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也不遠去,守候在門外,何良吩咐一名嘍囉準備膳食,以便張真奇食用。


    約莫一頓飯的功夫,一名嘍囉匆匆而來,遠遠便高聲叫道:“二寨主,有人拜山······”


    杜興國牛眼一瞪,喝道:“你他娘的給老子小聲點!”


    這一聲中氣十足,不啻一聲炸雷,隱隱有直達雲霄之勢,遠比嘍囉的聲音響亮無數倍,董航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罵道:“誰他娘都沒你嗓門大!”


    那名嘍囉不知自己犯了什麽忌諱,小心加著小心來到近前,聲音壓到最低,道:“報各位寨主,有人山下拜山!”


    “誰?”何良道。


    “是······”這名嘍囉悄悄看了甄樂兒一眼,才道:“是甄家父子,還帶著不少禮物。”


    董航幾人皆是麵露不悅之色,在他們心裏,甄老頭隻顧帶著家眷逃生,實在沒義氣,不值得交往。


    “我爹?”甄樂兒臉色一變,對何良道:“二哥,他們一定是來接我迴去,我先去後麵躲躲,要是問起我,你就說沒見過!”


    何良略一思忖,道:“令尊既然找到這裏,若是見不到你,又怎會離開,躲著不見總不是辦法,還是去見見吧,有什麽話當麵說清楚。”


    甄樂兒猶豫一陣,終於點頭。


    何良對那名嘍囉道:“請他們上來,聚義廳相見。”


    “是!”嘍囉答應一聲,快步離去。


    何良又吩咐兩名嘍囉在門口小心伺候,隨後與眾人一起趕往聚義廳,萬墓山遠比臥虎嶺要險峻許多,等了半個多時辰,甄家父子才走了上來,身後還跟著十幾名隨從,手裏或提,或扛,帶著不少禮物。


    眾人對甄老爺子都沒什麽好感,因此也不迎出門去,隻是從座位上站起,抱了抱拳,算是見過。


    甄老頭心中有愧,倒是禮數周到,一一還禮,甄秀才跟在後麵,也是不住問好。


    禮畢,眾人各自落座。


    何良懶得寒暄,索性開門見山,“老人家來至鄙寨,不知有何吩咐?”


    甄老頭幾次用目光示意甄樂兒,甄樂兒都根本不接招,無奈道:“何壯士,老朽是特來感激各位的救命之恩。”


    何良不冷不熱道:“老人家不必客氣。”


    甄秀才掃過眾人之後,不見賈英雄,忍不住道:“二哥,英雄怎地不在這裏?”


    徐虎哼了一聲,道:“老四命都保不住了,難道還要趕來見你們!”


    “啊?英雄他怎麽了?現在在哪裏,我去看他!”甄秀才焦急道。


    實話實說,甄秀才這人膽小懦弱,又視財如命,絕對算不上“正人君子”,卻也算是個真性情的“真小人”,就如他自己所說,“隻要不危及自家性命,耗費不了太多銀錢”,他對賈英雄的情義都是真的。


    甄老爺子卻是不願節外生枝,咳嗽一聲,道:“真沒想到,因為老朽的家事,竟連累賈壯士如此,真是慚愧,慚愧。”


    他嘴裏說著慚愧,身子連動也不動,更是不說去探望,任誰也看出隻是敷衍之詞。


    何良道:“老人家不必自責,馬南飛既然知道我們在這裏,早晚也會找來,隻是恰巧兩件事情趕在一起而已。”


    “不不不!此事終究是因甄家而起,老朽心中委實難安,特地備上些薄禮,還望各位笑納!”說著,他示意身後隨從將禮物呈上。


    何良道:“老人家不必如此客氣。”


    “應該的,應該的!”甄老頭道。


    推讓一番,何良隻是象征性收取兩件,其餘堅決不受。


    甄老頭也沒辦法,迴到座椅之後,沉吟一陣,道:“何壯士,實不相瞞,這次,老朽上山,還有一件事情。”


    何良明白要說到正題了,道:“老人家有話但講無妨。”


    甄老頭道:“是這樣,現在這件事情已經涉及到相府······”


    他隻是開了個頭,杜興國便按捺不住,怒道:“什麽‘相府’!老賊禍國殃民,人人得而誅之,算哪門子的‘相’!”


    甄老頭不敢得罪這些人,忙改口道:“是,是,杜壯士說的是,另外,我們從臥虎嶺一路逃離,又不見了劉公子的蹤影,劉家必然怪罪,無論如何,梁泉縣是待不下去了,老朽打算帶領家小離開,這次上山也是為了接小女下山。”


    甄秀才也覺得老爹這種做法太不仗義,可從小被打罵怕了,張了幾次嘴,又不敢說話。


    甄樂兒卻不管不顧,斷然道:“爹爹,女兒不走!”


    甄老頭不敢對別人作色,對甄樂兒卻是沒有顧忌,道:“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


    甄樂兒道:“爹爹,賈英雄是為了咱們家的事情才趕去臥虎嶺救人,現在昏迷不醒,我師伯說隻有藥神穀才能救,明日我們就要送他去藥神穀。”


    聞聽此言,何良也不禁暗暗皺眉,甄樂兒與賈英雄之間的事情,無法宣之於口,隻有背地裏悄悄阻止,他自然不願甄樂兒陪同去藥神穀,隻是他又看不慣甄老頭那一副嘴臉,忍了忍沒言語。


    甄老頭大怒道:“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麵瘋瘋癲癲成何體統!”


    甄樂兒針鋒相對道:“你有恩不報,又成何體統!”


    這時候,董航不知搭錯了哪根筋,陡然站起,道:“女娃兒是個好樣的!”


    甄老頭一張臉瞬間憋成豬肝色。


    董航兩步來到近前,拍了拍甄老頭的肩膀,道:“鄉黨,要額說,這事是你不對,女娃重情重義,不讓須眉,想我大宋太宗千裏送京娘,傳為美談,今日女娃為報恩情,千裏送恩人,必然也會成為一段佳話!”


    此言一出,不僅甄老頭,就連何良的臉色也變得陰沉無比。


    董航卻沒有絲毫覺悟,仍自顧自說道:“你兒子與我們老四是結拜兄弟,也不是外人,我看不如大家一起去,路上也熱鬧,豈不是更好······”


    何良不敢再任由他說下去,打斷道:“董大哥,這如何使得,咱們這些人無牽無掛,自是不怕,可甄家戶大人多,萬一受了牽連,咱們於心何忍!”


    董航自作聰明道:“老二,你聰明人怎麽說糊塗話,陸淩波逃走之後,必然會將這裏的情形告訴秦檜老賊,甄家早就脫不了幹係了!”


    “什麽!逃走一個!”甄老頭隻覺天塌地陷一般,身子晃了三晃,搖了三搖,險險從椅子上栽下來。


    原來,方才何良叫人調迴梁泉縣人馬,甄老爺子在縣衙聽到動靜,上前詢問,這些傳訊的嘍囉所知不詳,隻是說眾人已經迴山,還有從臥虎嶺帶迴的賊人,這才匆匆忙忙上山接人,此時聽說還逃走一個,如何能不驚!


    甄秀才慌亂道:“爹,這可如何是好!”


    甄樂兒不屑道:“甄秀才,你怕什麽,咱們就在山上待著,朝廷又能如何,相信二哥也不會拒絕,是吧,二哥?”說著,她看向何良。


    從本心來講,何良自不願甄家人上山,可甄家與賈英雄千絲萬縷的聯係,魏勝又是古道熱腸,若是醒來聽說自己拒絕了甄家上山的請求,必然會責怪自己,因此,拒絕的話無論如何說不出口,隻是微笑點頭。


    甄老爺子麵色陰沉,思慮片刻,似是拿定主意,道:“何壯士,老朽有一不情之請,委實難以啟齒,還望應允。”


    “老人家請講。”何良淡淡道。


    “誠如董壯士所說,眼下天下雖大,卻已無甄家容身之處,老朽厚顏相求,希望能應允老朽帶著家小上山客居一段日子!”甄老爺子見何良臉上不怒不喜,實在看不透,忙又補上一句,“何壯士盡管放心,老朽絕不會白吃白住,必有厚報!”


    眾好漢都有幾分不悅,若是單單甄樂兒,自然沒話說,這姑娘活潑,率真,還一腔俠義心腸,早就與眾人打成一片,隻是這個甄老頭,實在不叫人喜歡。


    何良暗暗歎息,臉上卻沒顯露出分毫,淡淡笑道:“老人家何必客氣,隻要不嫌山寨貧寒,我們隨時歡迎!”


    “如此,老朽先行謝過了,這就下山收拾。”說著,甄老爺子起身,對眾人行禮。


    眾人起身相送,uu看書 .uknshu.om 送走甄家父子,眾人又趕去賈英雄房門外等候。


    一個多時辰,張真奇將房門打開,神情略顯憔悴,依照何良的意思,為表謝意,大家夥一起陪老人家用飯,方圓卻知道張真奇素來喜歡清靜,因此,將眾人勸走,自己陪著師爺迴了房間。


    祖孫二人一邊用飯,一邊敘談,方圓少不得問起師爺出現在這裏的經過。


    原來張真奇接到方圓的書信,見信中提及天師教,知道事情鬧大了,到底是自己的徒孫,玄孫,老爺子生怕二人有個不測,有心寫信叫他們迴去,又怕路上遷延耽擱,誤了事,這才一路趕來,先是去了梁泉縣的錢莊,正巧山寨的嘍囉剛剛調走,卻遇到了正心,了解事情經過之後,趕往萬墓山。


    當天晚上,甄家便搬到山上,正心也一起上山,隻有甄九仍舊留在梁泉縣,處理錢莊生意,一旦有風吹草動,再行上山不遲。


    何良安排他們在後寨居住,又勒令嘍囉不許前去打擾,甄樂兒與母親許久未見,少不得一番敘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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