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城依然很熱鬧,尤其是位臨中街的地方,各類店鋪門前不時地發出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以此來吸引顧客,紛雜的聲音和穿梭的人流,整個中街顯得分外有商業氣息。


    林楓站在窗前,客棧二樓剛好可以俯視中街,路上過往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輛馬車落入林楓的眼簾,車夫是個四十開外的壯漢,身形健碩,拉車的是兩匹很普通的青色馬兒,馬車很普通,從馬鞍的配備到車廂的用料,都可以判斷出,這隻是一個極為普通的馬車而已,乘車的人也絕不會是豪門或是富貴之人。


    它正是青龍門葛旭帶著弟子一直暗中保護的車輛,車裏的人就是監察禦史袁忠興一家三口。如果袁忠興隻是一個監察禦史,無論他名聲多麽顯赫,也不值得林楓派人暗中保護,而袁忠興的妻子蘇曉霜才是那個真正被保護的人。


    馬車緩緩地停在林楓對麵的客棧,除非有特別急的事情,否則這個時間任憑誰也不會選擇出城,不然晚上隻能在車裏過夜。袁忠興要到三原縣赴任,就算他要按時報到,也不會火燒屁股一樣地著急,何況車上還有妻女同行,他自然不會讓妻女太過於勞頓。


    更重要的是,出了邯鄲城,便進入了漢胡雜居之地,不像帝都和大都市那般繁華,無論是吃的還是住的,都會變得艱苦。而且,進入紛雜的地域,也將麵意味著危險係數的增加。


    袁忠興最先從車廂裏下來,他個子不高,身材消瘦,長臉白麵,一副書生打扮,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書卷氣,就連舉手投足之間,也是一副文人的模樣,隻是臉上帶著淡淡的陰鬱之色。


    接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跳下車,眉眼之間倒是有幾分袁忠興的模樣。


    當一位少婦從車廂裏走出時,林楓的眼神驟然一聚,全身肌肉因緊張而變得有些僵硬,神情甚至有些呆滯。


    十四年已經很久了,時間足可以淡化以致於忘掉很多人、很多事,但是,有些人、有些事卻注定無法忘卻,甚至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磨滅,如同刻在心頭的咒語一般,蘇曉霜正是被刻在林楓心頭的那個人。


    蘇曉霜雖然一副極為普通的裝束,卻仍然無法掩飾她驚人的美麗,如若凝脂般的皮膚更加映襯出少婦的魅力,衣著的普通無法掩蓋她高雅端莊的舉止,她有如一朵盛開的牡丹光彩照人,隻需站在那裏便可鶴立雞群。


    袁忠興扶著蘇曉霜,看得出他對妻子很溫柔也很嗬護,即使他現在落難了,心裏很苦楚,但他仍然沒有忽略照顧他的妻子。


    但在林楓的眼裏,蘇曉霜卻如芒棘一般刺痛著整個心房,原本青梅竹馬屬於他的女人,卻早已成為了別人的賢妻良母,或許,她早已忘記了那個稚嫩的少年林楓,她的心早已屬於眼前這個一身書卷氣的男人。


    直到蘇曉霜已經走進了對麵的客棧許久之後,林楓似乎才從出神的狀態中舒緩過來,他在心底輕輕地發出了一聲唉歎:真是事態無常、造化弄人!


    是的,世事變化無常,人生起伏跌宕,這就是命運,誰也無法揣測和改變的命運!


    林楓獨自坐在房間裏愣愣出神,十四年了,他曾無數次幻想過她在哪裏?她過的怎麽樣?自己會是以什麽樣的方式見到她?但是,卻從沒想過會是以這樣一種情形見到了她!


    林楓在寬慰著自己那顆哀傷的心:人生一定會錯過很多美好,包括人和事,或許,錯過的本就不屬於自己。


    林楓將窗戶關得嚴嚴實實,他不想再向對麵的客棧看上一眼,因為看上一眼,心就會痛上一分。她已經有了不錯的歸宿,她應該得到屬於她的幸福,她的生活不應該受到打擾,尤其是自己,更不應該出現在她麵前。他也不敢再去迴憶過去,隻要想起那段兩小無猜愉悅快樂的往事,他的心就會心酸。誰也無法改變事實,既然已經過去了十四年,那就讓往事成為一段記憶吧!


    林楓決定明天返迴林園,他相信青龍門完全可以保護好蘇曉霜一家平安到達三原縣,即使有些意外,葛旭十二人也能夠處理。至於到了三原縣以後,就看袁忠興自己的本事了,林楓畢竟不可能派人保護他們一輩子。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林楓的思緒,宋成慌裏慌張地闖了進來,急不可耐地跑到林楓跟前,低聲說道:“林大哥,我看到肖正義了。”


    林楓臉色一寒,道:“你確定他是肖正義?”


    宋成點了點頭,道:“確定!我已經打聽清楚了。我剛才到聚仙酒樓買點熟食留著明天吃的,碰巧看見七八個江湖人到二樓包間,他們身上都帶著兵器。走在最前麵的那個人穿的很氣派,還有兩個瘦高老頭,一副牛哄哄的怪模樣,眼睛好像長到天上了。我悄悄到二樓聽了一下門縫,別人都管穿著氣派的人叫肖大俠,後來我打聽了一下店小二,原來他就是義雲山莊的肖正義。”


    林楓暗道:肖正義到了邯鄲城?他不是要去林園找自己和雲飛嗎?他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這個被稱為大俠的家夥到底要幹什麽?


    林楓道:“我知道了,你迴去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們好趕路。”


    宋成道:“我們還要去三原縣嗎?”


    林楓道:“嗯。”


    宋成見林楓一副略有所思的神態,他便將一壺酒和一包醬牛肉、一包炒蠶豆放在桌子上,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


    肖正義一行七八個人來到邯鄲城的消息,讓林楓突然改變了想法,他要繼續跟隨袁忠興一段路程,至少可以看清肖正義的真實意圖。肖正義不可能無緣無故來到邯鄲城,他到底是衝著袁忠興?還是知道自己和雲飛也來到了邯鄲城呢?他難道想在邯鄲城對自己下手嗎?


    這一夜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夜晚,但卻過得很安靜,沒有一點波瀾。袁忠興一家安然無恙,肖正義也沒有對林楓下手。


    袁忠興一家三口吃過早飯後,便坐上馬車開始上路。大約一刻鍾後,林楓的馬車不急不緩地沿著袁忠興走過的方向行駛,宋成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突然開始變得沉默寡言,表情嚴肅地駕車,連一句嬉笑的話也沒有了。


    邯鄲城離的越來越遠,大半天的路程後,逐漸開始變得人煙稀少,越來越荒涼,袁忠興的心裏真是五味雜陳,從喧囂的帝都到荒蕪的三原縣,真是從天上到地獄般的感覺,現在才隻是剛剛看到了一點荒涼的景象而已,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正在踏上黃泉的路上。


    馬車剛剛進入一片山丘,袁忠興感到有種肅殺的感覺,他似乎有種不祥的預感,突然變得緊張起來,本就白皙的臉已經有些蒼白,不自覺地握緊了妻子蘇曉霜的手,蘇曉霜也感覺到了他的緊張和不安,臉上露出了溫暖的笑容,以此來安慰丈夫那顆忐忑不安的心。


    馬車終於在袁忠興緊張不安中穿過了山丘,前方是一大片樹林,沒有一點人煙的痕跡。


    這時,隻見另一條路上遠遠地卷起一道塵煙,二十多匹快馬正向他們駛來,紛雜的馬蹄聲裹挾著一股凜冽的殺氣。


    袁忠興急忙對駕車的中年人說道:“王大哥,快、快跑!”


    駕車的老王似乎也已經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他揚起鞭子,狠狠地抽打著兩匹馬,讓馬兒跑得快一些,離危險遠一點。


    馬車已經跑到了極速,要是再快的話,要麽會翻車,要麽會把車顛散架。


    馬車無論跑的多麽快,也終究不如騎馬跑的快,現在已經可以完全肯定,二十多匹快馬就是朝著袁忠興來的,雖然錯過了岔路口,卻對馬車緊追不舍。


    馬車剛剛跑進樹林一半時就被二十多匹快馬追上了,老王不得不勒住馬,將馬車停了下來,因為至少有五匹已經在前方擋住了去路,馬上的人晃動著明晃晃的彎刀。


    十幾匹馬圍著袁忠興的馬車轉了一圈又一圈,袁忠興就算是想裝傻也裝不下去了,何況他並不是真傻,他隻是迂腐而已。


    袁忠興雖然是讀書人,但他終究還算是個男人,麵對二十匹高頭大馬,麵對二十柄明晃晃的彎刀,他還是推開上車廂,獨自一人跳下了馬車,手裏還提著一個包裹。


    當袁忠興看到馬上的人時,他的心再次沉到了穀底,從這群人的裝束打扮和長相完全可以判斷得出,這是一群鮮卑人。


    鮮卑人的野蠻和兇殘是出了名的,在他們的眼裏,沒有道德倫理,隻有生存和利益,他們甚至以人肉為食,兇殘至極。


    袁忠興硬著頭皮大聲喊道:“各位英雄好漢,這是我全部的銀兩,送給各位好漢吃酒,請好漢高抬貴手,讓開一條路,讓我們過去。”


    一個麵白黃須的中年男子勒住了馬兒停在袁忠興麵前,他應該是這些人的帶頭人。中年人一臉兇相,雙眼如狼一般地盯著袁忠興,問道:“你叫袁忠興?”


    袁忠興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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