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秀才不願再和陳青多費唇舌,拿出臨行時甄老頭那套說辭,對賈英雄道:“兄弟,千錯萬錯都是大哥我的錯,不過,咱們當初一個頭磕在地下,那就跟親兄弟一樣,我娘就是你娘啊,你於心何忍棄老娘不顧!”


    一邊說著,他當真流下眼淚,哭嚎起來,“額的娘啊,額那命苦的娘啊······”


    之前,不論賈英雄,還是甄樂兒,在潛意識裏,都把這樁婚事的最大阻力歸結為二人的輩分懸殊,直到此刻,賈英雄才真真切切感受到,甄家人的反對態度是如何強烈,尤其是在這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希望更是渺茫,方才與正心,陳青的一番算計也變得索然無味,頹然擺手道:“銀子你去拿吧。”


    眾人誰也沒想到賈英雄會如此輕易答應,陳青瞪著眼睛,叫道:“小叔,你······”


    甄秀才見賈英雄如此,心中也湧出幾分愧疚,緩緩從椅子上站起,默然一陣,拱手道:“兄弟,謝謝你。”說完,帶著甄小九,轉身離去。


    陳青猶自不平,道:“小叔,你怎地答應他!”


    正心道:“不答應又能怎樣,先前所說要大侄子去救人,也不外是博取人家好感,人家要銀子不給,哪裏還有好感!”


    賈英雄自然想不到這點,他隻是覺得說不出的疲倦,於是,仰倒在床上,


    甄秀才拿著十萬兩銀票,迴到縣衙,至於該由誰去與山賊接洽,甄家人再次陷入沉思,往日,這種危險的事情,一律由賈英雄出麵,可甄老頭咬牙切齒,賭咒發願不用賈英雄,如此一來,可就難辦了。


    首先,甄家人自然不能出麵,說不定贖不迴人,還會被山賊一並扣在山上,劉興這些人更是指望不上,府裏剩下的,隻有小九,可這孩子一則年齡太小,二則也有些信不過,尋思來,尋思去,甄秀才連夜寫信,叫甄九從利州府趕來。


    第二天早晨,甄九風塵仆仆趕來,顧不上吃喝,在向老爺,公子,小姐行禮之後,垂手立在一旁,聽甄秀才細細講述經過。


    甄九不愧是忠仆,聽完之後,沒有片刻遲疑,立時換上自己從前衣物,還裝作是甄秀才的小廝,揣起銀票,跳上馬匹,出離梁泉縣向臥虎嶺疾馳而去。


    甄家父女帶著三十多名差役,出城五裏以作接應。


    臥虎嶺與萬墓山距離差不多,按說一來一迴,至多用不了兩個時辰,甄老爺子又特意交代甄九,一旦將人安全接下山來,便要他先行迴來報信,眾人前去迎接,可甄九不到午時出發,眼見得暮色四起,已經過了酉時,仍不見動靜,甄家父女不免焦躁起來。


    甄秀才坐在馬上,一邊四處張望,一邊道:“我娘他們怎地還不迴來,會不會出現什麽變故?”


    甄樂兒惱道:“你胡說什麽,銀子都送去了,能有什麽變故!”


    甄老頭道:“當年我四處押鏢,也曾與不少綠林中人打過交道,這些人雖然蠻橫粗野,卻也守信,隻要將銀子給他們,相信不會言而無信。”


    又等了約莫半個時辰,夜色徹底籠罩大地,天空如同墨染,就仿佛甄家人的心情,到這時候,卻仍舊沒有動靜,所有人心裏都有一個不好的猜測,可誰也不願說出來,繼續靜靜地等著。


    忽然,前方黑暗之中一陣馬蹄聲響起,人群立時一陣騷動,一盞散發著昏黃燈光的破舊紙糊燈籠當先衝破黑暗,就見甄九縱馬飛馳而來。


    眾人大喜,甄秀才急忙跳下馬匹,扶著甄老頭下馬。


    甄樂兒片刻也按捺不住,早就身形飄飛,搶到甄九馬前,一把扯過韁繩,她忽然發現甄九麵如土色,心裏已有一絲不祥預感,焦急道:“我娘呢?”


    甄九雖遠比同齡人成熟,可終究是十幾歲的孩子,翻身下馬之後,搶出幾步,噗通一聲跪倒在甄老頭腳邊,哭訴道:“甄九有負老爺,少爺,小姐的厚愛,未能將夫人救出!”


    甄老頭隻覺一陣天旋地轉,險險跌倒,幸而甄秀才在一旁攙扶住,顫聲道:“怎麽迴事?”


    甄九道:“老爺,那幫賊人言而無信,收下銀票之後,又改口說劉公子乃是官宦子弟,還要二十萬兩,才能放人!”


    “什麽!”甄秀才一驚,道:“他們怎知他是官宦子弟!”


    甄九似也有些不忿,咬著牙道:“據說那劉公子自被擄掠上山之後,便大唿小叫說自己是官家子弟,他爹是秘書少監,要山賊將他放下山去,否則朝廷便會發來重兵圍剿······”


    “真真是紈絝子弟!”甄老頭頓足捶胸,懊惱不迭,道:“咱們若是不能將劉公子救出來,一旦劉家發怒,咱們甄家也必然受到牽連,這可如何是好啊!”


    甄秀才和甄樂兒勸慰父親幾句,各自上馬,返迴梁泉縣城。


    縣衙裏死一般的寂靜,花廳裏,滿桌菜肴涼透了,也沒人吃一口。


    甄九難得也坐在酒桌上,不過,一手是賬本,一手是算盤,稀裏嘩啦撥了一陣,抬起頭,道:“老爺,咱們錢莊裏,除去之前那十萬兩,統共還剩下不到五萬兩,另外,各處房產倉促出手,必然賣不出好價,至多再湊出三萬兩,加起來還不到十萬兩······”


    甄老頭眼睛裏噙著淚花,道:“二十萬兩,二十萬兩,就是砸鍋賣鐵,咱們也湊不出啊,我原指望靠著劉家這棵大樹,咱們甄家也能跟著繁盛起來,誰想,卻遭此無妄之災,是我害了甄家,害了你娘,也害了你們啊!”說罷,他胡亂端起酒杯,酒水,混著眼淚,鼻涕一飲而盡。


    甄樂兒道:“爹,事已至此,你光哭有什麽用,還是想想怎麽辦吧!”


    甄老頭放下酒杯,看著麵前的兒女,嘴唇開合幾次,似是有話要說,又難以啟齒,良久,抹了一把眼淚,用商量的口吻說道:“秀才,我看不如你去請那個賈英雄幫忙,昨天他不是說他大哥也是占山為王的,或者能有辦法也說不定,對了,他那個大哥到底是何人?”


    原來,甄秀才了解自己老爹的脾氣秉性,生怕將賈英雄的經曆說出,把老爺子嚇出個好歹,因此,書信中並未詳細說明。


    甄樂兒不僅沒有這些顧慮,她反倒覺得賈英雄所做的事情,都是英雄所為,好像獻寶一樣,搶著道:“爹,你還記得前年,有一幫好漢大鬧大理寺,隨後又大鬧老賊秦檜的府邸,最後又砸牢反獄麽?”


    甄老頭隱隱有所猜測,臉色瞬間變得毫無血色,極其艱難的點了點頭,道:“聽說過。”


    “這些事情就是賈英雄他們所為,另外,梁泉縣外的萬墓山也是魏大哥他們的地盤,前些時候,我還闖過萬墓山,可惜被人家抓了,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他們的身份······”甄樂兒越說越是興奮,因為在她看來,賈英雄這些人既然能做出這樣的大事,對付一幫山賊還不是手到擒來!


    甄老頭駭得魂飛天外,好半天的功夫,終於迴過神來,猛地一把扯過甄秀才的脖領子,先自啐了一口唾沫,罵道:“王八驢球球!原來這一年多你就跟這些人混在一起,還把你妹子許給個朝廷嚴拿的欽犯,萬一有人出首,焉有命在!與其一家子都跟著你做‘平頂侯’,不如老子今天先掐死你,再向官府出首,說不定還能留下一條活路!”


    眼見得甄秀才兩眼翻白,一時半刻就要喪命於甄老頭魔爪之下,甄樂兒,甄九趕忙上前攔擋。


    好半天,終於將爺倆分開,甄老頭仍舊怒氣難平,指著甄秀才道:“混賬,你這是要把甄家往絕路上逼啊!”


    甄秀才勉強喘上氣來,仗著膽子道:“爹,赴任的路上,要不是英雄,我和甄九早就被人殺了,哪還有今天!”


    甄老頭掙紮著還要上前撕打,卻被甄樂兒攔住,破口大罵道:“混賬,還敢頂嘴,似你這等蠢物死不死有什麽要緊,我告訴你,從今晚後,不許你們再跟賈英雄他們來往,否則,我打斷你們的腿!”


    甄秀才雖然懦弱,可到底是做了一年的朝廷命官,也養成一些脾氣,偶爾也學得一口官腔,梗著脖子道:“爹,孩兒現在可是朝廷命官,你打斷我的腿,u看書 .uukanshu 可要小心我大宋律條!”


    激憤之下,甄老頭一把推開甄樂兒,闖上近前,一腳將甄秀才踹翻,一邊痛揍,一邊罵道:“我叫你朝廷命官,我叫你大宋律條······”


    開始的時候,甄秀才還敢還嘴,到得後來隻是“爹娘祖宗”的亂叫,在甄樂兒與甄九的努力下,爺倆終於再次分開。


    甄秀才癱軟在地,賭氣一般說道:“好,爹,我聽你的,我這就去和賈英雄割袍斷義,至於我娘他們,您老人家就自己想辦法救吧!”說著,撅著屁股,吭哧吭哧從地上爬起,作勢要向門外走去。


    一句話,甄老頭沒詞了,傻愣愣片刻,頹然一聲歎息,道:“也罷,也罷,現在身逢絕處,也隻好先借助這些人的力量,把你娘他們救出來之後,再做打算了!”


    話音落地,一陣冷風吹過,屋子裏一片寂靜,沒人搭話。


    甄老頭滿臉尷尬,踟躕一陣,厚著臉皮道:“那個······秀才,你現在就去找賈英雄,要他想辦法,把你娘還有劉公子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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