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了子岐,暫時平息了帥府前的騷亂,但季魁明白此舉無異於揚湯止沸,他還沒有抓住起火的根源,無法徹底釜底抽薪。


    他胸中氣苦,惱怒,迷惑交織於心,正欲迴府靜心分析,雙腳已被人牢牢抓著。


    子峙?


    子峙跪伏於地,雨水濕透甲衣,雙眼飽含血淚。


    “元帥,城中現在已難查真相,子峙願帶兵前去磨盤山營寨請高副帥協查此事。畢竟‘假銀錢’是由城外流入。”


    “熔鑄銀錢的工匠趙七竅也在磨盤山營寨。”


    嗯。


    季魁略加思索。


    子峙確實心細,立馬就能想到銀錢熔鑄之地。


    但假銀錢未必一定就來自磨盤山營寨,高知顯雖是高公公的侄子,但“五子連珠”的傳聞也畢竟是傳聞,目前也尚無證據證明所謂“特戰隊”就一定和高公公相幹。


    隻是這一係列事情確實有必要和磨盤山營寨通通氣。


    季魁隨即同意子峙的請求,許他帶兩千輕騎前往速去速迴。


    向高知顯稟明城中情況,請副帥協助調查。


    同時還特意囑咐:


    萬不可起衝突。


    尤其不要提及道聽途說的傳聞。


    子峙領命,點齊兩千輕騎,冒著大雨,乘著夜色,悄然出城直奔磨盤山而去。


    磨盤山上。


    高知顯的工作早已有條不紊的展開,他細致縝密的思路使得辦事效率極高。


    熔鑄銀錢的工匠全都羈押起來,為首的趙七竅更是被單獨秘密關押。


    磨盤山營寨所有將士的銀錢盡數收繳,封存入庫。


    封存之前還特意請孟七親臨檢驗一番,公輸孟啟當然樂於此事,一邊動手“檢查”,一邊稱讚高知顯做事周全。


    同時,磨盤山營寨萬餘將士手臂上皆係白色布條,發布新的口令,以區別季魁所部。整頓兵器盔甲戰馬,準備下山紮營。


    忽然山下關卡傳來消息:


    子峙將軍持季魁元帥令符前來,要見高副帥。


    高知顯大驚,莫非季魁有所覺察,派子峙前來圍剿。


    公輸孟啟不以為然,問:


    “子峙一共帶了多少人馬?是否講明見高帥所為何事?”


    “子峙僅帶兩千輕騎,說有要事稟報高副帥。其他沒有提及。”


    於是,公輸孟啟附到高知顯耳邊低語一番。


    高知顯臉色閃爍不定,終於下令:


    “令子峙帶全部人馬上山,本帥於寨門口與他相見。”


    夜色深深,雨中道路泥濘,戰馬行進遲緩,子峙率兩千輕騎足足花費一刻鍾才到達營寨前。隻見寨門緊閉燈火昏暗,寨中也是少有燈光,反倒透出森然殺氣。


    子峙略微思忖,揮手讓所有騎兵下馬,自己也下馬走到寨門之前,朗聲稟報:


    “啟稟高副帥,末將子峙。”


    “今奉季元帥之命,前來向副帥求證一事,請副帥開門容末將進寨詳談。”


    高知顯在寨內搭話:


    “是子峙將軍嗎?元帥曾三令五申磨盤山營寨乃全軍錢糧存儲重地,一切調度務必做到萬無一失。”


    “此時夜深雨疾,難辨仔細。本帥實在是職責所在,望將軍理解。不敢讓將軍進到寨中。”


    “待明日天明,本帥看得清楚確定再向將軍陪個不是。”


    這話說的可是句句在理,還十分的謙恭。


    “可的確是事出緊急,萬望副帥也理解末將!”


    “若副帥擔心營寨安危,末將也可不進營寨,隻求副帥將熔鑄銀錢的工匠師趙七竅交與末將帶迴即可。”


    “此乃季元帥令符,請副帥明鑒。”


    子峙情急之下,便用了兩分力道將令符自寨門縫隙朝高知顯發聲之地仍了進去。


    “啊!”


    寨門內傳來一聲慘叫。


    頓時有人高喊。


    “不好啦!敵襲!


    “有人冒充子峙用暗器打傷高帥。”


    “放箭!”


    霎時間,箭矢比雨絲更加密集,從四麵八方射了過來。


    從射擊的角度看顯然早有安排。


    或者說高知顯為保障營寨安全,兵力布置一向周全。


    可憐子峙似乎已料到會有此突變,竟沒有躲閃任憑萬箭穿心。


    仰天長嘯道:


    “子岐!英靈不遠,兄弟隨你來矣!”


    “季帥,你被奸人蒙蔽!”


    “紀軍危矣!亡——矣——”


    兩千騎兵,兩千戰馬全都葬身在磨盤山頭,高副帥營寨之前。


    葬送在紀軍自己人手裏。


    高知顯心中暗歎:


    這孟七年紀輕輕倒真是料事如神,知道子峙此來必為熔鑄銀錢之事,居然還想索要趙七竅殺人滅口。


    其心可誅!


    這下是和季魁徹底決裂了,隻盼劉公公早些來到宣讀聖旨,讓自己踏踏實實地坐穩紀軍統帥的位置。


    嗯,眼下還得全力仰仗孟七這三位高人。


    看來平日對高公公的諸多進貢還是有用的,關鍵時刻就體現出了價值。


    與高知顯期盼的不同,uu看書 .uuknsh 季魁正滿腹心事坐立難安,期盼著子峙快些迴來。


    心口忽然一痛,痛得揪心。問:


    子峙去了多久?


    參軍司馬迴答,已去近一個時辰。


    從“岱嚴關”到磨盤山,以輕騎的速度最多半個時辰可以來迴。


    現在仍無消息,恐怕有事……


    季魁原以為子峙謹慎,不會刺激高知顯,故而同意他帶兵前去調查“假銀錢”之事。


    沒想到子峙竟一去不迴,怕是因子岐的死讓他情緒失控,惹惱高知顯被扣留在了磨盤山。


    但他萬萬也想不到子峙已經被高知顯射殺在磨盤山營寨。


    永遠永遠都迴不來了。


    季魁當即伏案奮筆疾書,急令參軍司馬領五百季家虎賁軍快馬加鞭趕赴磨盤山營寨,將本帥親筆所書交與高知顯,讓他放迴子峙,所有變故明日再議。


    突如其來的事件一樁接一樁,令季魁的腦子隱隱作疼。


    他走到窗前,推開窗戶,讓冷風夜雨撲打麵頰,令自己清醒清醒。數十載征戰,數萬裏征途,自己何曾如此混亂。


    敵人……


    敵人!


    季魁猛然驚醒。


    當下自己最大的敵人應該是公輸軍團的公輸孟啟啊!怎麽竟然就忽略了他的存在。


    難道就因為他是個小毛孩?


    不對!


    絕不能忽視任何對手。


    季魁靜下心來,突然發現自己做了很多錯誤決定,誤判了很多事。窗外遠方亮起幾點火光,似乎有人在城裏放火,但他知道那不是根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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