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將軍,你應該隨西路集團軍後撤,他們中有許多傷員需要你照顧。尤其是像耿晨將軍這樣的重傷員。”


    “長身劍”板著臉說。


    古朝風沒想到他還沒發火反倒先被“長身劍”訓斥,難道就是因為他軍銜高嗎。顯然不是,他說得很有道理:


    照顧傷員是古朝風作為一名軍醫的責任。


    但古朝風不服氣,他硬生生懟了迴去:


    “如果你晚三分鍾點火,能夠多救下二十名公輸軍團的戰士!他們,他們……”


    古朝風的聲音哽咽了。


    百夫長的聲音,一個個滾落車下戰士的聲音在耳邊迴響起:


    “我是公輸軍團重步兵!”


    “我是公輸軍團長槍兵!”


    “我是公輸軍團弓箭手!”


    “我是公輸軍團輕騎兵!”


    “……”


    “本將軍在執行軍令!你,你無權指責。”


    “長身劍”的聲音比唿嘯而過的西北風還要冷。


    “三分鍾是可以救二十名,甚至更多的士兵。”


    “這一次或者僥幸沒有追兵趕上,誰能保證每次都沒有!”


    “你有沒有想過懸崖上點火的戰士,連‘夜梟’都膽戰心驚,還有接應他們的戰士,無一不是身處險境。整個計劃環環相扣,沒有任何冗餘,任何一個環節出現耽擱、失誤,導致的是全軍的失敗。”


    “‘夜梟’倪友亮還沒有撤!”


    古朝風猛然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長身劍”沒有迴答他這個問題,指著地上斷作兩截的拐杖道:


    “古將軍,耿晨將軍也親眼目睹,親耳聆聽,西路集團軍戰士的壯舉和呐喊,他用拐杖狠狠地打了我。”


    “他打得很好。你也可以盡情地拿我出氣。”


    “但軍令如山,軍法無情。我依然會執行……”


    “來吧。”


    “長身劍”轉過身去,留出後背坦蕩的空當。


    古朝風舉起葫蘆狠狠地灌了口酒,把葫蘆猛地塞過去:


    “來吧!西北的燒刀子。夠勁!”


    “長身劍”接過葫蘆連連灌了好幾口,才一抹嘴角說:


    “你該走啦。”


    “上將軍。末將接到的命令是救治戰場上的傷員。隻要戰場在,末將便不能走!”


    “唉——”


    “長身劍”長歎一聲,苦笑道:


    “西風口的夏天真冷。‘夜梟’怕是凍成了雪雕吧,他可沒酒喝。”


    “他還在山頂上。”


    古朝風心中激蕩,還是忍不住問道。


    “他必須堅守。為了你們最後一輛車,他把山頂的導火索全都剪短了。”


    “你知道的,峽穀的風大,導火索隻能剪短不能加長。”


    古朝風當然清楚:導火索過長會增加被寒風吹滅的幾率。


    畢竟四周都是寒冰積雪,溫度是極低的。


    這個道理可是青峰寨的鄰居“三仙洞”的“火焰尊者”路焜說的。


    “三仙洞”乃是火藥的發明者,“火龍仙尊”和“金石仙尊”為此還付出了生命。路焜現在就是帝國火藥的總督造師,他說的自然不會有錯。


    為研製火藥配方,路焜已經付出了兩根手指的代價。


    山頂的導火索本應該是和崖壁上的同時點燃,但為了給最後一輛車一個最後的機會,“夜梟”倪友亮把山頂的導火索剪短了。


    這樣如果有追兵,就由他親自點燃,也能保證在設定的時間內爆炸。


    如果沒追兵,崖壁上的爆炸隻是一個誘餌,不會形成大規模的雪崩,最後一輛車還能僥幸生還更多的戰士。


    可剪短導火索後就必須由倪友亮親自來堅守,因為已經沒有足夠的撤離時間。


    隻有帶翅膀的“夜梟”或許可能。


    當年他可是背著數百枚銀幣飛越嶽涼聯軍的重圍進入“白馬關”,用銀幣策略解了白馬之圍。


    不過四千多米的雪峰之巔,冰雪和嚴寒將是倪友亮最大的敵人。


    古朝風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公輸軍團為每一個士兵都進到了最大的努力,而他同樣身為公輸軍團的將軍,卻不能體會這背後的艱辛。


    還在當著士兵辱罵將軍。


    他知道“長身劍”不會怪他,可他不能原諒自己。


    “古將軍,現在留守在西風口的有一百名將士,而你是第一百零一人。既然你選擇留下,就請你能對這一百零一人的身體負責。”


    “包括你自己。你是我們唯一的軍醫。”


    “我們最大的敵人是嚴寒。對此我也不擅長。”


    “長身劍”的話讓古朝風昂起頭來,他還有一百零一份責任。


    他要應對最強大的對手:


    永遠不會失敗的大自然。


    ……


    馬歸途帶的路徑雖然能夠避開公輸軍團這個對手,卻讓“發掘者”們遭遇到更為強大的敵人。


    維克多爵士同樣明白自然界的可怕,無論科學還是神學亦或魔法都不能打敗自然這個對手。


    現在“發掘行動”最大的障礙就是高聳的雪峰和極致的嚴寒。


    河穀小路越來越難走,連帶路的馬歸途都表現得很謹慎。因為臨近夏河的源頭,是大片的沼澤。


    在黑夜裏就是再好的向導也會難免有失。


    已經有兩匹馬陷進了淤泥裏,所有的人不得不下馬步行。


    一個多時辰過去,維克多估計“發掘者”們才走出不到五公裏。


    “停止前進。這裏是背風的河灣,今晚就暫且在此宿營。”


    維克多下令。他又對梅德韋大法師說:


    “老夥計,輪到你露一手的啦。”


    盡管兩人的世界觀存在巨大的差距,一個崇尚科學,一個研習魔法,可並不妨礙他們倆的個人關係。


    梅德韋搓搓雙手,一團紅亮的火焰出現在他雙掌之中。


    “老爵士,我這一手可是露出來啦,溫暖我自己沒問題,要讓大家一起暖和就有點難為無米之炊啊。”


    大法師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是啊。即便梅德韋的火係魔法再厲害,要在這寒冷的夜裏為一百多人供暖顯然是不能的,現在到天亮至少還有三個時辰呢。


    “大法師,我可以做你的助手。我是木係魔法。”


    弗萊切飛快的行動起來,年輕人的手腳就是靈便很快就弄來大堆的樹枝枯木。


    而且他還發現了一處泥炭。


    這可是很耐燒,燃燒值很高的東西。


    在弗萊切的家鄉,泥炭被大量用來作為製造威士忌,烘烤發芽的大麥。使用泥炭烘幹的大麥具有獨特的煙熏味,已經變成當地威士忌的風味特色,稱之為泥炭香。


    把木棒或枯枝伸進粘粘的泥炭中,裹上厚厚的泥炭就是最好的烤碳:


    木棒,枯枝易燃,在它們燃燒的時候就能就裹在上邊的泥炭烘幹並引燃。木棒,枯枝燃燒的時間短,很快就會化為灰燼,形成泥炭中良好的通風孔,讓泥炭持續、充分地燃燒。


    燒得通紅透亮熱力四射,溫暖了這個寒冷的夜。


    維克多和梅德韋肩靠肩坐在一起。


    他把銀酒壺靠近火堆溫了溫,然後先自個兒來了口,再遞給梅德韋,指著還在忙碌的弗萊切說:


    “很不錯的小夥子。”


    “唔。”


    梅德韋接過酒壺喝了兩口,含糊著迴應。


    維克多朝弗萊切招手道:


    “嘿,小夥子,過來歇會兒吧。你幹得很棒呢。”


    弗萊切走了過來,看到院長和大法師讚許的目光他不禁有些靦腆。


    “來吧,大膽些。向子爵介紹下自己。”


    大法師說著直接把銀酒壺遞了過來。


    弗萊切望著院長期待的目光渾身發燙,他沒有接酒壺期期艾艾地道:


    “院長,閣下。我,我叫,弗,萊切。來自,斯科頓、頓,的鄉下。”


    “拿著。大大方方的來上幾口,這是對你的獎勵。”


    梅德韋把酒壺塞到他手裏。


    其實,梅德韋和弗萊切接觸的時間也很短,他甚至還不是法師協會的。因為鄉巴佬太窮,每個月一個金幣的會費對他來說都是個天文數字。


    在一個月前東征公元大陸的招募告示剛剛張貼出來,小夥子就跑來法師協會報名。


    因為如果能夠入選東征大軍,就能免費加入法師協會。


    梅德韋就是在那時認識的弗萊切。


    應聘的法師還真不少,很多人都想去神秘的東方大陸碰碰運氣。弗萊切能夠最終進入二十人名單,憑的可不是他普通的“流星三號”掃帚和並不出色的木係魔法。


    而是他會一口流利的東方大陸語言和積極的態度。


    梅德韋用肩頭碰了下維克多說:


    “小夥子的大陸語言說得相當純正,比我們這些老家夥說得好多啦。”


    “哦?”


    維克多眯縫起眼睛,更加仔細的打量起來。


    弗萊切剛喝了口酒,被院長爵士這麽一瞧,心中狂跳嗆得差點就把酒吐了出來。看書 ww.knshu.co


    “咳咳,咳。”他趕緊把酒壺還給維克多。


    維克多哈哈大笑,站起來拍拍他的肩頭說:


    “小夥子,別緊張。我們經後會有很長的時間在一起慢慢熟悉的。我可是個有趣的老頭兒。”


    弗萊切想說您一點也不老。


    可維克多已經拉著大法師去巡視其他人群了。


    “你的大陸話說得滾瓜爛熟嗎?”


    有人用大陸語言問道。


    弗萊切還沉醉在院長爵士的美酒中,想也沒想就點頭用大陸語言迴答:


    “還可以吧。”


    “那咱們多交流交流唄,我的西洲話說得可不咋地。”


    弗萊切這才看清說話的人是向導,他叫什麽來著——


    馬歸途。


    “你這名字好像挺有意思的。”弗萊切說。


    馬歸途把烤得熱乎乎的雙手捂到大大的耳朵上,讓雙耳也暖和暖和,對弗萊切迴答說:


    “嗨,我老爹不識字。這名字是請太傅大人取的。我們家都是太子府的家奴,跑腿的,取這名大概是要永遠記得盡忠王室吧。”


    “你呢?弗萊切,是什麽意思呢?”


    “或許是因為我喜歡飛吧。”


    “飛?”


    “是的。”


    弗萊切抱起“流星三號”,心中卻懷念起“流星一號”來。


    兩個年輕人完全沒有語言障礙,暢快地交流起來。


    弗萊切二十一歲。


    馬歸途二十二歲。


    近距離的溝通比火堆更讓人溫暖。


    這是個漫長的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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