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忌連忙下拜行禮,“見過明海掌門!”


    明海道人的長相有點出乎他意料之外。在他原來的想象中,青雲觀掌門應該是仙風道骨有神仙之姿才對。沒想到這位明海道人須發皆白,壽眉下垂,白胡子也留了半尺長,但是臉色紅潤,腰寬體胖,還有一個突出的大肚腩,看著就是個樂嗬嗬的大胖子。


    也就更加想不通以他這種體型,為什麽會願意住在這麽簡單的陋室。


    暗室一燈,木桌、木椅、木床,單薄的被鋪,空蕩蕩的四壁。這居住條件對一派掌門來說,實在太寒酸了吧。


    明海道人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嗬嗬,這裏隻是我偶爾來散心的地方啦。我不住這裏。”


    原來如此。陳無忌毫無理由地鬆了口氣,嘴上更加的恭敬,“感謝前輩為我出手。”


    坐在木床上的明海道人淡淡地說道:“京城裏的那些大宗師前輩早就打好了招唿,我等你很久了。昨晚上,淺衣又說了很多你的故事。今日一見,果然是個好苗子,無論天賦,還是樣貌,都是上上之選。”


    陳無忌一邊謙虛著,一邊納悶這怎麽先誇起自己來了?


    明海道人話鋒一轉,“就是不知道你的意誌力夠不夠強。你吃得起苦頭嗎?”


    陳無忌大聲道:“我在大宗師的掌下死過一次,有什麽苦頭我吃不了?”


    明海道人笑道:“那可是比肉體之苦更痛苦一百倍的心靈之苦哦!”


    陳無忌沉默了一會,“我眼看著心愛之人死在麵前,這難道還不夠苦嗎?為了能幫她報仇,我願意嚐遍世間萬般苦。”


    明海道人撚須道:“好!既然你有此決心,那我就破例出手一次。”


    “你且聽我道來,這修複氣海的神功,不但是世間第一難練的武功,也可能是世間第一沒用的武功。”


    “也就是我這個死胖子誤打誤撞地學會了。但我要坦白地告訴你,我施展此術還從來沒有成功過。”


    “因為它不是施術的人越強就越會成功,而是要看受術的人的意誌力有多強。”


    “等會我向你施展此術以後,你會迷失神智,產生心魔。若是你意誌力不夠堅強,就會慢慢地淪落於迷夢中,就算是我也喚你不醒,隻能任由你走火入魔,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若是你能找迴自己的心智,謹守本心。等你醒來的時候,你會獲得一個強大的靈魂和一個強壯的身體。”


    “施術過程中令你在地獄與人間中來迴折返的這段時間,便稱之為重生之境。”


    陳無忌肅然點頭,深深明白修複氣海必然是風險極高的,不然不會每個人都對他語焉不詳,隻叫他自己來青雲觀尋找答案。


    現在,他來了。他絕不會半途而廢,空手而歸。


    “在重生之境裏,沒有可以救你,一切隻能靠你自己。”


    “無忌,我最後問你一句,你信我否?”


    “我絕對相信前輩!”陳無忌毫不猶豫地答道。


    “好!放開你的心神,看著我的眼睛。”明海道人低喝道,聲音震得陳無忌兩耳轟鳴。


    陳無忌注視著他深邃的眼睛,不知不覺間身體有一種輕盈的漂浮感。


    “你看見了什麽?”明海道人輕柔地問道。


    “我看見了美麗的白色的雲海。”陳無忌的臉上泛起迷醉之色。


    “你可以飛過去,從那白色的雲上飛過去,飛過來,飛過去。然後,你躺在那柔軟的雲層上,舒服地睡著了。”明海道人的話語帶著一種魔力,陳無忌很快就昏睡過去。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軍隊的營帳裏。


    陳無忌霍然坐起,剛抓住細長的紅月刀。一個少女氣喘籲籲地衝進來,“師兄,快起來。西域人打過來了!”


    是許久不見的師妹易無期。她美麗的臉龐已經被大漠磨礪出一層風霜的顏色。


    “什麽?什麽西域人?”陳無忌結結巴巴地說道。


    易無期不由分說,扯著他往營帳外走去。


    外麵殺聲震天,空中有無數的箭矢交叉飛舞,地上是廝殺成一團的人群,到處是血與屍首。還有成百上千的騎兵與步兵正在倉皇逃走,而穿著各種服飾的各門派弟子正在浴血奮戰。


    師傅葉瀟瑤在前麵一刀將成十個人斬為兩半,扭頭對著他大吼,“無忌,快跑!”


    “我們的大宗師中了埋伏,全部隕落啦。”


    “我們已經擋不住西域人了!”


    果然,包著頭穿著白袍的西域人越來越多,遠處風煙滾滾,顯然是無數騎著駱駝的西域騎兵揮舞著彎刀呐喊著衝過來。


    “師兄,快走!我師傅在前麵開路。”易無期拖著昏頭昏腦的陳無忌,急步疾走。


    “墨白師叔?”陳無忌茫然地望向前方,果然前麵有一條黑色的人影在起落間揮舞著長刀,斬出道道浩蕩的刀意。不分敵我,隻要擋住他的路,他就是一刀斬下。


    陳無忌猛地掙脫易無期的手,“不行,不能落下我師傅。”


    “還有雨吹雪、濼洛和雞妹他們,我要找到他們!”


    他轉身先朝已經陷在重圍中的葉瀟瑤跑去,看書.unshuom 卻聽噗的一聲,一截雪亮的刀尖從後背穿透了他的心髒。他一個踉蹌,奔了兩步後跪倒在地。


    “咳,咳,咳。”他的口中也咳出血來。


    有人走到他身後,用力一拉,將那柄長刀從他身體內抽出來。


    陳無忌立即軟綿綿地倒下來,喉嚨裏塞滿了濃稠的鮮血,他艱難地唿吸著,雙眼死死地望著上麵血紅的天空。


    易無期的臉龐忽然擋住他的視線。


    他努力抬起右手,顫抖著拍打她的小腿,很想說對她說,“快跑,無期。你打不過他們的。”


    易無期的臉卻忽然變得陰森可怖起來,她提著刀尖上正在滴血的長刀,刀鋒在陳無忌臉上晃動,那些殷紅的血便滴落在陳無忌的眼角處,然後順著弧度流下來,就像是從陳無忌眼中流下來的淚一樣。


    陳無忌忽然放棄了掙紮,有那麽一刹那,他很想笑。他忽然知道了這刀上流下的血是他自己的血。


    可惜他的喉嚨裏塞滿了從胸腔湧來的鮮血,他再也笑不出了。


    易無期猛地又是一刀插在他的胸膛上,“為什麽不跟我走?師兄!”


    “為什麽要留我在這該死的西域?師兄!”


    “是誰要照顧我一輩子的?師兄!”


    “你為什麽不來接我迴去?師兄!”


    “我們就要被西域蠻族殺死啦!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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