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入葬之前,還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置。


    那就是,殉葬的問題。


    老朱留下遺詔除了立朱標為皇帝和禁止諸位入京之外,還下旨要將他沒有養育子女的嬪妃全都陪他殉葬。


    起初朱標忙著辦理父皇的後世,沒有來得及理會殉葬的事情。現在等到欽天監將吉日定力,朱標才有時間迴過頭來過問殉葬的事情。


    可是不問他不知道,一問把朱標都給嚇了一跳。原本他以為,需要殉葬的不過是父皇的幾個年輕嬪妃而已。


    但是宮裏報給他的數量,卻是足足有六七十人。


    朱標拿著名單的時候,手都開始不由自主的發抖。看著王鉞,語氣嚴厲的質問道:“你確定沒有弄錯,怎麽會有這麽多?”


    王鉞還沒有成為皇宮裏的大總管,氣質還沒有跟上來。麵對皇室的質問,他撲通一聲跪下,痛哭流涕的迴道:“奴婢絕對不敢弄錯啊,奴婢對皇上的吩咐向來都是兢兢業業去做的。這名單上的人,的確是奴婢嚴格按照大行皇帝的旨意找出來的啊。”


    朱標低下了頭,臉色沉凝的仔細將名單上的人看了一遍。雖然有大多數他都不認識,但是看到她們都是各宮院之主,便知道王鉞提供的這份名單沒錯。


    可是,一想到要讓這麽多人殉葬,朱標的心裏就是一陣難受,久久不願意下令。


    而王鉞在旁邊等了半響,結果也沒有等到皇上的迴應。


    “皇上?”


    朱標頓時迴過神來,將名單折疊收起,放進袖袍裏麵。歎道:“此事朕還要好好想一下,你先退下吧。”


    “是。”王鉞如蒙大赦,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轉身朝著殿外走去。


    王鉞從來隻聽從朱標的命令,反正皇上要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他現在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求,隻求滿足皇上的一切要求,好討得皇上歡心讓他坐上大總管的位子。


    ......


    隔日,韓度正在家裏休息。身為老朱的駙馬,韓度這些日子都是一直陪著安慶,從頭至尾的參與了小殮大殮等等一切禮儀程序。這些禮儀都有著共同的特點,一是嚴格,站、跪、拜都有著嚴格的要求,甚至一絲一毫都不能夠有差錯。以往韓度對禮部都是抱著友善的態度,但是經過這一次禮儀之後,韓度在心裏都快要恨死他們了。


    二是繁複,原本韓度以為馬皇後那次就夠複雜的了,但是這一次國喪更是刷新了韓度對繁複的認知。每一個細節都扣到了無以加複的地步,什麽時候該做什麽,動作不能多了也不能少了。每個時間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甚至就連朱標在什麽時辰該跪拜,什麽時候該念那一篇悼文,都是一清二楚的。而且,這些還不允許任何人改變,哪怕是朱標也不行。


    總之一句話,韓度經過過之後就隻有一個感覺,這些禮部的官員是不是平日裏待在清水衙門裏麵,眼紅著朝堂上所有人,現在被他們逮住機會,就要玩命的折磨人?


    不知道別人是什麽感受,反正韓度自己感覺被禮部的官員折磨的夠嗆。


    好不容易有機會迴家休息一下,韓度自然是想要把這些日子虧欠掉的覺都給不迴來。


    可是還沒有等韓度睡足,安慶卻用頭發把韓度給弄醒。


    “啊......阿嚏!”一聲劇烈的噴嚏,韓度瞬間感覺到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被扯痛。


    十分惱火的睜開眼睛,看到是安慶正在把玩著頭發看著自己。不用找罪魁禍首了,眼前的這位就是。


    韓度卻不好朝安慶大發脾氣,隻能夠十分不滿的問了一句,“你幹嘛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安慶頓時笑嗬嗬的道歉,“好,是我錯了,不該來打擾你睡覺。不過不打擾你也是不行了,皇上派人來了,要你即刻進宮。”


    韓度聽清楚了之後,立刻就原諒了安慶。既然是朱標要找自己,那自己就不可能再繼續睡下去。


    一邊有些迷迷糊糊的做起來,韓度有些疑惑的問道:“現在一切都很平穩啊,應該不會有什麽大事,皇上這麽著急的召見我做什麽?”


    安慶兩手一攤,搖搖頭道:“我怎麽知道?你還是快起來,抓緊時間入宮吧,外麵還有太監在等著呢。”


    韓度隻好掀開被子,翻身做到床邊上。


    一旁的紅漪帶著幾個侍女,立刻幫侯爺把衣衫換上。


    韓度來到東宮,一進門就立刻拜下,“臣韓度,拜見皇上。”


    “韓度來啦,快快起來。”朱標原本正在低頭翻看著奏折,聽到韓度的聲音,他立刻抬頭笑了起來,隨手將奏折放在長案上,走過來親手將韓度扶起來。


    因為國喪的緣故,雖然朝廷的運作雖然停擺了三日。但是卻不代表這三日的事情就沒了,而是要用後麵的時間將這三日積欠下的事務一一處置完畢的。


    所以,朱標除了要參加各項禮儀之外,還需要馬不停蹄的處置天下各地的奏疏。因此,他現在反而比之前更忙了。


    “謝皇上。”韓度也不可能讓朱標真的來攙扶自己,在朱標做出動作的時候,順勢便起來了。


    朱標高興的朝著王鉞喊了一聲,“來人,賜坐。”


    王鉞滿臉笑容的看向韓度,連連揮手讓兩個小宦官給韓度搬過去一個錦墩。


    “多謝皇上。”韓度在恭恭敬敬的朝著朱標一拜之後,才坐到錦墩上。


    韓度坐定之後,兩眼平靜的望著朱標沒有開口,等著朱標的下文。


    朱標笑了笑,隨後朝著王鉞擺擺手。


    王鉞立刻朝周圍的宮女宦官使了一個眼色,將所有人都打發出去。最後,他也笑容滿麵的走了出去,還不忘守在殿門外麵禁止任何人在這個時候來打擾到皇上和鎮海侯的私談。


    韓度看到朱標將所有人都打發走了,神色不由得變得凝重起來。輕聲問道:“皇上,究竟發生了何事,讓皇上如此鄭重?”


    朱標歎息一聲,隨後從袖袍裏拿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白紙,遞給韓度,說道:“你自己看吧。”


    韓度疑惑的接過,打開一看,上麵全都是皇宮內各個宮院的名字和與之對應的嬪妃。


    “皇上,這是?”


    “這是內官按照父皇遺詔擬定的殉葬名單。”朱標說話的時候都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好似不忍心看到那紙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殉葬!


    韓度的臉色不由得變了三變,重新定眼朝著紙張上的宮院看去,這麽多人都要被一個個殉葬?


    “要殺這麽多?”


    朱標見韓度滿臉的不忿,心裏頓時微微一喜,立刻歎息著點頭。


    韓度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抬頭緊緊的盯住朱標,問道:“皇上的意思呢?”


    朱標頓時換上一副雖然有些不忍心的,但是有不得不遵照遺詔的樣子。歎道:“朕也知道,這樣冤死這麽多人,恐有不妥。但是這是父皇遺詔,朕也不得不遵照。”


    韓度看著朱標,心裏不由得撇撇嘴,想道:什麽不得不遵照遺詔?之前看你違背老朱的遺詔,違背的也挺痛快的啊,現在怎麽裝出一副聽話乖寶寶的樣子來了?


    難不成,對你有害的遺詔就毫不猶豫的違背。對你沒什麽關係的遺詔,就要遵照執行?之前看你違背了一個,又兩個,都挺好的,沒有道理繼續違背會有什麽心理障礙。


    “皇上,臣以為殉葬極為不妥!”韓度立刻拱手一拜。


    不僅僅是為了這幾十條人命,而是韓度對殉葬這種製度極為的不滿。認為殉葬這種血腥野蠻的事情,隻有奴隸社會那些未開化的野人才會做。對於已經步入封建社會幾千年的華夏文明,自然不允許再出現這樣野蠻的事情。


    “哦?你也認為不妥?”朱標極為高興的說道。


    嗯?韓度抬眼看向他,“難得皇上也不想讓殉葬?”


    朱標長歎一聲,說道:“若是朕想要殉葬,那直接下令就好,為何還要將你召進宮商議?朕雖然不想殉葬,但是這畢竟是父皇的遺詔,若是沒有足夠的理由,百官恐怕不會答應。”


    “所以,皇上召見臣,就是想要臣來想辦法嗎?”韓度有些無奈的問道,朱標這個有事情就找自己想辦法的惡習是什麽時候開始形成的?有沒有辦法讓他戒掉?


    朱標也不遮遮掩掩,坦然笑道:“誰讓你向來足智多謀呢?朕也是實在是想不到辦法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好吧,這一次我就原諒你了。


    韓度看著人命關天的份上,再加上朱標還和自己耐心的解釋,心裏剛剛冒出的一點點火氣,頓時就消散無形了。


    反過來說,就算是韓度不原諒朱標又能如何?他是皇帝,直接下旨韓度難道還能夠抗旨不尊嗎?好在兩人的想法都一致,都是為了救這些即將被殉葬的人,能夠齊心協力也是好事。


    韓度低頭認真的思量起來,片刻之後,迴道:“皇上,臣以為百官不足慮。唯一可慮者,反而是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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