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刺史府出來後,打發走王良與盧上信,陳無忌有些茫然。


    走到一街之隔的落花湖畔,站在一棵殘留著幾分青翠的桂花樹下,望望漸漸四散的遊人,又望望湖西邊一高一矮的日月雙塔。他的眼神飄忽不定,大腦在急速地運轉著,整理、分析搜集來的各種情報信息。


    落花湖算得上是桂花城中心位置最靚麗的風景名勝。湖邊種滿了桂花樹,花開季節,桂香滿湖。桂花樹的品種不同,開出的花也不一樣,有些是金黃色,有些是乳白色,有些是橙紅色。顏色不一的小花朵隨風灑滿湖麵,非常有詩意,故而得名。


    這湖裏又種著不少的荷花,隻是現在入冬了,沒有風荷舉,隻有參差的枯枝。


    湖的麵積有十幾畝大。湖中間位置修建了一條別具特色的石板橋,兩端九曲十八彎,橋麵幾乎貼在水麵上,直到湖中心才忽然拱起,彎出半月形的橋拱,可讓小舟經過。


    湖對麵有一座金碧輝煌的府邸,正是掌管越州兵馬的越州節度使府。陳無忌扭頭看看身後同樣是飛簷鬥拱富麗堂皇的越州刺史府。越州一文一武的最高機構就這樣隔著湖相對無言。


    越州節度使史高拔送給越州刺史崔樂成的那副靈異山水畫,當然不會是故意嚇人。


    陳無忌從那兩個侍女的言詞裏很容易就猜出畫中真意。


    酷似木龍山宗門重地南屏山的山峰,夜裏會變成擇人而噬的猛虎。這明顯是在暗示朝廷對木龍山養虎為患。


    至於為什麽能讓畫產生變化,白天看與夜裏看全然不同,那就實在是簡單不過的江湖行騙伎倆了。


    陳無忌知道有兩種特製的顏料。一種是隻會在強光下顯示出來,在暗夜裏變得透明,叫做日光散。另一種則完全相反,亮光太盛時完全看不見,幽暗的時候才會顯露出來,叫做月靈散。


    隻要用日光散畫好那座山峰,再在同樣的位置用月靈散畫上老虎。


    這樣就會變成白天看是普通的山水畫,夜裏看卻有一隻兇猛的老虎在畫中間。


    按理說節度使史高拔與刺史崔樂成暗通款曲的方法有很多,為何要選這樣的方式呢?


    陳無忌思索著,莫非是天威府對他們這種封疆大吏監視得太緊了?天威府除了管轄江湖門派,還有監察百官之責,可以直接向皇帝報告。說白了,天威府就是皇帝安插在大臣身邊的眼線。大臣們對其產生抵觸也是情有可原的。


    陳無忌想起那天葉瀟瑤對他說起過的朝廷形勢。現在是萬貴妃一脈手握重權,國舅萬信忠當上了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基本上控製了文官係統,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尤其是武將係統裏的人意見最大。


    這崔樂成上任越州刺史還不到半年,聽說是燕州人氏,那裏是萬貴妃故鄉,想必他與萬氏一族有著親密的關係,不然不會這麽輕易就能當上一州之長的父母官。


    既然如此,節度使史高拔為什麽會送那副畫給他呢?甚至感覺史高拔隱隱有示好之意,他們陣營不同,就算不針鋒相對,也理應井水不犯河水才對啊。


    陳無忌想了一會,望著對岸的節度使府,覺得自己剛捉摸到一點頭緒,隨即又陷入迷霧之中。這讓他十分苦惱。


    按照這個思路,去節度使府探聽一下消息是最好的辦法。但他一時間也想不到有什麽辦法可以潛入那裏。再次狠狠地嫌棄一會沒有武功的自己,陳無忌隻能自我安慰,等見到大師姐後和她說一說,她一定會有辦法解決這件事的。


    如今最迫在眉睫的事情是找迴環形玉佩。


    酉時過一刻了。陳無忌發現自己一直在做無用功,他就像一個一開始隻想去森林裏抓一隻兔子的獵人,進入森林後卻被別的動物所吸引和誘惑,漸漸在森林裏迷了路,獵物沒抓到,左衝右突,卻找不到出口。


    他甩甩頭發,像是把複雜的情緒甩走了一樣。


    他將今天遇到的事重新梳理一遍,發現自己現在能做到的隻有兩件事,要麽迴木龍別院看看怎麽將生日賀禮這事糊弄過關。要麽去縣衙找汪實捕頭問問那個普通樣貌的年輕殺手有沒有新的線索。


    灰溜溜地迴去顯然不是他作風。陳無忌歎了口氣,轉身就走。


    縣衙在桂花城的城西,從現在的位置出發,首先要經過湖麵上那一條九曲十八彎的石橋,越過落花湖,再沿著大路往西。


    陳無忌很快就走到了對岸。暮色將起,橋上的人不多,所以走得很快。


    他現在穿著普普通通的衣衫,看起來有點落魄。不像俠客,也不像書生,倒像是剛剛淪落江湖為了生計奔忙的破落戶。


    他也不以為意,一邊想著事情,一邊漠然看著擦肩而過的人們。


    世界很大,除了俠客與殺手的江湖,還有普通人的生活。從他眼前走過的,有天真爛漫的孩子,有滿麵愁苦的老年人,有低著頭匆匆而過的婦道人家,有稚氣未脫的少年人。


    等等。


    剛才那個青衫少年是誰?陳無忌悄然停下腳步,轉身望著漸漸走遠的小小的背影。


    很眼熟啊!陳無忌想了一會,u看書.uukansu.om他強大的記憶力再次幫到他,那個人是他早上遇到的書生穆雨冬的書童!


    當時他一直跟在穆雨冬身邊,一言不發,毫不起眼。如果不是陳無忌當時留意了一下,那麽現在一定難以認出。


    陳無忌出神了一刹那,桂花城有這麽小嗎?他瞥了一眼近在眼前的日月雙塔,穆雨冬是說過他想來這裏玩,那他人呢?怎麽隻見到行色匆匆的書童?


    他心中一動,迅速往書童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對找迴環形玉佩不抱什麽希望了,他也不在乎。因為他想到了一個方法來應付肖長老,可以同時保住雙方的臉麵。


    現在他隻想對這些勾起他興趣的事探個究竟。一天之內遇見兩次,這絕對很可疑。風聲鶴唳的時候,他可不相信巧合。


    書童在前麵走得很快,折身進了石人巷。這條巷子住滿了石匠,從早到晚都響著叮叮當當的聲音。


    陳無忌調整了唿吸和步伐,遠遠地跟在那書童後麵。看著他如魚得水般在大街小巷上遊走,明顯對這一帶的地形十分熟悉,不像是從京城過來遊玩的。


    陳無忌心中更加懷疑,難道自己從上岸那一刻就開始被人算計?他心頭湧起一股怒火,以及隱隱的興奮。他感覺那書童不像是隱藏武功的高手,便暗下決心,必要時就算用蠻力也要將其製服。


    眼見書童越走越快,悄然拐進一條外人難以注意的房屋之間的通道。陳無忌急忙跟上去。


    就在這時,耳後勁風來襲。他來不及轉頭,就飽受了重重一擊,無能為力地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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