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賈英雄終於止住哭聲,立時就覺得羞愧難當,甩掉大鼻涕,叫小二打來淨麵水之後,狠狠洗了兩把,又灌了幾碗水,才想起一件事,道:“大哥,你們是怎麽找到我的?”


    夏侯左微微一笑,道:“這多虧了楊老弟。”


    “嗯?”賈英雄看向楊旭。


    楊旭餘怒未消,哼了一聲,道:“夏侯師兄,你想想,還沒見到那婆娘,這小子便能先點了師父,一旦見了,我才不信他甘願迴山領罪,不見分曉,我不與這等人說話。”


    夏侯左白了楊旭一眼,對賈英雄道:“我們得知你下山之後,也跟著匆匆下山,雖然不知你在哪裏落腳,何二哥卻說你八成要趕往臨安,要我們往東追,上了官道之後,還是楊老弟心細,在路上發現馬虎的蹄印······”


    賈英雄道:“馬虎的蹄印大,這個我知道,可一路上人來車往,按說早該被塵土遮蓋才是,你們是怎麽發現的?”


    夏侯左一笑,道:“正常是應該被遮蓋,可誰叫你背著二百六十多斤的墨雲斬,那蹄印就像是刻意砸進地裏的,想不看見也不行啊,我們一直追到城門外,向百姓一打聽,就馬虎那副尊容,當真是過目不忘,自然就找到這裏了。”


    四人又聊了一陣,夏侯左解說了一番何良為他們選擇的路徑,賈英雄左右也聽不明白,糊裏糊塗嗯了幾聲,叫小二來,另外開了兩間上房,四人便各自安歇了。


    第二天一早,四人到客堂用飯,夏侯左發現賈英雄仍是一身薄褲褂,昨晚他見賈英雄雖也是這身打扮,可那已是深夜,因此並未多想,此時卻忍不住詢問,賈英雄將經過一說,三人暗暗好笑,在城裏找了家裁縫鋪,原指望隨便買件長袍,可賈英雄身長肩寬,哪裏有合適的衣裳,隻好叫裁縫現做,裁縫卻說趕製一件袍子,最少也要四五天時間。


    賈英雄心急如焚,轉身就走,他曆來不講究衣服,有衣裳遮體就行,再說他有內功蘊養,也不懼怕寒冷,可夏侯三人都是師出名門,覺得有礙觀瞻,商議之後,決定再停留一天,另外給裁縫多加銀子,務必要他今晚把長袍趕製出來。


    財帛動人心,裁縫鋪掌櫃咬牙答應下來,馬不停蹄到附近店鋪找人幫忙。


    這一天,賈英雄在客棧待著,夏侯三人去附近村鎮打探,傍晚時分,三人返迴,也沒打探到甄樂兒的行蹤。


    直到子時,裁縫鋪掌櫃才將趕製的長袍送來,俗話說慢工出細活,四五天的工作量,一天做出來,就連賈英雄也看出這袍子的粗製濫造,掌櫃的卻是一邊賠笑,一邊倒苦水,總而言之那意思就是自己不容易,袍子的質量雖然差強人意,可銀子卻是分文不能少。


    四人都不是小氣之人,也明白這個時候不能講究太多,痛快的將銀子付了,各自安歇。


    第三天早晨,用罷早飯,結算店飯賬,四人縱馬向襄陽方向前行,沿途打探甄樂兒的行蹤。


    按說由利州趕往臨安,不必經過襄陽,不過,他們的目的是為了找到甄樂兒,何良認為甄樂兒愛熱鬧,因此製定的幾條路線,要麽是途徑一些繁華熱鬧的州縣,要麽就是路過一些名勝古跡,名山大川,而襄陽商賈雲集,熱鬧繁華,自然不能錯過。


    馬虎雖然腳力不似從前,可威風不減,夏侯三人的馬匹不敢超越,一直被壓著跑,一天下來,隻走出不到八十裏,將近黃昏的時候,馬虎幹脆不走了,任憑賈英雄如何催促,就是動也不動,無奈,四人隻好就近找了家客棧安歇。


    飯桌上,四人都是愁眉苦臉,賈英雄是擔心甄樂兒,又記掛著方圓,而夏侯三人另有師門任務在身,先要趕去青雲擂打探動靜,其次還要為安頓師門人馬做準備,畢竟青雲擂牽涉甚廣,到時候四方豪俠雲集,若不先定下落腳處,臨時再找可是千難萬難,因此也不敢太過耽擱。


    夏侯左道:“似這般腳程,等咱們到了臨安,八成青雲擂已經結束了。”


    楊旭原打算再也不和賈英雄這種酒色之徒說話,此時卻也忍不住,指著賈英雄道:“懶驢上磨,還不是怪他!明明是幫他找人,還就他事多,昨天平白耽誤了一天不說,就連馬也主人一般,看起來高大威猛,其實卻是中看不中用,跑不上十裏地便要尥蹶子,要我說,不如殺了吃肉,省得糟蹋草料,還丟人現眼!”


    賈英雄眉梢挑了挑,這兩天他一直以“罪人”自居,誰說他一句,他隻當對方在放屁,可泥人尚有三分火氣,到這時候實在忍不住了,巴掌在桌上一拍,道:“黃眉怪,這兩天賈老子給你臉了是不?再說一句,信不信賈老子宰了你!”


    “你敢!”楊旭也拍著桌子,怒目而視。


    賈英雄擼胳膊挽袖子就要上。


    夏侯兄弟趕忙跳出,一人勸住一個,眼見這裏人多口雜,叫小二將飯菜送進房間。


    二人仍是餘怒未消,賈英雄坐在床上,楊旭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口,夏侯兄弟坐在飯桌上,橫在兩人中間,這是防止兩人說打就打,來不及阻止。


    好半天,夏侯左歎了口氣,道:“老四,這般走下去,真不是辦法,我想不如你將馬虎寄養在一處,等事情辦完了,再迴來領。”


    賈英雄搖頭道:“大哥,馬虎可是《異獸誌》上排名第二的寶馬良駒,寄養在哪裏能放心,再說,馬虎就是這些日子懶了,用不了幾天,把肥膘跑下去,腳力就能恢複。”


    夏侯左微微沉吟,似有些作難道:“可眼下距離青雲擂不過一個來月的時間,我們要是不提前趕去,尋找安頓之處,到時候就怕來不及啊!”


    夏侯右附和道:“對!”


    賈英雄道:“那你們先走一步,咱們在臨安會合,如何?”


    夏侯左又征求了楊旭的意見之後,點頭應下,他也知道賈英雄沒有方向感,將前進的路線反複交代了幾遍,才各自迴房安歇。


    第二天一早,兄弟四人在城門口作別。


    夏侯左拱了拱手,道:“老四,切莫忘了你答應過我,一旦找到甄姑娘,即便返迴師門。”


    賈英雄心裏滿是對方圓的愧疚,想也不想,迴道:“大哥,你放心,我賈英雄說到做到!”


    楊旭哼了一聲,道:“你能做到,還算是個人物,可別叫我看不起你!”


    賈英雄鼻子裏也甩出一聲“哼”,同時還將腦袋抬起,四十五度角望向天空。


    夏侯左無奈苦笑,道:“老四,珍重!”說罷,揚長而去。


    賈英雄望著三人離去的背影,默默出了會神,也催動馬虎,踏上征程。


    一路策馬而行,到了午飯時間,賈英雄又傻眼了,也不知是夏侯三人忘了,還是不舍得銀子,反正他是壓根兒沒想起來這茬,又是落得身無分無,不過賈爺自有賈爺的好處,渾濁猛愣,橫行無忌,走到哪裏,便堵門堵到哪裏,如此這般,一連走出了七八天的路程。


    這一路上,賈爺不僅沒受窘,反倒是好吃好喝,臉上泛起了油光,馬虎的腳力也恢複不少,要是豁出命去跑,一天也能跑出個三四百裏地,當然,代價就是第二天至少罷工半天。


    凡事有利就有弊,不好的消息,除了仍舊沒有打探到甄樂兒的行蹤之外,再有一條就是賈爺迷路了,徹底迷路了,剛開始的時候,他還向人打聽,不斷糾正前進的方向,可眼見得幾天下來,距離襄陽越走越遠,他對自己的方向感徹底絕望了,後來索性也不再問,走到哪裏,就是哪裏,反正甄樂兒也不一定在什麽地方。


    若是有緣,千裏也必能相會,最起碼他是這麽安慰自己!


    這天,日落時分,賈英雄遠遠望見前方矗立著一座大城,單看城牆長度,就遠非利州可比,城門處,過往行人川流不息,兩旁還有不少攤販,叫賣叫賣之聲,遠遠傳來,這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是他這一路上所僅見。


    賈英雄向周圍人打聽之後,忍不住扶額歎息,uu看書 ukanhu.om “他娘的,明明是奔著襄陽走,怎地卻來到荊南了!”


    賈英雄生怕太過驚世駭俗,牽著馬虎,步行進城,一邊走,還不住四處觀瞧,頗有一種劉姥姥初進大觀園的感覺。


    穿過城門的一瞬間,嘈雜的聲浪撲麵而來,賈英雄足足愣了片刻,不得不感慨,這就是大城的氣魄啊,道路寬闊平整,皆是青石鋪就,兩旁店鋪鱗次櫛比,蘇杭的絲綢,景德的瓷器,福建的茶葉,各種瓜果蔬菜,應有盡有,行人摩肩接踵,因為這裏東連武漢,西接宜昌,南望常德,北眥荊門、襄陽,是一處重要的交通樞紐,口音也極是駁雜。


    賈英雄在城裏轉了半圈,按他之前的計劃,一進城便尋找最大的客棧落腳,可荊南遠非尋常州縣可比,最大的客棧足有三家,平安客棧,祥雲居,秦家老店。


    對於一向以英雄自居的賈英雄來說,著實犯難了,英雄自然要說話算話,說訛最大的,就絕不能訛第二大的,可這三家一般大小,該訛誰?


    原地駐足了半晌,賈英雄狠狠跺腳,終於下定決心,向秦家老店行去,原因無他,誰叫你跟老賊同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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