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巴掌,柳白沒有絲毫留力,結結實實得打在了嬴徹的麵龐之上。


    頭上的冠被打下,絲發散亂。


    一絲鮮血,自其嘴角緩緩流下。


    然而...


    這位大秦的太子殿下,隻是緩緩抬眸,在這種情況之下,麵對柳白那絲毫不掩飾的憤怒,竟是緩緩笑道:“老師。您這一巴掌,是師門懲治,還是國法?”


    柳白渾身一震,竟是被這憤怒的情緒氣的有些發抖。


    可嬴徹卻依舊自顧自開口道:“如果是師門懲治,老師這麽做是應該的。做學生的,沒有躲避老師懲罰的道理。老師教導學生,要親近賢人,遠離小人。”


    “今幸於麒麟殿內,誓死抗爭,撞柱諫言。廷尉車浩,脫去官袍,隻為勸諫,乃是賢人也。”


    “而陳銘,隻知一味附和。說好聽一些,是懂報學生對其的知遇之恩。說難聽些,就是個諂媚君上的小人。”


    說完,嬴徹看著柳白,竟是又笑了一下。


    柳白的怒火一滯,但緊接著更盛:“你都知道,你都知道為何還要這麽做!”


    “阿房宮,到底為什麽建。”


    “不要跟我說,這是你嬴徹貪圖享樂,也不要拿朝堂上那一股子大秦昌盛氣象這樣的套話來糊弄我!”


    “大秦的昌盛氣象,從來都不是什麽殿宇,更不是什麽美食華服,珍酒美人。”


    “大秦的昌盛氣象,是萬家燈火,嫋嫋炊煙。是百姓們能咧著嘴,看著田中的糧食,盤算著吃食不愁,衣物不寒!”


    柳白怒,但更多的是想要知道嬴徹到底是怎麽想的。


    一個人,會因為其所在的地位而發生一些轉變。


    但....


    最為基礎的認知,是不可能變的,尤其這個觀念還是他柳白親自灌輸給嬴徹的情況下。


    他要問出原因!


    然而....


    嬴徹對於柳白的問話,仿佛是沒聽到一般,緩緩收斂了笑容,看向柳白:“老師還未迴答我。剛剛那一巴掌,到底是師門懲治,還是國法?”


    “若是國法的話...”


    “柳相,您是臣,便是再權傾朝野,依舊是個臣子。而孤,是大秦的儲君,未來是天下的皇帝!乃是君!”


    “臣子掌摑君主,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老師莫不是欲效仿崔杼耶?”


    一番話說完,嬴徹的神情,竟是出現了幾分淡漠。


    “啪!”


    迴應他的,是柳白的又一個巴掌!


    柳白麵色逐漸平靜下來,反倒是沒有了剛剛開始的怒火模樣。


    可....


    隻要是知曉柳白的人,都會明白一個道理。


    這位柳相,若是麵色平靜下來,才是真正的災難!


    “崔杼如何?伊尹又如何?”


    “天下罵名如何,萬世罵名又如何?”


    “嬴徹,你應該問這麽愚蠢的話,你明明知曉,這些東西對於本相來說,從來都不是值得去思考的東西。”


    “本相曾聽聞,好的君主會聽從士的諫言。今日在朝堂之上,幸死諫,車浩附諫。你依舊強橫推行阿房宮的建造。”


    “說出你的原因。”


    柳白淡淡開口,甚至連聲音都小了幾分。


    可....嬴徹知曉,這是自己這位老師在最為生氣的邊緣了。


    一旦突破了這個界限,那麽自己的這個老師....就會是全天下最為可怕的人。


    無論是誰,在自己的老師露出如此神態的時候,最好的辦法....是求饒。


    可是....嬴徹卻是搖了搖頭。


    “老師,學生說不了原因。”


    這一句話說完,柳白擼起了袖子。


    兩巴掌,還是太少了嗎?


    今日不把這個當了監國太子的混賬學生打得下不了床榻,他柳白就不姓白!


    監國監國,你個混賬小子在床榻上聽聽旁人給你念奏疏,一樣能監!


    “可老師放心,學生沒有忘記老師對於學生的教誨。”


    “一句話,一個字,都沒有忘記。”


    可緊接著嬴徹抬眸,語氣真誠。


    這樣兩句話,完全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真的在和柳白訴說。


    “嘎吱。”


    柳白歪了一下脖子,已經準備開揍了。


    兩句話,不足以讓柳白停下胖揍這個混賬小子的念頭。


    嬴徹本能性得想要後退一步,甚至是腦袋都稍稍朝著後方仰了一下,但...硬生生止住了。


    “老師,阿房宮不會建造的,甚至是連開工都不會!”


    “從頭到尾,學生要的隻是一個名頭。阿房宮,永遠都隻會是十七弟紙上的一個宮殿,永世封存。”


    嬴徹苦笑一聲。


    這一下子,柳白頓住了想要讓嬴徹變成嬴小豬的動作。


    “說細一些。”


    柳白沉聲開口,甚至是揚了揚拳頭。


    他這一拳,真的是用了氣力打下去,別說是嬴徹扛不住,稍微一般點的武將,可能都要死。


    然而....嬴徹一梗脖子:“不說!”


    如此模樣,讓柳白差點怒極反笑!


    他自然知道自己這個學生此時的‘骨氣’是哪裏來的,無非就是自己教的太好了。


    逆風稍轉順風,察言觀色,敏銳人心,再加上適當透露之後的權衡。


    自己這個學生,甚至已經開始猜自己的心態了?


    柳白也不含糊,直接快步行至一旁牆壁,取下寶劍,將劍這麽一扔,拿著劍鞘就抽嬴徹的腿:“別躲,為師心裏不爽。你是監國太子也得讓為師順順氣!”


    打人還要說這麽一句話,嬴徹真的是又痛,又想哭,又想笑,最為關鍵的是,他還得配合自己的老師的師門懲治,按照規矩喊一聲:“彩!”


    隻不過....聽在柳白的耳中,怎麽有點像是‘菜’?


    力道又是暗暗加重了幾分。


    ....


    沒多久,柳白將劍鞘一扔,轉身便是要走:“記得你的本心。若是違背了.....你知道的,為師大逆不道天下皆知。”


    看著自己老師要離去的身影,嬴徹顧不得身上的疼痛,連忙起身作揖高唿:“老師之言,學生謹記!”


    緊接著,嬴徹又是一道高唿:“大秦右相柳白,身染疾病,病臥床榻。孤身為監國太子,體恤我大秦重臣,允其在府中休沐三日,傳詔,不得百官驚擾,阻孤師休憩也!”


    這樣一道詔令,讓柳白身形一頓,竟是忍不住迴過頭,深深看了一眼嬴徹。


    隻見自己這個學生抬眸,四目遙遙相對。


    柳白從嬴徹的眼中,看到了.....哀求!


    “踏!”


    沒有任何言語,柳白踏步而出,離開東宮。


    嬴徹顧不得疼痛,連忙服藥。


    過了接近一刻,嬴徹麵上的紅潤方才褪去。


    “傳,大秦左丞相府左長史,陳銘,入東宮議政!”


    “將白純也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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