色,“這還用說,我可是聖女,有火神的祝福和庇佑。”


    兩人正小聲地說得高興。門外起了一陣騷動,幾個士兵打扮的大漢罵罵咧咧地走進來。兩人連忙噤聲,低下頭裝作吃喝。陳無忌還非常體貼地夾了幾塊肉骨頭到聖女麵前的空碗裏。


    士兵們掃視了一圈屋子裏的人,往牆壁上貼了一張畫著某人樣貌的通緝令,嘰裏咕嚕地說了一大通,又罵罵咧咧地走出去了。


    店裏的人卻像沸水開了鍋,亂哄哄地擠過去看牆上的通緝令。


    炎教聖女露出奇怪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著陳無忌,“你咋不問是發生了什麽事?”


    陳無忌把嘴一撇,“用得著問嗎,我聽不懂,但我看得懂啊。”


    他用筷子指了指那副畫像,“頂佢個肺,這些番人毛手毛腳,畫畫倒是畫得細膩,把我畫得有七八分像了。”


    他又歎氣道:“人長得帥就是麻煩。被人看過幾眼就印象深刻。”


    炎教聖女白了他一眼,“別臭美了,他們說你潛入長白,圖謀不軌,是北境之敵。斬殺你的人,太子府賞牛羊千頭,擒拿你的人,賞牛羊百頭,提供線索者,賞牛羊十頭。”


    陳無忌一呆,生氣地說道:“冚家富貴,我的命隻值一千頭牛羊嗎?”


    炎教聖女掩嘴笑道:“我也覺得貴了。你這條賤命連一頭牛都比不上。”


    “你!”陳無忌為之氣結。


    炎教聖女輕輕拍了拍桌子,“別你你你了,趕緊走人。”


    陳無忌也知此地不可久留,太子府突然下令通緝他,想必是天威府誤以為是番人擄走了他,通過官方渠道問長白國要人,誰知弄巧反拙,泄露了他的行蹤,反置他於險境。


    為了不引人注意,兩人好整以暇地又坐了一會,等店裏的人平靜下來,又開始走動的時候,才結了賬大搖大擺地離開。


    到了街上,兩人直奔北邊的城門。


    城牆上比平日多了一倍的兵丁,城門處也有太子府的武者在盤查,而且詢問得相當細致,出城的人排成了長龍。


    兩人沒有辦法,乖乖地去排隊。在這緊張的氣氛中,幾縷若有若無的武道之意在四周飄蕩,隻有他們這個層次的高手才感應得到,說明周圍還埋伏著不少的強者,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uu看書.uukanshuc 隨時封城。


    隨著人龍緩緩前行,離城門十幾丈距離的時候,陳無忌驀然看見在城門口一夫當關,漠然注視著人群的太子府武者頭領,正是他的手下敗將山打根!


    這可把陳無忌驚出了一身冷汗,雖然他現在經過易容,樣子大不相同,但對感覺敏銳的武者來說,尤其是交過手的人,會對對方的氣息有種熟悉的感覺。


    炎教聖女察覺到他的異樣,拍拍他的肩膀,用眼神詢問著他。此刻身前身後都是長白國的武者,武功還不低,正低聲交談著眼前的事。他們兩個也不敢再用中原話交談,免得引起旁人警覺。


    陳無忌靈機一動,悄悄去拉炎教聖女的手,聖女下意識地躲了一躲,馬上醒悟他肯定另有所求,就放任他握住了自己的右手。


    陳無忌用眼神示意她看了看城門口的山打根,然後用指尖在她掌心寫字,一次寫一個。


    他,認,得,我。


    炎教聖女也吃了一驚,但是麵色不變,輕輕抽出自己的手掌,在陳無忌的手背上拍了兩拍,又用左手暗暗指了指自己的臉,示意陳無忌不要慌張,大家的臉都經過改裝,一般武者是看不出來的。


    陳無忌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炎教聖女隨即又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加上眼神,暗示陳無忌等會由她來應付,然後輕輕推了推陳無忌,要他跟上前麵的人,不要慌失失地露出馬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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