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九候在客廳門口,一見賈英雄,立馬迎上前來,道:“二爺,您來了。”


    賈英雄點頭,步入客廳,廳中早就備好了一桌酒席,果然是豐盛至極,山珍海味,玉盤珍饈,甄家兄妹默默坐在一旁。


    甄秀才起身,拉住賈英雄的胳膊,臉上掩不住的得意,道:“兄弟,你看看這一桌子菜,這是我妹子為了消除你們之間的誤會,特意叫人準備的,她還說,你不到,就不吃,瞧瞧我這妹子多懂事!”


    賈英雄點點頭,胡亂拱手,道:“妹子有心了!”


    “應該的!我聽我大哥說你們是結拜兄弟,你十九,小妹十七,以後就稱唿你二哥了!”甄樂兒此時也不粗著嗓子說話,聲音甜美,清脆,宛如珍珠滾落玉盤一般。


    賈英雄說不出是心中有愧,還是有鬼,自打進屋之後,便沒抬過頭,聽到這個聲音,實在忍不住悄悄打量,隻見甄樂兒一襲月白色長裙,滿頭珠翠,在微微晃動的燭火之中,折射出幾種迷離光色,交相輝映之下,形成一種朦朧的美感,仿佛是在夢中一般,從前刻意描出的兩道利劍眉,變成了兩道彎彎的細眉,有一個詞叫“眉如新月”,賈英雄覺得十分貼切。


    然而,美麗也就到此為止,再往下就變得慘不忍睹,如果說小青的臉是小鬼,那麽,甄樂兒的臉就是閻羅王,眼眶烏黑發亮,右眼的眼皮腫成鴿子蛋,因此這隻眼睛隻能張開一條細縫,鼻梁上貼著一塊膏藥,左臉頰鼓鼓囊囊,嘴角不住的吸溜著,不時有口水溢出。


    強大的視覺衝擊之下,酸酸甜甜的小情緒消失不見,賈英雄隻剩下滿心恐懼,“萬一破相了,咋辦?萬一因為破相,嫁不出去,咋辦?萬一因為破相,嫁不出去,最後逼著我負責,咋辦!”


    他越想越是忐忑。


    這倒不是說賈英雄以貌取人,一來,兩人隻見過兩次,遠遠談不上什麽感情,他因相貌心動,自然也因相貌心寒,二來,哪怕再不以貌取人,總也得看得過去吧,甄樂兒眼下跟個活鬼一樣,誰能受得了!


    恍惚間,他仿佛明白了這頓飯的用意,“逼婚的吧?”


    一念及此,賈爺好懸沒哭出來,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先問清楚,如果以後甄樂兒都是這副尊容,甄家就是陪送一座金山也沒門!可他就不想想,憑他老人家這副嘴臉,甄樂兒若是安然無恙,會瞧得上他?


    賈英雄藏不住事,心裏想著,就從嘴裏就遛了出來,“妹子,郎中說你的臉沒事吧?”


    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女孩子哪有不在乎自己容貌的,甄樂兒眉梢一挑,牽到痛處,“哎呦”一聲,哈喇子順著嘴角流出來,也顧不上說話,趕忙背過身去,取出手帕擦拭。


    甄秀才接過話頭,道:“大夫說了,這是皮外傷,過些日子就好了。”


    賈英雄不確信這話到底有幾成真,幾成假,敷衍著點點頭,坐在椅子上。


    氣氛有些詭異,三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甄秀才抿了抿嘴唇,沒話找話道:“兄弟,你一定好奇,我妹子怎麽會突然出現吧?”


    “是是是,我正想問呢,還沒騰出功夫。”賈英雄隨口道。


    “哎······”甄秀才歎了口氣,道:“從臨安出發之時,我寫了一封家書,將捐知縣的事情,告訴家裏,老父得知之後,暴跳如雷,說為兄沒出息,淨做賠本的買賣,樂兒心疼我,怕我赴任的路上出現意外,也擔心銀子不夠花,硬是從我老爹那裏要來十萬兩銀子,千裏迢迢,不辭辛苦趕來保護我,正巧在普善寺遇到,之後,她又身受重傷,找了家客棧療傷,傷好之後,今天才剛剛趕到。”


    拋開其它不談,這一點,賈英雄確實佩服,道:“妹子,沒想到你有如此氣魄,佩服,佩服!”


    “這算不得什麽,二哥,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來,小妹先敬你一杯!”說著,甄樂兒端起麵前酒杯。


    賈英雄不疑有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隻是酒一下肚,體內那安分了許久的古怪閃電便鬧騰起來。


    賈英雄微微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這酒裏有古怪,根據情形判斷,藥性並不強烈,應該是蒙汗藥一流,心中冷笑,“原來不是逼婚宴,是鴻門宴啊!”他要看看甄樂兒到底耍什麽把戲,因此,佯作不知,笑了笑,將酒杯放下。


    “二哥,聽說你前些日子抓住了僵屍大盜,其中的過程必然驚險萬分吧?”甄樂兒道。


    賈英雄聞聽此言,忽然想到李家的失竊案,順嘴道:“這算不得什麽,幸好有心遠和尚等人相助,否則憑我的功夫,哪能得手;對了,妹子,城裏的首戶,李洪家裏發生失竊案,你聽說沒有?”說著,他一雙眼睛暗中觀察甄樂兒的反應。


    隻是,甄樂兒一臉淤青,實在看不出什麽端倪,隻聽她說道:“小妹今日剛剛進城,還沒聽說,不知都丟失了什麽?”


    甄秀才知道賈英雄是在試探自己的妹子,生怕又鬧得不歡而散,道:“好了,好了,今天難得相聚,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太煞風景,不要說了,咱們先幹一杯!”


    “好!”


    三人各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賈英雄沉吟片刻,有了計較,故意又將話題轉了迴去,道:“大哥,你可知道,在李家行竊的蟊賊,實在蠢到了家。”


    “哦?二哥,不知那賊蠢在何處?”甄樂兒眼珠轉了轉,問道。


    甄秀才雖不願談及此事,卻也來不及阻攔。


    賈英雄道:“妹子,你說那賊放著價值百萬的寶珠不偷,卻寧願多費力氣,去偷萬餘兩的金銀,難道不是傻子麽?”


    甄秀才當即兩眼放光,什麽也顧不得了,道:“李家還有價值百萬兩的寶珠?”


    賈英雄得意道:“否則在這貧瘠之處,李家如何能做大,靠的就是這顆寶珠!我昨天查案的時候,聽李洪說,這顆寶珠乃是龍珠,帶在身上,延年益壽,百毒不侵,就連浸泡過龍珠的水也有奇效,用來洗臉,皮膚細膩有光澤······”


    女人沒有不愛美的,尤其此時此刻的甄樂兒,眼睛裏冒出兩道豪光,比一旁的蠟燭還要明亮幾分。


    賈英雄瞧了個真真切切,暗自得意,又道:“用來澆地,莊稼長得又快又好;用來喂養牲口,一年趕得上尋常喂養三年,你說,李家還有個不富?”


    這純粹是他信口胡謅,在他看來,如果甄樂兒是賊,聽說有如此寶珠,必然會想辦法盜取,自己隻要暗中跟著她,定然可以人贓俱獲。


    這便是成長,一路波折,再加上梁泉縣的經曆,賈英雄雖做不到十分深沉,卻也有不小的長進,總不像之前,隻知任性胡為。


    甄秀才聽得傻了,一邊點頭,一邊道:“怪不得,我說李家哪來這麽些錢財!”


    “所以,你說那個賊傻不傻?”賈英雄道。


    在甄秀才的心裏,自己的妹子絕不是賊,因此附和道:“這龍珠效果神異,又便於攜帶,而那價值一萬多兩的金銀珠寶,不知要搬運多久,那賊可真是傻透腔······”


    正說著,他忽然捂住腦袋,道:“哎呀,我這頭······”話音未落,“咣當”一聲,昏迷過去。


    賈英雄見狀,也裝模作樣捂著額頭,道:“今天這酒的勁可真大······”趴在桌上。


    甄九見二人趴在桌上,以為是喝多了,就要招唿人過來幫忙抬迴房間。


    甄樂兒陡然變得麵色陰森,拍案而起,叱道:“不許你叫人!”


    甄九了解這位小姐的脾氣秉性,老老實實退到一旁。


    “小青,去打水來,先把我大哥救醒!”甄樂兒吩咐道。


    小青答應一聲,轉身離去,時間不大,用銅盆端來半盆水,澆到甄秀才頭上。


    “哎呀,我的頭······”甄秀才被冷水一激,立時坐起,捂著腦袋,叫喚開了,一轉臉,看到趴在桌上的賈英雄,又看看一臉殺氣的妹子,即便再傻,他也明白發生了什麽,戰戰兢兢道:“妹子,你······你要做什麽!”


    “做什麽!”甄樂兒一臉的湛青碧綠,此時又是咬牙切齒,凝眉立目,在晃動的燭光下,說不出的駭人,她伸出纖纖玉指,一下接著一下戳在甄秀才腦門上,罵道:“甄秀才,你個混賬東西,越來越沒出息,現在還學著胳膊肘子往外拐,竟然幫這個‘馬臉賊’說好話,是不是我這些日子不敲打你,皮子癢了······”


    甄秀才手無縛雞之力,uu看書 ww.uuknshu 從小被妹子打怕了,腦袋瓜子生疼,也不敢哼一聲。


    甄樂兒罵了好一陣,轉頭對小青道:“小青,去房裏把我寶劍取來!”


    “是!”小青答應一聲,轉身又離開了。


    甄秀才體似篩糠,冷汗如雨,怯怯道:“妹子,你要寶劍做什麽!”


    “我宰了這個馬臉賊!”甄樂兒殺氣騰騰道。


    甄秀才知道自家妹子曆來是說到做到的主,好懸沒嚇尿了,忙道:“萬萬不可啊,你宰了他,可就犯了人命官司,以後還怎麽在梁泉縣待下去!”


    甄樂兒嗤嗤冷笑,道:“誰說我要在梁泉縣待著!”


    “你下午不還說······”


    “呸!甄秀才,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我不這麽說,你會坐在這裏吃飯?你不坐在這裏吃飯,這馬臉賊能相信我!實話跟你說吧,我是偷跑出來的!”


    “偷跑出來?”


    “還不明白!我如今神功大成,要是不在江湖上闖蕩一番,揚名立萬,功夫不是白練了!可咱爹那個老頑固說什麽也不放我,我隻有偷跑出來!”


    “你······你不還說,跟咱爹要了十萬兩銀票,在客棧裏,天亮就去取來!”甄秀才道。


    “真不明白,我這麽聰明,怎麽有你這麽一個傻瓜大哥!”甄樂兒一臉鄙夷,道:“根本就沒有十萬兩銀子!從家裏出來的時候,我是‘挪用’了五千兩銀子,可早就花光了,要不,我繼續闖蕩江湖多好,幹嘛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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