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命。”


    荀況在丞相府之中閑庭信步,甚至都沒有再去看柳白如何。


    走著走著,他甚至還笑了一下。


    就是因為那一番話,莫名其妙自己多了個兄長,也莫名其妙多了個侄子。


    ...


    柳白並未有過多言語,隻是輕聲拜別了李斯,便是朝著門外走去。


    方才自己叔叔口中所言何人,他沒有問。


    但他知道,這其實何嚐不是他自己?


    陽燁舉著旗,奔跑了一輩子。


    如今終於可以交到自己手中了,自己還為其傷心,豈不是顯得有些殘忍?


    “迴府吧。”


    馬車之上,柳白淡淡開口。


    這一句話說出,龍且左看右看,反倒是沒有立刻駕車。


    “怎麽了?你小子怎盯著本相看來看去的?”


    柳白笑罵了一句,對於龍且這反常舉動,也是有些不解。


    “柳公,俺就是覺得你有點不一樣。”


    “但...又說不出來哪裏不一樣。”


    龍且撓撓頭,仿佛覺得這話說出來自己都有點不相信一般。


    又一臉真誠的看向柳白,試圖讓其相信自己不是在說瞎話。


    “自然不一樣,本相現在身上多了一杆旗。”


    柳白笑著搖了搖頭。


    此話說出,龍且人更傻了。


    旗?


    哪兒呢?


    男人身上不就隻有一杆旗嗎?


    “趕緊迴府。天色如此暗,這右相府也是摳門兒,居然不管飯。咱們迴府吃飯!”


    柳白催促了一聲。


    是的,


    當心結打開之後,人的第一反應永遠是生理上的反應。


    映襯到柳白身上...就是餓了!


    “好勒!那下次李相來咱們府上,咱們也不管飯!”


    龍且笑嗬嗬得開口!


    他還真擔心自家柳相心緒波動到連飯都吃不下哩!


    還有,李斯這個家夥,虧得還得了自家柳公幾句長輩稱唿,居然都不關心自家柳公吃不吃飯?


    著實可惡!


    日後啊,別說是不管飯了,那茶也用次一些的好了!


    “行了,本相可不想讓陽老那摳門的名聲,在本相身上揚起。”


    “趕緊迴府,你想餓死本相不成?”


    柳白也是哭笑不得!


    自個兒怎麽以前沒發現,這個史書之上戰功卓絕的龍且,居然還是個小心眼兒到骨子裏的憨貨呢?


    “嘿嘿!”


    “柳公迴府咯!”


    龍且嘿嘿一笑,一抖馬韁繩!


    馬車緩緩行駛,車上沒有旗,柳白身上自然也沒有。


    隻不過,這個年輕的大秦左相,心裏多了一杆旗。


    一杆跑了很久很久,累了很久很久的老人,遞給他的旗。


    ....


    “老師。”


    丞相府內,李斯送走柳白之後,自然是立刻去見荀況。


    他能感受出來柳白的心性變化。


    甚至可以說,很慶幸。


    朝堂之上的柳白,是瘋魔的,外表看似冷靜,實則內心之中有一種勁頭,試圖從‘天’那裏將老陽留下。


    去過陽府之後的柳白,是頹喪的,外表依舊,但內心的悲苦,卻是連哭都哭不出來。


    而離開之時的柳白,李斯能清晰感受到,這小子已經成長了。


    並非是官位,權勢,財富這些可以看得見的成長,而是...心性!


    這小子,對於責任這兩個字的理解,終於匹配得上大秦百官之首的位置了。


    “我那小侄子迴去了?”


    荀況開口問道。


    李斯點頭道:“老師方才一言,振聾發聵,若晨鍾暮鼓一般,柳白乃是良玉之資,自是明白了老師的用意!”


    “老陽的事情,這小子或許悲,但...已然能知曉自己該做什麽了。”


    對於李斯的迴答,荀況沒有分毫意外,隻是手指輕輕揉搓,仿佛手中沒有書簡一時之間有點不太習慣。


    “柳白之資,比你李斯要好,甚至比韓非更好。”


    “若是他與你同歲,說不得老夫都不會讓你與韓非二人拜師入門。”


    “你且莫要心怨老夫偏心,實乃為政一道,一二不可兼容,定然爭鬥再生。”


    “也恰好你年歲已高,柳白反倒是成了天下之幸事。”


    荀況淡淡開口說道。


    一個能提出性惡論的大儒,對於天下之事,如何能看不明白?


    甚至,


    昔年李斯和韓非的悲劇,他在收此二人入門之時,都能窺見一二。


    不過惜才而已!


    “老師所言甚是!”


    對於荀況的話語,李斯非但沒有分毫反駁,反倒是點了點頭。


    若是青年時候的他,非得要和柳白爭鬥個你死我活不可!


    但現在,


    大秦盛世之氣已然顯現,他李斯也年老了。


    連老陽都快死了,他李斯又還能有幾年光景?


    這樣一個良才,自然成了接掌大秦的好人選了。


    “老師,學生有一事不明,請老師明示。”


    就在此時,李斯仿佛想起什麽,有些猶豫得開口說道。


    “你且說。”


    荀況淡淡開口,而後便是在榻上正襟危坐,雙眸看向李斯。


    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


    “老師方才與柳白所言,那自問自答之人,有如此胸襟,定然可以成就一番功業。”


    “學生甚是好奇,此人是何人,令人心神馳往!”


    李斯沉聲開口。


    這樣的人,若是不收入大秦的囊中,實在是天下人的損失。


    古往今來,成就宏圖霸業者,非大毅力者不可!


    此人絕對有大才之資質。


    他李斯自然愛才。


    對於李斯的這問話,荀況隻是微微一笑,開口道:“此人你應該不識得。”


    “但是他那兒子,你卻是再熟悉不過了。”


    “而且啊....除了某些方麵來說,此人還當真不如他的兒子。”


    這一番話說出,李斯先是一愣,而後眼神之中綻放驚喜之色!


    如此大毅力者,居然還不如其子?


    那這個老師口中所言的,昔日繈褓嬰兒,該是如何厲害?


    “請老師明言此人是何人!”


    李斯長拜。


    這一次,他不止是以學生的身份問,更是以大秦丞相的身份問!


    能得到老師如此讚賞的人物,絕對厲害!


    而且....


    方才老師說,此子乃是自己熟悉之人,難不成是某個不起眼的官員?自己竟讓大秦遺漏了賢才?


    荀況看著李斯,輕笑一聲道:


    “當年繈褓嬰兒,名字叫白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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