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英雄拱手道:“難得兄台寬宏大量,還沒請教兄台如何稱唿?”


    那少爺見賈英雄淨說拜年話,也不願太過,起身還禮道:“在下甄秀才,未請教??????”


    “賈英雄?????”


    話音未落,兩個人,四隻眼便眨啊眨,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個姓甄,一個姓賈,一個叫秀才,一個名英雄,就好像對聯一般工整。


    二人都覺得十分巧合,又都認為,如此情形應該拽上兩句文詞應景,可無奈,這一對草包飯桶湊在一起,就像是小嘴葫蘆遇著實心水壺,個個張嘴,就是說不出。


    “哈哈,原來是賈兄,真是??????真是??????”甄秀才勉強說了半句,實在說不下去。


    好朋友自不能讓好朋友難做,賈英雄趕忙接道:“哈哈,甄兄,你說得很對,很好,就是,就是,我也是這麽想的,哈哈??????”


    眼見這人如此上道,甄秀才更是好感大增,一把拉住賈英雄的手,道:“賈兄,咱們同桌共飲如何?”


    “好!”賈英雄演了半天戲,等的就是這句話,哪有個不答應。


    原來,通過這些日子的波折,賈爺也看明白了,依著自己和正心的脾氣秉性,就是金山銀山,也剩不下,天又越來越冷,再走下去,不是餓死,就是凍死,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闊主傍著,也就是長期飯票,而眼下這二人,既有錢,少爺還好欺負,哪裏還有更合適的人選,因而方才故意演出一幕盜而複還的戲碼,以便突出自己高大,偉岸的正麵形象,博取人家好感。


    這便是時間的厲害,潛移默化之中,在一個人身上留下痕跡,就像正心,從一個不沾葷腥的小道童,變成一個無肉不歡的小痞子,而賈英雄,雖仍改不了衝動莽撞的本性,卻多少知道用些心機。


    甄九盯著賈英雄的臉,看了一陣,道:“這位賈公子,你的名字可是不吉利!”


    “怎麽?”賈英雄一愣。


    “我記得前些時候,朝廷的通緝榜文裏,也有一人叫賈英雄。”甄九道。


    賈英雄聞言,心裏一個激靈,方才一時得計,竟忘了用“賈富貴”這個名字,不過後悔也晚了,隨口打個哈哈,道:“天下同名同姓之人甚多,也沒什麽大驚小怪。”


    甄秀才這個不知死的鬼,偏偏還跟著附和,“甄九,不要亂說,我為了那二十萬兩的懸賞,不知把那個‘賈英雄’的畫影圖形看了多少遍,那是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子,哪像這位賈兄,相貌堂堂,儀表不俗!”


    如此一說,甄九也便不再多言。


    賈英雄與甄秀才落座之後,正心與甄九就不好再坐了,侍立一旁,甄九倒是無所謂,無論平時主仆二人如何相處,卻終究是主仆身份,正心饞得哈喇子直流,一刻不停用袖子去抹,嘴裏陰陽怪氣道:“少爺,您老慢慢吃,可別噎死了??????”


    賈英雄不知這小子還要說出什麽來,揮手道:“你們倆去那張桌子吧,咱們的酒菜也快要上來了!”


    正巧,這時候,婦人端著托盤,掀開簾子走了出來。


    甄秀才方才被甄九數落了半晌,心中也有幾分不悅,道:“你也過去吧,省得在這裏,打攪我和賈兄的雅興!”


    甄九撇了撇嘴,低低道:“草包也有雅興!”嘟囔著,與正心兩人迴來之前的那張桌子。


    落座之後,甄九見桌子上一碟老鹹菜條,一碟豆腐,四張大餅,眉頭立時皺了起來,對正心道:“你們就吃這個?”


    正心機靈鬼兒,透亮碑兒,小金豆子,不吃虧兒,知道這是闊主,趕忙裝出一副可憐相,“方才我們少爺不是說了,錢財都施舍出去,現在有得吃就算不錯了!”


    甄九對著婦人叫道:“去,把你們店裏的好肉好菜都端上來,銀子少不了你的!”說著,還特意把腰間的錢袋拍在桌上。


    “是是是!”婦人眼中精光一閃,眉梢眼角都帶著笑,又去安排飯食。


    這邊,賈英雄二人也聊得極為投機。


    甄秀才端起酒杯,道:“賈兄,咱們先飲上一杯!”


    那個年代的酒度數極低,行路之人常常借此驅趕乏累,賈英雄這段日子也多少練出一些酒量,端起酒杯,道:“多謝甄兄,請!”


    兩人一飲而盡之後,甄秀才又道:“賈兄,我方才聽你說,是從臨安而來,敢問,你們可是臨安人麽?”


    “實不相瞞,在下是山東人,家園被金人占據,一路輾轉,趕去臨安投親,誰料,投親不遇,又被當地的潑皮無賴找尋,無奈之下,隻好離開,一路上不斷施舍,現在連落腳之處也沒有,真是世態炎涼,變幻無常啊!”賈英雄不勝唏噓道。


    “哎,賈兄,你說得太對了,現在的人心都壞了,漫說是尋常百姓了,就是那些朝廷大員也個個良心喪盡,全無信用,無怪乎我大宋國運日衰,朝政昏聵,有這幫人在,即便嶽鵬舉複生,也難有作為!”甄秀才憤慨難當,聲音也不自覺提高。


    賈英雄流轉各處,知道這個時候的讀書人有事沒事都愛說上幾句朝廷大政,借此彰顯自己見識不凡,隻是沒想到,這麽一個飯桶草包也有此感慨,道:“甄兄,那也是朝廷的事,咱們這些升鬥小民還是少說為妙!”


    甄秀才滿肚子牢騷,方才被甄九數落一頓,此時,又是幾杯馬尿下肚,更是按捺不住,道:“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啊,賈兄,你知道麽,我前些日子,奉家父之命,打算在臨安開設一間綢緞莊??????”


    賈英雄方才也聽到這句,忙道:“蘇杭綢緞天下聞名,這樁營生自是不錯!”


    “是啊,我也知道不錯,早些時候,地址都已經選好了,可人算不如天算,那天我在臨安城最大的悅來飯莊吃飯,忽然,有人問我願不願意買官,說他有門路??????”


    “怪不得甄兄說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原來竟是有人公然賣官鬻爵,實在可恨之極!”賈英雄一臉憤憤然道。


    其實在他心裏,人家愛賣啥賣啥,跟他一毛錢關係沒有,之所以有此言語,不過是為了配合氣氛而已。


    甄秀才擺手道:“這還不算,賈兄,你知道更可恨的是什麽!”


    “什麽?”賈英雄道。


    “王八綠球球!”甄秀才實在不勝惱怒,爆了句粗口,又道:“那人竟然騙我!後來我知道,一個富庶地方的知縣不過七八萬兩銀子,可當時咱不了解行情啊,他賣我一個梁泉縣的知縣,卻要了十萬兩,賈兄,你說這些人是不是全無信用,道德敗壞??????”


    “噗!”賈英雄一口老酒當即噴出,敢情這小子不是因為有人賣官鬻爵,而是因為他買官買貴了!


    為了計劃順利實施,賈英雄一邊滿臉歉疚擦抹酒漬,一邊配合甄秀才的情緒,道:“這些人確實做得太過分了!不過,甄兄,那梁泉縣在哪裏,有何特產,小弟可從未聽過。”


    既然決定和甄秀才綁在一處,甄秀才的去處,就是他的去處,賈英雄自然要打聽清楚。


    甄秀才的臉色在淒涼與憤怒之間,變幻不定,道:“梁泉縣隸屬秦鳳路興元府利州,在大宋最西最北之處,北鄰金國,西邊距離吐蕃諸部也相去不遠,金國咱就不說了,侵犯宋境,好像進自家花園,就是吐蕃人,萬一哪天心血來潮,快馬加鞭一天一夜就能趕到!你說說憑咱們大宋的邊防,這跟送死有什麽區別!”


    “要說到特產,那就是一個字‘窮’,要多窮有多窮!我那十萬兩銀子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撈迴來,可惜了我那十萬兩銀子,我那十萬兩白花花,亮晶晶的銀子啊!”說著,甄秀才眼睛裏竟然泛起了淚花。


    “那甄兄你可以不去啊?”賈英雄試探道。


    “不去?”甄秀才從懷裏摸出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紙包,狠狠拍在桌上,喝道:“朝廷的任命文書就在這裏,誰敢不去!不去就是欺君,就是造反,不光我要砍頭,我爹,我娘,我妹子,哪個也好不了!我估計這是那幫人皮畜生發愁派不出去人,才當街售賣官職,趕巧遇上我這個倒黴鬼,你說找誰說理去!”


    這時候,那婦人扭腰擺臀走了過來,雙手還捧著一小壇酒,笑眼盈盈道:“原來客官還是官身,奴家先前有所慢待,特送上陳年美酒一壇,還望官人恕罪!”說著,她將酒壇放在桌上,伸手就要揭開泥封。


    甄秀才伸手攔住,道:“等等,咱先說清楚,你這壇酒是送的?”


    婦人柔聲到:“官人放心,uu看書 .ukanshu 是送的!”


    “不要銀子?”


    “自然不要!”


    “咱說定了不要銀子,可別我這邊喝了,你那邊又坐地起價!”甄秀才道。


    婦人一陣嬌笑,道:“官人如此精細,奴家看用不了多久,您的那十萬兩銀子就能撈迴來,奴家為您斟上一杯,預祝官人前程似錦!”


    甄秀才將酒杯擎在手裏,搖了搖頭,唉聲歎氣道:“前不前程倒是不打緊,早日把那十萬兩銀子收迴來才是正題!”說完一飲而盡。


    婦人又為賈英雄斟了一杯,道:“客官,奴家不可厚此薄彼,也敬您一杯!”


    賈英雄端起酒杯,輕輕嗅了嗅,這酒果然比方才的酒醇厚不少,隻是卻參雜著一種古怪氣味,要不是他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鼻子變得極其靈敏,絕對聞不出來。


    賈爺雖未再江湖上闖出名號,所經所曆卻已是不少,暗暗尋思,“這古怪的氣味應該就是店家的手段了”,看破不點破,道了聲“好酒”仰脖灌下去。


    果然,酒一入肚,還沒來得及擴散,古怪閃電便竄了出來,在體內遊走便之後,將藥力禁錮於一處,使其無法作亂。


    婦人見狀,抿嘴一笑,又尋了個借口,去為正心與甄九倒酒,兩人也飲下。


    也就是半盞茶的功夫,甄秀才捂著腦袋,道:“賈兄,這酒好烈,才喝了幾杯便覺得頭沉得??????”話沒說完,一頭紮在酒桌上,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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