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上下打量賈英雄片刻,忽的一手撫胸,道:“我們兄弟三人來到宋國一個多月,從沒見到你這麽厲害的人,你是好漢子,我要請你喝酒!”


    “噗!”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想到金人竟然服軟了,立時騷動起來,不知誰第一個喊了一聲,“金人被賈爺打服了,要請賈爺喝酒!”


    “賈爺威武!”


    “賈爺霸氣!”


    “賈爺棒棒的!”


    歡唿叫好聲響成一片。


    賈英雄有些糾結,平心而論,雖然宋人,金人仇深似海,可他卻是穿越之人,並沒有切身體會,充其量隻是跟著人雲亦雲而已,不過,無論如何,眾目睽睽之下,跟金人喝酒,總是不好,可若是不喝,人家又沒怎麽著自己,何必拒人千裏之外,略一思量,有了主意,道:“喝酒也行,不過你要先把在我們梁泉縣欠的賬都還了!”


    門外,被白拿了東西的商戶立時叫好,千恩萬謝賈英雄替他們做主。


    “還賬?”那金人表情古怪之極,忽的大笑起來,道:“哈哈,好漢,誤會,誤會,我不知道在你們大宋境內,拿東西還要給錢,我們一路走來,都是隨便吃喝,從沒人告訴我們還要付賬!”


    賈英雄如何看不出這貨是在裝蒜,卻也不點破,就抱著肩膀,在一邊看著。


    那金人尷尬的笑了兩聲,再演不下去了,轉身與兩名同伴嘀咕一陣,連銅錢帶銀子,湊在一起,不到二兩銀子,紅著臉來到賈英雄身邊,道:“好漢,我們就這麽多,你看夠不夠?”


    “金人混得也太他媽慘了吧!”賈英雄心裏嘀咕著,揮手招來飯莊掌櫃,道:“王掌櫃,他們那一桌酒菜要多少銀子?”


    “酒菜合計十三兩八錢銀子!”微微一頓,王掌櫃又道:“賈爺,另外這些打壞的桌椅,不知要算在誰的賬上?是他們,還是您老人家······”


    “你說咱倆誰賠?”賈英雄用下巴挑了挑那名金人。


    “我們賠,我們賠!”那名金人不光要賠錢,還要陪著笑臉,道:“可是好漢,我們就這麽些銀子,或許不夠,能不能先記在賬上······”


    “賈爺,萬萬不可,他們迴了金國,我去哪裏找他們討要!”王掌櫃不敢與金人說話,隻好求助賈英雄。


    賈英雄點頭,道:“不能記賬!”


    那金人再是努力也擠不出半絲笑容,道:“可我就這麽多,沒辦法,沒辦法!”


    正心眼珠一轉,扯了扯賈英雄袖子,道:“他們的皮裘可是能值不少銀子!”


    賈英雄點點頭,道:“我幫你想個辦法,出了大門,沿著大街向北走,走到頭,就是縣衙,縣衙對過有一家‘義氣錢莊’,兼營當鋪生意,我看你們三人身上的皮裘不錯,當了吧!”


    “我們就著一身衣裳,當了······”


    這人還待再說,就見賈英雄雙目寒光爆閃,隻得住口,苦著臉與兩名同伴商議一陣,三人一起將皮裘脫下來。


    直到此時,賈英雄才明白那句“我們就這一身衣裳”的意思,這三人除去皮裘之外,裏麵竟隻剩下一件單褂坎肩,露出黑黝黝的臂膀,寒冬臘月,數九寒天,三人瑟縮一團,那副景象實在是叫人慘不忍睹。


    “算了,算了吧。”賈英雄看得心中不忍,轉頭對陳青道:“替他們還賬!”


    “謝好漢,謝好漢!”三人忙不迭把皮裘穿好,說著,就要迴到座位上。


    賈英雄沒想到這三人臉皮如此之厚,道:“誰叫你們坐下的,我幫你們還賬,你們也別閑著,挨個給我道歉,完事了,再進來!”


    三人哪敢說個“不”字,老老實實跟在陳青身後,出了飯莊,街麵上立時熱鬧起來。


    “青哥兒,他們方才拿了我五個包子,要五文錢!”


    “對不起!”


    “青哥兒,他們搶了我二斤土豆,三文錢!”


    “對不起!”


    “青哥兒······”


    賈英雄聽得直撇嘴,三文,五文都沒有,還他娘的敢出國旅遊,哪來的膽子!


    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眾人才重新迴到飯莊。


    三名金人在外麵鞠躬道歉的時候,也看到了馬虎,金人曆來愛馬,更懂馬,哪有看不出好壞,細細打聽,知道是方才替他們還賬那位大爺的坐騎,更是佩服得不得了。


    一進屋,最年長那名金人就對賈英雄說道:“好漢,門外那頭‘墨雲吞天獸’不知你是從何處得來?”


    “墨雲吞天獸?”賈英雄眨巴眨巴眼,心裏犯起了尋思,山寨裏幾個在口外放馬的嘍囉都不認得,這人卻張口就能叫出名字,看來倒是有幾分道行,不過,他也防備著,說不定這人跟自己一樣愛裝能耐梗,胡謅八扯呢?因此,他先發製人,搶先一步胡謅起來,一臉高深莫測道:“‘墨雲吞天獸’那是你們金人的叫法,我們這裏就叫‘馬虎’!”


    那金人麵露不解之色,猶豫著說道:“不對吧?‘墨雲吞天獸’就是你們宋人取的名字!”


    賈英雄見正心,陳青捂嘴偷笑,老臉一紅,強道:“胡說!要是我們宋人取的名字,我怎麽不知道!”


    那金人爭辯道:“好漢,絕對不會錯!前些年我們俘虜······不,邀請你們宋國兩位皇帝去金國做客,兩位皇帝為了感激我們金人的情義,將整個國庫都送給我們,其中有一本古籍名為《山海異獸誌》,將這墨雲吞天獸排在第二位,僅次於······”


    他雖將俘虜徽欽二帝,說成是請去做客,可在場眾人哪有不知道原委的,一個個咬牙切齒,看向三名金人,恨不得生食其肉。


    賈英雄不學無術,不是十分清楚,再者,即便他清楚,也無法像陳青等人一樣感同身受,不過,他也有不愉快的理由,誰叫這金人不僅將自己懟了迴去,而且懟得絕對完美,根本沒有絲毫狡賴的餘地,狠狠拍著桌子,叱道:“住口!純粹是胡說八道,憑你們這些人的身份,有什麽資格觀看《山海異獸誌》,還敢騙我!”


    “誰騙你了,我們哈裏木部當時就在軍中······”這金人說到一半,自覺失言,急忙停住。


    賈英雄感覺抓到了重點,道:“好啊,你們既然身在軍中,為何來我大宋境內,看來定然是奸細無疑,識相的,老老實實跟我去州府投案,若是敢有反抗,我先打斷你們的腿!”


    那名金人聞言,容顏更變,忙道:“好漢,你聽我說,我們當年是在軍中,現在早已退出軍籍······”


    “你們三人身強體壯,又正值壯年,怎麽會退出軍籍,撒謊也要編好再說!”陳青道。


    “說得對,這三人必然是奸細,打死他們!”


    “打死金狗!”


    “打死他們!”


    周圍鼓噪之聲響作一團。


    最先與正心動手的那名金人,將自己右手抬起來,道:“誰胡說了,你們看我的手!”


    賈英雄抬頭看去,發現這人右手的小手指竟齊根斷去,道:“少了根手指頭,有什麽好看的!”


    那人粗著嗓子道:“你知道什麽!前年我們四皇子統兵南下,我們哈裏木部也奉命跟隨,我大哥······”


    說著,他指了指方才一直與賈英雄對話的那名金人,道:“我大哥還是千夫長,可該著我們哈裏木部倒黴,打到半路,遇到‘嶽爺爺’的嶽家軍,嶽爺爺是星君下凡,嶽家軍的將士也都是天兵天將轉世,哪裏是我們這些凡人所能抵擋,不過,若是直接退兵,又要落得臨陣脫逃的罪名,我們哈裏木部兒郎苦思無計,日夜號哭!”


    “後來實在沒辦法,我大哥將我們一些要好兄弟聚集在一起,每人砍去一根手指,以此為名,迴到後方養傷,去年,這件事情被人查出來,uu看書 .uukashuom 我們這些人被杖責八十,革除軍籍,這還不算,不論我們走到哪裏都要被人恥笑,說我們膽小如鼠,再沒人相信我們,連飯也吃不上,否則我們何至於冒著生命危險,來宋境販馬?其實,說到底,就是我們倒黴,要是換做他們遇到‘嶽爺爺’,還不如我們!”


    這人是紙糊的驢子,大嗓門,不論是屋裏,屋外聽得清清楚楚,百姓們聽到金人發自內心的“嶽爺爺”三個字,悲從中來,不少人放聲大哭。


    這一點,賈英雄倒是並不懷疑,他聽魏勝說過,宋將大多畏金如虎,可金人卻“畏嶽如虎”,開口必稱“嶽爺爺”,為了避免與嶽家軍對陣,辭官,裝病,自殘,甚至裝死的也不在少數,他實在無法想象,嶽元帥以及嶽家軍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存在,能叫虎狼一樣的金人恐懼到這種程度,不由得一陣陣心馳神往!


    “現在你可是信了?”說著,那名最年長的金人也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同樣是少了一根小拇指。


    “你們的馬呢?”賈英雄道。


    “門外三匹就是。”


    “你們千裏遙遠,就販三匹馬?”賈英雄愕然道。


    那金人歎了口氣,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一則我們要穿越兩國國界,若是馬匹太多,根本無法成行;另外,我們自被革除軍籍之後,家產也盡被抄沒,不過,你別看我們的青矮馬身形短小,不似西域馬匹雄壯,可要說到耐力,腳力,隻在其上,不在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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