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深邃的眸子如同深潭的秋水一般,寧靜而深沉,沉吟了一會,對雲飛說道:“畢竟事態還沒有明朗,方天峰意欲何為也未可知,這隻是我的猜測而已。雲飛,你以後一定要小心些,神算姑蘭竹偷襲就是一個教訓和警示,以後你盡量留在園子裏。”


    雲飛低頭看了看腰間的劍,眼中的目光卻很堅毅,說道:“我知道了。”


    林楓道:“林園已經修繕的差不多了,那裏是我們的家,以後我們就住在家裏。”


    雲飛臉上露出了陽光般的笑容,他自從離開草原後,跟隨林楓四處漂泊,哪怕是吃著珍饈美味,住著奢華的客棧,終究沒有家的溫馨和味道,家,是人人向往的地方,是靈魂安放的處所,是能夠溫暖人心的地方。


    林園完全按照原樣進行修繕,已經基本完工。園子還是那個園子,似乎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沒有改變,如同十三年前一樣,隻是住在裏麵的人變了。


    林園裏有了人就有生機,大掌櫃江平專門從中原買迴了三十多個下人,他們年齡都不大,都是些十三四歲的半大小子和丫頭,年輕人身上充滿著朝氣和活力,將林園以往的晦暗和蕭瑟一掃而光。他們或許偶爾還會思念中原故土,但這裏跟他們昔日的生活相比,如同天堂一般,可以衝淡所有的離愁。


    林楓站林園門前,對雲飛說道:“這座園子曾是人人敬仰的地方,我的爺爺為天下英雄所欽服,我的父兄為各路英豪所敬重,但是一場殺戮過後,林家三代基業毀於一旦,數十年善行灰飛煙滅。雖然林園修繕一如昔日,但這裏已經不是十三年前的林園,未來必將充滿著血腥和殺伐,如果有一天我倒在林園門前,你一定要持劍前行,林園不能倒下,林園要成為那些窮苦人的希望。”


    雲飛此刻熱血沸騰,臉色已經微微漲紅,道:“林大哥,林園不能沒有你,你絕不能倒下!”


    林楓笑了笑,笑容有些淒涼,道:“殺我父兄的人都已經死在寒月刀下,曾經被稱為善良之刀、正義之刀、令人敬仰的寒月刀,在我手中已經成為血腥之刀、屠戮之刀,銅麵人和林楓遲早會重疊成為一個人,那時的林楓就會被所有人稱為殺人惡魔,一個惡魔又如何會給別人帶來希望?”


    雲飛笑得很無所謂,道:“林老前輩何嚐不是以刀立威,別人才不敢正視林園。林大哥你以殺立威,別人同樣不敢側目,何必在意其中的分別呢?”


    林楓出神地看著雲飛,道:“你什麽時候也學得說一些我無法迴答的話呢?嗬嗬,不錯,我如果在意,就不會用寒月刀去殺人,剛才隻是心底偶爾有些糾結。”


    雲飛道:“想的多才會糾結。”


    林楓笑了,道:“對,你說的很對,想的越多就會越矛盾,簡單一些反而更豁達。”


    雲飛的笑容很陽光,這種笑容才是他這個年齡應該有的樣子,他是從心底高興,他希望永遠看到的都是超脫淡然的林大哥!


    ……


    林園中,鐵拐道人皮甲像個悠閑的老人一樣,躺在竹椅上曬著太陽,那根鐵拐依然始終不離身邊。


    二掌櫃朱浩神色陰沉地走進林園,徑直來到後園林楓的房間,敲門進屋後,林楓見是朱浩,臉上露出一絲暖意。


    林燁在時,親手培養了十三位得力掌櫃,十三年前林園慘變後,掌櫃們被追殺,最後隻有五人僥幸存活。杜淳費了三年時間,才把五人都找了迴來。這五人對林家忠心耿耿,林楓對五人不僅是信任,而且很尊重。


    林楓見朱浩一臉嚴肅,不由得心頭一緊,麵上卻並沒有表現出來。


    朱浩沒有任何廢話,開門見山直接說道:“三公子,派到高句麗七城的人迴來了,不過,有七十三人在撤離時被殺。”


    林楓站起身,問道:“有被俘的嗎?”


    朱浩道:“沒有,剩下的人都迴來了。”


    林楓道:“折損了三分之一,他們武功都不錯,怎麽會死這麽多人?”


    朱浩道:“即便是高句麗事前沒有防備,但糧草重地曆來守備都很嚴密,這點損失算起來已經很小了。”


    林楓歎了口氣,道:“不錯,以七十多人的代價,換了七座城池的糧草,的確很值得。”


    朱浩道:“三公子,是不是要安撫一下各門派?畢竟死的都是他們得力弟子。”


    林楓沉吟了一會,道:“不用安撫,他們是為民族大義而死,死得其所,總比逞強鬥狠死在別人刀下要強百倍。原定此次每人獎勵白銀五百兩,戰死的一千兩。你持黑木令到雙子門,讓戴金海給每個戰死的人家裏發放一千五百兩銀子,重傷的發一千二百兩,其餘每人給八百兩。”


    朱浩道:“是!”便轉身離開了。心裏卻暗想:三公子比起老爺和大公子,風格迥然不同,手腕強硬,作風爽利,出手狠,賞得也重,即便是戰死了,一千五百兩銀子,足夠他的家人躺著吃喝十年。


    朱浩出去沒多久,杜淳便敲門進來,林楓立即起身迎了過去,嘴裏埋怨道:“杜叔,你腿腳不方便,有什麽事打發小黑子來就是,何必總是親力親為?”


    小黑子是個孤兒,杜淳十三年前逃過那場殺戮,一直躲在徐州養腿傷,見小黑子幼小可憐,又是個孤兒,就把他養在身邊,經過十多年,被杜淳調教得很有規矩,如今二十二歲,平時既能照顧杜淳,也是個好幫手。


    杜淳搖了搖頭,坐下後說道:“遼東戰事,方天峰大捷!”


    林楓給杜淳倒上一杯茶,笑著說道:“七城糧草盡毀,這場仗怎麽打都能贏。方天峰被喻為鐵血將軍,他要是連這樣的仗都不能大勝的話,北方早就易主他人了。”


    杜淳表情有些複雜,道:“方天峰不愧是鐵血將軍,他每攻一城,采取正麵佯攻,卻故意給高句麗守軍留一條退路,而暗地設下伏兵,這種打法幾乎就是一場屠殺,最後剩下的三座城池幹脆不等大軍攻城,高句麗將領就攜百姓向江東逃竄,他們萬萬沒想到,方天峰早已在江邊設下兩路騎兵,反複衝殺,近十萬軍士和百姓死於江畔,派去人的迴報說,殺得江邊全是屍體,江水都被染紅了。”


    林楓不由心頭一震,這事前就提醒方天峰設下三千伏兵,沒想到方天峰更狠,竟設了兩路騎兵突襲,可憐的是那些無辜的高句麗百姓,不明不白地死於刀箭之下。


    林楓沉默了一會,道:“戰爭自古以來就是如此殘酷,是用人頭和白骨堆成的錦繡江山。”


    杜淳道:“方天峰或許會乘勝追擊。”


    林楓卻搖了搖頭,道:“方天峰深通兵略,窮寇莫追的道理他一定懂,高句麗人逃進江東山區,很難剿滅,隻要他們不過江,就沒有發展空間,便也不足為慮。此次大捷,不僅收迴大片土地,還會掠迴大量人口,隻要精心經營十五年,下一代人就會長大,遼東就會呈現出繁華似錦的局麵,足可以跟中原媲美。”


    林楓目光遠眺,深邃的眸子中帶著無盡的期待之光。


    過了良久之後,杜淳道:“三公子,還有一件事已經查清楚了,方芷涵是方天峰將軍的女兒、少將軍方子辰的妹妹。”


    ……


    唐婉兒打馬追上方芷涵,道:“小姐,關外剛剛收迴,亂得很,我們還是不要再往前走了。”


    方芷涵並沒理唐婉兒的勸告,用鞭子指著前方,道:“到前麵的鎮子看看就迴去。”


    唐婉兒和陸言隻好打馬跟上。


    鎮子不大,鎮裏的房子也不算破敗,這裏並沒有受到戰事波及,人們依舊幹著自己平日做的事,因為消息閉塞,根本不知道遼東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見到上萬軍士從這裏經過,好像是要打仗,但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有人的地方自然有酒館,這種小鎮子酒館很不起眼,隻有三間土房子,但畢竟可以讓過往的客人填飽肚子。可惜酒館的生意實在太差,裏麵隻有一個老頭在喝酒,還是一個看起來年齡至少要有七十多歲的老頭,奇怪的是桌子上還放著一把劍,難道這麽大年齡的老頭還能用劍?


    五十多歲的酒館老板雖然見慣了形形色色的客人,也見慣了長短不一的寶劍,他隻知道有些劍鞘上鑲了寶石的劍,一定很值錢,也一定很鋒利。至於這個老頭桌子上的劍,劍鞘很普通,也很舊,沒有一點奢華之處,劍柄也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再加上老頭一身粗布衣襟,桌上的劍更顯得平淡,簡直還不如街上賣的劍要好看一些。


    桌子上這柄平淡無奇的劍,就是高句麗第一劍術大師金賢智用的價值連城的魔齒劍,這個老頭就是金賢智的師兄溫達。


    酒館老板不認得魔齒劍並不奇怪,因為一把沒有出鞘的劍根本看不出它的奇特,也不會知道它的鋒銳。不認得溫達更不奇怪,高句麗人或許都知道也都認得金賢智,卻絕對不會超過十個人認得溫達。兩人雖然是同門師兄弟,溫達卻比金賢智要大十五歲,溫達醉心於劍道,幾乎長年躲在深山中修行,極少露麵,認得他的人自然寥寥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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