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並沒有說謊,他並沒有否認自己是“小雨”,他隻是說他叫林楓,他的祖籍的確是金陵人,隻是她不知道而已,她一直認為林家是琅琊人。


    蘇曉霜已經是袁夫人,林楓又怎麽可能還是她的小雨哥呢?何況,他不想把無盡的麻煩和危險帶給她。


    蘇曉霜看了一眼身旁的袁忠興,她瞬間便清醒了,自己早已為人之婦,就算是林楓公開自己三公子的身份,那又能如何?


    蘇曉霜悲喜交加,驚喜林楓還活著,而且他已經迴來了。悲戚於兩人終將成為陌路人,所有的美好隻能埋在心底。


    林楓轉身對智賢大師說:“我們走吧!”


    蘇曉霜突然喊道:“林公子,我們夫婦想住到林園,可以嗎?”


    林楓停下腳步,斷然地厲聲迴絕道:“不可以!”


    林楓感覺到了自己的態度過於決絕,也過於冷漠,他再次迴過身,語調緩和了很多,道:“林園乃是非之地,麻煩和危險不斷,袁禦史一家不適合住在那裏。如果你們一家生活上有什麽困難,雲飛會幫助你們的。”


    說完,林楓便躍身上馬,同智賢大師五人向南馳去,隻留下一道飛揚的塵土。


    蘇曉霜望著漸行漸遠的林楓,她雖然在努力地控製自己的情緒,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當她覺察到自己失態後,便慌忙鑽進了車廂裏,抱著發愣出神的女兒,將臉埋在女兒的肩頭,任由眼淚不停地流淌。


    ……


    邯鄲城客棧中,雲飛獨自坐在房間裏喝酒,或許這個壞習慣是跟林楓學的,用酒來安撫不平靜的心。他喝的很慢,偶爾抓起幾粒蠶豆扔進嘴裏,這個動作簡直像極了林楓的樣子。


    或許是因為心事太重,完全陷入了沉思的原因,一向警覺如狼的雲飛,竟然連門口站著一個人都沒有覺察到。


    雲飛的手突然握住了劍柄,身子像鬼魅一樣滑開,隨即一劍刺出。


    站在門口的人還沒等反應過來,劍尖距她的喉嚨卻隻有一寸的距離。可是,當雲飛看清她的麵容時,又快速地將劍插迴劍鞘中。


    雲飛似乎很不高興,冷冷地說道:“袁夫人,我給你個忠告,以後進入我的房間,你最好要學會敲門,不是每一次我的劍都能收得住。”


    來人是蘇曉霜,她親身體會到了雲飛的快劍,但似乎她隻是驚愕了一下後,便恢複了常態,甚至還帶著些許失落。


    蘇曉霜道:“那時候,他練刀時,經常用刀來嚇唬我。”


    雲飛道:“袁夫人,已經很晚了,迴你自己的房間去吧。”


    蘇曉霜道:“你能跟我說說現在的他嗎?”


    雲飛道:“我聽不明白夫人在說什麽,你還是迴去休息吧!”


    蘇曉霜道:“你能聽明白,是林楓不讓你跟我說嗎?”


    雲飛道:“袁夫人,我想提醒你,你是有夫之婦,本就不應該跟我打聽林大哥,況且林大哥根本就不認識你。”


    蘇曉霜的眼淚悄無聲息地流了下來,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她哽咽地說道:“他竟然還活著,這十四年來,他不知道受了什麽樣的煎熬、曆經了多少磨難、忍受了多少痛苦。”


    雲飛的心突然有些發熱,但他卻不知道該如何迴答她的話,隻能保持一副冷冰冰的表情,靜靜地聽著。


    蘇曉霜道:“你是他的朋友、他的兄弟,你告訴我實話,是不是有很多人想要殺他?”


    雲飛道:“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夫人應該是認識林家三公子。但在城外時,林大哥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你認錯了人!不錯,林大哥是跟林家三公子同名同姓,可是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很多,林大哥說過,他是金陵林楓。”


    蘇曉霜喃喃地說道:“我本以為,他會一輩子保護我,永遠照顧我,等我長大了,他會娶我過門,可是,我剛剛離開了林園,林家就被人滿門殺盡,我以為他死了,隻能偶爾出現在我的夢中,可是……可是……”


    蘇曉霜臉上掛著淚珠,一雙淒婉的眼神盯著雲飛,道:“難道你真的這麽殘忍不肯告訴我真相嗎?”


    雲飛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隨即冷冰冰地說道:“你現在已經是袁夫人了,你難道還想知道什麽真相呢?就算你知道了又有什麽意義?”


    蘇曉霜愣住了,雲飛的話如同他的劍,簡單而直接,直穿她的心房。


    蘇曉霜的眼淚流得更多了,她呆立在原地,喃喃自語地說道:“你說的對、你說的對,我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麽用?又有什麽意義呢?”


    一句話她反反複複說了十幾遍,終於,她不再自言自語,她擦了擦眼淚,說道:“他能有你這樣的兄弟,是他的福氣,我替他謝謝你!”


    雲飛道:“你錯了,有他這樣的大哥,是我的福氣才對!有些男人之間的情義,你永遠都不會懂。袁夫人,我會把你們一家護送到關外,也會讓人安置好你們。如果夫人想保一家人的平安,最好聽我一句勸:再也不要提林大哥的事,更不要踏進林園半步。”


    蘇曉霜看雲飛堅毅而決絕的神色,她緩緩地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我明白了”,包含了多少酸楚、多少無奈、多少不甘。可是,十四年過去了,早已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不甘又能怎樣?無奈又當如何?酸楚又有何用?


    蘇曉霜如同她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雲飛站在原地發愣了好久,才坐下來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他的心裏又何嚐不難受?林楓將所有的擔子都壓在了他身上,他知道,林楓是要讓他活下去!


    而林楓卻早已將自己置身於死地,他從拿起寒月刀的那一天,就已經沒想過自己會活得太久,但他卻為別人想了很多,他為兄弟著想,為身邊的人著想,為青木鎮的百姓著想,為關外的流民著想,甚至為了心儀他的方小姐著想,卻唯獨沒有為自己著想過。


    他不想去少林,卻又不得不去。少林興師動眾派出一位長老和四大金剛,又豈是請他小住幾日那麽簡單?這裏麵到底隱藏著什麽陰謀和企圖呢?


    雲飛現在很煩躁,擔心一個人時,心裏自然會很焦慮、很煩躁。


    ……


    林楓和智賢大師並駕齊驅,四大金剛遠遠地跟在後麵,或許是智賢大師有意吩咐過的原因,已經走了三天,四人始終都一直刻意地跟二人保持著一點距離。


    再有一天的路程就會到達少林寺,一路上林楓很少說話,智賢大師也是寡言少語,兩人很少有交流,但今天智賢大師卻說道:“林檀越果然沉得住氣,已經三天了,你竟然沒有問我為什麽會在邯鄲城外找到你。”


    林楓道:“很簡單,有人早就告訴你了。”


    智賢大師詫異地問道:“你早就知道了?”


    林楓道:“我不知道,當你挾持了青龍門葛旭和袁禦史一家人找到我時,我便知道了。”


    智賢大師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林楓道:“猜的。”


    智賢大師苦笑無語。


    林楓道:“其實有些事想通了就很簡單,義雲山莊肖正義和黑麵判官、江南神槍、崆峒二怪八人,他們先是劫持袁禦史一家,當看到我和雲飛到達時,肖正義幾人眼中突然露出了驚喜之色,此時我便知道,肖正義他們真正要對付的人是我和雲飛。


    後來飛天蜈蚣郝易突然出現,他接手江南八大富商被劫案,他鐵口金牙地斷定我和雲飛是劫匪。郝易就算跟肖正義聯手,但他素來獨來獨往,他在這時候出現,一定也是暗地跟蹤了袁禦史一家。


    再後來,你和四大金剛直接將袁禦史一家挾持,而後才找的我。


    肖正義、飛天蜈蚣和你,一共三幫人馬,哪一幫實力都不弱,如果真要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袁禦史,隻需要一個人就足夠了,不可能如此興師動眾,更不可能如此巧合地都衝著袁禦史而來,其實你們三幫人真正的目標是我和雲飛。”


    智賢大師歎了口氣,道:“林檀越果然聰慧過人,你可知道這件事是誰通知我們的嗎?”


    林楓道:“不知道!我從沒出手,更沒有殺過人,雲飛也隻是殺了天星教護法驅龍神鞭尤風而已,如果說跟我們有仇的,似乎隻有天星教。但是,我不識時務地住進了林園,羨慕、嫉妒、仇視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了,不然飛天蜈蚣也不可能那麽可笑地僅靠猜想,就推斷我和雲飛是劫掠江南八大富商的劫匪。或許想我和雲飛死的人太多了,所以我根本猜不出來是誰在幕後設計的這個圈套。”


    智賢大師道:“你明知是圈套,竟然還敢來?”


    林楓道:“我如果不來,袁禦史就算是不死,也要扒層皮。肖正義看似道貌岸然,其實奸詐無比,跟他一起的那些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尤其是崆峒二怪,他們都不知道會用什麽手段來對付袁忠興。


    飛天蜈蚣雖然武功非常可怕,可是因為又醜又矮又胖長的畸形,所以他一向很少露麵,其實他內心無比自卑,自然心裏會很陰暗、很齷齪,袁夫人貌美如花,要是落到他手裏,簡直就是惡夢一般。


    他們的目標既然是我和雲飛,那又何必累及袁忠興一家人無辜遭殃呢?所以我隻能硬著頭皮來。”


    智賢大師道:“可惜飛天蜈蚣郝易打錯了算盤,他怎麽也想不到你劍法會如此厲害,更做夢也想不到會死在你的劍下。”


    林楓得意地笑了笑,說道:“我騙了他。”


    智賢大師苦笑道:“檀越機智多謀,飛天蜈蚣就算上了你的當,也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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