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混跡於唿號奔命的百姓之中,一路向南衝去,眼見得距離南門已是不遠。


    這時候,南門也是一陣喧鬧,雖無人打鬥,卻是喝罵之聲不絕。


    原來,何良早就料到,一旦城中亂起,第一件事,就是關閉城門,若是這個時候,直接跳出來廝殺,一者,他們這邊隻有十來個人,勉強算得高手的又隻有吳通一人,勢單力孤,難以取勝;二者,這裏是城門要處,往來各色人等,一旦有人報信,立時便會引來大批官兵圍剿,實在得不償失,所以他提前叫人準備了七輛雙牛大車,每輛車上裝著上千斤石料,直到距離午時還有半個時辰的時候,才緩緩向城門駛來。


    果然,車隊行到一半,秦府裏煙頭大氣,接著又聽說有人劫牢,這邊城門官立時命令關閉城門。


    一眾兵卒立時揮舞鞭子,上前催促。


    何良暗暗對吳通使了個眼色,吳通裝作幫忙推車,推了幾下,顯得極不耐煩,罵罵咧咧,對著車輪就是一腳,這一腳可是使足了全力,木製車輪哪裏經得住,當即出現了裂痕,要知道這一車石料足有上千斤,車輪一裂,再加上眾人從旁推車,來迴晃蕩,隻聽“哢嚓”一聲,整個車身應聲而斷,石料落在地上,成了攔路石。


    軍兵見狀,更是煩躁,揮舞著鞭子不住喝罵,催促,可這上千斤的石料哪裏是一時半刻能清理幹淨的,城門自然無法關閉。


    這時候,魏勝等人恰巧也趕到,守門官帶著幾十名軍兵上前攔住,各個拔出刀劍,喝止道:“城中有人作亂,上頭命令關閉城門,不許外出!”


    若是平時,眾人自不會將這幾十名軍兵放在眼裏,而此刻,連番砍殺,皆是精疲力盡,能一路衝到這裏,已是萬幸,再與這幾十名軍兵砍殺,莫說難以取勝,即便勝了,也必然耽擱拖延,此時身後不遠處塵頭大起,數不清多少軍兵正在趕來,不由得焦急萬分。


    賈英雄被方圓背在背上,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恍惚之中,聽這聲音有些耳熟,竭力抬起眼皮,就見這守門官正是自己找了幾次晦氣那人,勉力振作精神,喝道:“媽的!也不翻翻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誰!”


    那人也覺得這罵聲耳熟,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一愣之下,揮手帶著五六名兵卒來至近前。


    賈英雄一身紅衣,又是滿身血汙,頭發散亂,這人辨認了好一陣,才看出是賈英雄,威風立時散去,好似哈巴狗一般,彎著腰,滿臉帶笑,道:“原來是賈爺,恕小人眼拙,沒認出來,您老這是怎麽了??????”


    賈英雄強忍著胸前陣陣劇痛,道:“混賬!相爺被人行刺,你不知道麽,那些賊人早已逃出城外,我們這是奉命出城抓人!”


    那人見賈英雄神色萎靡,心中不由得起了懷疑,卻又不敢明說,生怕得罪這位瘟神老爺,道:“賈爺,看樣子您身受重傷,怎地不在府中靜養,還不辭勞苦出城拿人?”


    這句話可謂是軟中硬,賈英雄一個對答不上,他便不會放行,隻要拖延片刻,遠處軍兵趕至,這件事便與他無關了。


    賈英雄劇痛之下,能說出這幾句話,已屬不易,哪裏還想得出借口。


    何良對這守門官長沒什麽印象,聽賈英雄說話,才陡然想起,他見賈英雄神色萎靡,顯然已是堅持不住,急急對陳青使眼色。


    陳青混跡市井多年,自有一股機靈勁,忙道:“廢話!賈爺就是與行刺之人對敵之時所傷,隻有他認得賊人,相爺自然要命他帶我們拿人了,你再敢耽擱,當心相爺要你的狗頭!”


    這人雖覺得此言有理,卻仍舊有些猶豫。


    陳青厲喝:“你故意拖延時間,阻攔我們出城,分明與賊人一夥,來人,把他給我砍了!”


    徐虎早已就按捺不住,此刻聞言,一步衝到近前,舉刀就砍。


    那人趕忙跪地求饒,道:“賈爺,就是打死小人,小人也不敢與行刺相爺的賊人勾結啊,散開,都他娘的散開,請賈爺出城!”


    一眾軍兵聞言,哪裏還敢阻攔,忙不迭讓開,眼睜睜看著賈英雄等人離去。


    何良眼見賈英雄等人跑出一段路程,自也也顧不上這幾車石料,暗中使了個眼色,一起向城外衝出。


    一眾軍兵卻是有些愣了,一人對那守門官道:“頭兒,這些人怎地連石料,牛車也不要了,是不是有些蹊蹺?咱們要不要去追?”


    “蹊蹺個屁!這幫狗才機靈得很,知道耽誤關閉城門,罪過不輕,迴頭必然會被抓起來問罪,到時候命都未必能保住,哪還顧得上這些石料,別廢話了,快把石料清理幹淨,關閉城門!”那守門官道。


    “頭兒,還是您老聰明,這事我們這些人就是打死也想不明白!”一名兵卒乘勢一個馬屁送上。


    “還用你說,要不怎地你是兵,我是頭呢!”


    眾人死中得活,逃出生天,自是片刻不敢耽擱,咬著牙一路急行,跑出三裏多路,大道旁出現一片樹林。


    此時已是四月初,樹上枝葉繁茂,正好遮擋身形,兩名漢子就在林子旁邊,探頭探腦不時向外張望,見到眾人,慌忙打了個唿哨,引進林中。


    樹林中二十多匹馬,早就喂飽了草料,配好了鞍轡。


    直到這時候,魏勝等人才發現不見孫中,詢問之下,知道孫中已然喪命,心中不勝悲愴,不過,形勢緊急,來不及多說,各自揮淚上馬,賈英雄被方圓抱住,跳上馬匹。


    等候的兩人待眾人奔出一段路程之後,又用準備好的掃帚清掃蹄印,隨即才翻身上馬,急急追去。


    眾人縱馬狂奔了足有一個時辰,向後看去,並未發現任何異常,微微鬆了口氣。


    方圓忽覺賈英雄身子一歪,低頭一看,就見賈英雄麵白如紙,氣息微弱,嘴角處黑血緩緩溢出。


    他一手持韁,一手按住賈英雄脈門,發現脈搏似有似無,虛浮無力,知道性命已在旦夕,慌忙勒住馬頭,翻身下馬,將錢袋取出,翻轉過來,裏麵竟縫著一個小袋,將線頭扯開,裏麵盛著一顆黃豆粒大小的丹藥。


    這顆丹藥乃是清風觀的靈丹妙藥,雖不敢說生死人肉白骨,卻也端得有幾分神妙,他兩次身受重傷,亦是舍不得服用,由此可見一斑,此時卻顧不得,啟開賈英雄牙關,將丹藥塞入嘴裏,旋即雙手抵住賈英雄後背,運轉玄功,將藥力化開。


    當初,賈英雄三人雖曾翻過方圓的衣衫,不過,一來暗袋太過隱秘,二來,三人都不是精細之人,誰也想不到錢袋裏竟會暗藏玄機,隻是隨意一倒,將銀子,銀票倒出,並未如何檢查,是以並未發現這個暗袋。


    直等了半盞茶的功夫,賈英雄仍是動也不動,若不是胸口極其輕微的起伏,幾乎與死人無異。


    魏勝見狀,道:“咱們四散分開,尋找郎中。”


    周虎向四周看了看,見山脈綿延,樹高林密,道:“咱們已進入深山之中,哪裏去尋郎中?”


    “這可如何是好!”魏勝道。


    方圓收功撤掌,微微調息之後,睜開眼睛,道:“列位,不如咱們就此分開,我帶英雄趕迴清風觀,請師爺老人家出手為英雄治療傷勢!”


    “英雄傷勢沉重,如何能夠拖延?”魏勝道。


    “魏大哥,英雄是中了馬南飛的毒砂掌,毒氣已入髒腑,絕非尋常郎中可救,方才我喂他服下純陽九轉續命丹,可暫時護住心脈,保他數日之內沒有性命之憂,至於傷勢究竟能否治愈,我不敢妄言,隻有迴山請師爺診斷。”方圓道。


    “那好,咱們便盡快啟程,一起趕奔廬山。”魏勝道。uu看書 .ksu


    他心中焦躁,並未仔細留意方圓話裏的意思。


    方圓麵露難色,踟躕片刻,道:“魏大哥,你有所不知,我師爺他老人家性格有些古怪,好靜不好動,極少與外人交往,若是你們去,我怕??????”


    魏勝實在擔心賈英雄的安危,不及細想,脫口道:“那我們便護送你們到山下。”


    何良道:“大哥,我想不久之後,通緝咱們的榜文便會下發到各地,咱們這麽些人一起,反倒容易被人發覺,我看不如由方少俠帶著老四單獨走,憑方少俠的武功,絕不至於出現差池!”


    “這??????”魏勝思忖片刻,點了點頭,道:“好,既然如此,就有勞方少俠了。”


    “英雄原本就是我的徒弟,這是受傷也是為了救我,魏大哥何必客氣,咱們就此別過!”說著,方圓抱起賈英雄重新翻身上馬,對著眾人拱了拱手。


    “等等!”魏勝擺了擺手,將自己的馬匹牽了過來,道:“這匹馬你們也帶著,來迴換乘,可加快些腳力。”


    時間緊迫,方圓也不客氣,接過韁繩,正要離開,忽的想起一事,道:“魏大哥,日後英雄若是問起,我叫他去何處尋你們?”


    “蔡州白虎山。”


    “好,告辭!”


    “告辭!”


    方圓揮動馬鞭,轉瞬間消失在蒼茫山色之中。


    魏勝等人直到方圓的身影在視線消失,才各自上馬,揚鞭而去。


    正是:男兒重義氣,


    熱血酬知己,


    揚鞭蕭蕭去,


    相逢未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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