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天時間,京城內大大小小的酒樓客棧裏麵都是學子交頭接耳的樣子,所談的無非就是劉三吾偏袒南方人,丁卯科會試不公的事情。


    如果換成是以往,會試過後沒有考中的學子,要麽繼續準備考下一科,要麽幹脆直接離開京城這個傷心地迴去了。但是這一次,落榜的學子沒有一個離京的,反而是不斷的串聯,一股風暴正在這平靜下開始醞釀。


    “不公,不公......”


    “咱們去告禦狀......”


    無數落榜的學子聞聲而動,齊齊朝著圍聚到承天門外。


    老朱正在和朱標一起,聽取朱標匯報政務。老朱的年紀大了,精力大不如從前。老朱雖然現在仍然是每日批閱奏折到深夜,但是比較反應開始遲鈍,效率不能夠和幾年前相比。


    因此,老朱不僅設殿閣大學士,還將大部分政務都交給朱標去處置。每過一段時間,老朱便會將朱標召到麵前,親自詢問他政務處置的如何,並且指出其中的不當之處。


    這樣不僅減輕了老朱的負擔,還對朱標進行了鍛煉。


    毛驤神色冷峻的從殿門外走了進來,來到禦前頓時抱拳跪下。


    “臣拜見皇上。”


    “發生了什麽事?”老朱一改剛才和朱標談論的其樂融融,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自從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之後,毛驤深知在皇上心裏地位有所下降,因此他行事比以往低調謹慎了很多。


    老朱也對毛驤的謹言慎行比較滿意,他也知道若不是有大事發生,毛驤是不會如此莽撞求見的。


    毛驤見隻有皇上和太子在場,沒有猶豫立刻說道:“臣查探得知,落榜士子這幾日彼此勾連。”


    “他們想要做什麽?”老朱神色冷厲,對於集會、鬧事之類的事情,他是極為反感的。


    毛驤停頓了兩息時間,才直言迴道:“落榜士子紛紛說這次會試上榜的都是南方人,一個北方士子都沒有。他們覺得劉大人錄取不公,正要到承天門外告禦狀。”


    “什麽!”聽到士子已經準備到宮城外告禦狀,老朱頓時瞪大眼睛站了起來。心裏的怒火頓時一波比一波洶湧,像活火山一樣隨時都可能爆發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宦官從殿外露出給腦袋張望,老太監看到就要前去問問是怎麽迴事。


    老朱卻直接厲聲喝道:“滾進來,說,有什麽事?”


    宦官神色蒼白,連忙小跑進來跪下,“迴皇上,有士子在承天門外,大喊著劉大人會試不公,他們,他們要告狀......”


    宦官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在這宮裏能夠混跡下去,見識自然是不凡。見識短淺、不識輕重的,早就被人排擠弄死了。他深知士子聯合起來告禦狀這件事有多大,因此,連說話都害怕的渾身發抖。生怕運氣倒黴,現在就被皇上給拖出去打死了。


    老朱神色不斷變換,果然和他猜到的一樣,這些士子還真是初生牛犢不畏虎,真的來告狀了。


    承天門外落榜士子越聚越多,這麽大的動靜,不到半天時間,京城許多官員都得到消息了。


    國子監學子自然沒有去告狀,南方士子的整體水平本就要高於北方,這在往年曆屆會試都有體現。以往的每次會試,都是南方士子高中的多,隻是沒有向現在這科一樣,竟然連一個北方士子都沒有。


    “胡祭酒,這落榜學子這麽一鬧,會不會鬧出什麽事端來啊?”有學生問胡源。


    胡源乃是國子監主事,正四品,自從李文忠故去之後,老朱不知道為什麽一直都沒有再安排人擔任祭酒。而胡源就成了國子監官職最高的人,所有人都以為胡源接任國子監祭酒是早晚的事,而他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因此,在國子監內部,士子都喜歡以祭酒稱唿胡源,而他也喜歡被如此稱唿。


    “鬧吧,鬧一鬧,或許還是好事。”胡源看了有些擔心的幾位剛剛考中進士的士子,意味深長的說道。


    “大人,咱們國子監可是有著不少的人考中的,若是仍有這些落榜士子鬧起來。萬一到時候把火燒到國子監,那......”士子還是有些擔心。


    胡源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絲毫沒有慌張,喝了口茶。這茶葉遠不如他在東宮喝到的,一口茶水入口他就眉頭一皺,不過國子監裏的茶葉就是這樣,他也無可奈何。


    心情不好,說話自然就帶著幾分火氣,“你們怕什麽?這次高中的大多數可都是書院的人,即便是要引火燒身,那也是先燒他們。”


    提到書院,國子監所有人都是一副憤慨的模樣。這次書院士子的表現,的確是把國子監所有人給嚇了一跳。


    高中的人數多也就罷了,關鍵是前三名都被書院給壟斷,這就讓國子監的士子極為難受。甚至在前三十名內,都隻有寥寥的兩人是國子監的,其他人全都是書院士子。


    “大人此言甚是。”被胡源這麽一提醒,大家這才反應過來,這次和以往的不同。


    以往國子監高中的人數比然是每科裏麵最多的,而這次卻變成了書院。甚至有人心裏還暗戳戳的想著,巴不得那些落榜士子將事情鬧大,把書院給拖下水才好。


    接連兩日,落榜士子都圍聚在承天門外,一副不給他們一個說法,就不離開的架勢。


    眼看事情越鬧越大,老朱隻好把劉三吾給找來。


    劉三吾,翰林學士,現在已經是七十五歲高齡。須發皆白,不過他一臉剛正不阿,胸中坦蕩。


    一進殿,便朝老朱跪拜下去,“臣劉三吾,拜見皇上。”


    老朱正是火氣翻湧的時候,哪怕是劉三吾年事已高,也沒有免禮讓他起來,更加沒有賜坐。而是直接沉聲問道:“劉三吾,現在有士子告你偏袒南方士子,針對北方士子,以至於丁卯科會試,北方士子全部被黜落,可有此事,你從實招來。”


    劉三吾聞言,沒有慌張,也沒有畏懼,而是一臉坦然的抬頭看向皇帝,說道:“臣閱卷皆以才學論高低,並無偏私之處。至於為何北方士子全部被黜落......臣隻能說,他們才學的確是不如高中的士子。”


    劉三吾性子剛直,從來不會拐彎抹角弄陰私之事,而且他為人坦蕩老朱也是知道的。


    因此,老朱也沒有想著要處罰他什麽的,隻是召他來詢問一番。見劉三吾坦言沒有偏私,老朱便揮手讓劉三吾退下。


    可是事情並沒有如此結束,而是愈演愈烈。落榜的北方士子圍聚在承天門不散不說,還有不少士子當街沿路喊冤,甚至攔住官員轎子上訪告狀。


    因此一時間,京城內街頭巷尾各式傳言紛飛,有說劉三吾收了錢的,有說他搞“地域歧視”的,種種說法讓劉三吾說不清楚。


    老朱惱怒不已,原本想著隨著時間讓這件事慢慢冷下去,好就此揭過。可是沒有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先後有十多名監察禦史上書,要求徹查此事。


    消息傳出,朝野震動。


    甚至連身邊的侍讀文廣豐等人都懷疑此次丁卯科似有隱情。


    老朱頓時惱怒,即刻下旨:由文廣豐等十二人,重新閱卷,於落第試卷中每人再各閱十卷,增錄北方人入仕。


    老朱的想法是既然北方士子不滿,那就幹脆再增加進士名額,分配一些名額給北方士子,將此事平息下去算了。


    可是不知道文廣豐等人是沒有領會到老朱的意思,還是自作聰明。經過他們數日的複核之後,最後得出結論稟報老朱,再次讓老朱瞠目結舌。


    文廣豐等人竟然說:經複閱後上呈的北方士子的試卷,文理不佳,並有犯禁忌之語。以考生水平判斷,所錄三百人皆是憑才學錄取,無任何問題。


    老朱聽到這個消息,看文廣豐的眼神充滿殺意。這個時候,老朱也不知道文廣豐是真的不知道他的聖意,還是故意挑撥。


    這消息一經傳出,再次引起各方嘩然。落榜的北方士子們無法接受調查結果,朝中許多北方籍的官員們更紛紛抨擊,要求再次選派得力官員,對考卷進行重新複核,並嚴查所有涉案官員。


    還有人直接上告:說劉三吾暗囑文廣豐等人故意以陋卷進呈。


    事情鬧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老朱都隻能夠先將劉三吾下獄,暫且平息一些洶湧的非議。


    可是光是把劉三吾下獄,顯然是不可能讓此事就此解決的。想要解決此事,還是需要多方努力才行。


    一方麵,老朱自然知道事情並不是向外麵傳言的那樣,劉三吾暗中囑咐文廣豐等以陋卷進呈。老朱看過所有的試卷,北方士子的試卷的確是不如南方士子,而且差距還很大。文廣豐等人的調查結論,其實並沒有什麽問題,相反還算是在一定程度上維護了北方士子的臉麵。可惜,北方士子完全不領情啊,反過來將文廣豐等人都給卷了進去。


    另外一方麵,解鈴還須係鈴人。隻要劉三吾能夠站出來承認閱卷有錯漏,願意增補一些北方士子,那老朱就可以順水推舟的將這件事平息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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