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盟這邊,已經接到公關部總監邱棕的消息。


    得到的結果,鎮府這邊的態度,總算穩住了,祝盟心情一片大好。


    這時,她便遞了一雙方便筷給石破軍道:


    “來來,坐下一起吃點。”


    石破軍揣著水壺,端著盒飯,當下果斷把盒飯也揣了起來。


    飯桌是管家隨船送飯時,一起帶過來的,此刻就支在幾個樹樁之間。


    林間意趣,相比另一邊造飯大軍的埋頭苦吃,祝盟這幾個人,猶如過去階級分明的貴族,自帶一番從容優雅。


    石破軍一屁股坐在祝盟和梁闕的對麵,桌上還有個杜澤川,四個人正好把四角占齊。


    石破軍深唿吸著,看著桌麵的菜色,他覺得就衝著這口吃食,他現在就想找他舅辭職,上祝盟這當保安!


    “小祝同誌,梁總,您二位這生活條件,真是突破我想象力啊。說實在的,要不是我舅在避難所,我是真想來投奔你們,瞧這吃香的喝辣的,這才是生活哇!”


    瞅瞅!


    那桌子上,可不光是烤鴨。


    溜肉段,炒三絲,炒豆芽,炒土豆絲,芹菜炒肉,西葫蘆蝦仁。


    這都是東北飯桌上,最適合卷春餅的菜色,今天都在這見了個全乎。


    至於那卷餅,則是大廚精心擀製的,紙片一樣薄的巴掌大春餅。


    用筷子夾一片皮脆肉香的烤鴨,再放上一筷子炒菜,滿滿的一卷,一口塞進嘴中。


    一個字,哇哇香!


    祝盟率先給自己卷了個春餅,她也沒跟石破軍虛客氣。大家都是實誠人,不用人招唿,自己知道往自己嘴裏炫。


    祝盟邊吃邊道:


    “老領導,你這個主意不錯,你要是來我們這邊,我一定掃榻相迎。”


    石破軍轉眼已經幹掉3個卷餅,他擺了擺手:


    “欸↗↘”


    “小祝同誌,你就別再拿這個破領導埋汰我了。現在這領導的日子,實在是太苦了一點,這領導真是不當也罷。”


    石破軍說著,又一個春餅已經卷好,被他塞進了嘴裏。


    說話歸說話,這吃飯的進度,一點也沒耽誤。


    “你是不知道,現在避難所這邊,後勤部搞了個蛋白質養殖場,專門生產蛋白餅。”


    說到這個蛋白餅,石破軍咽下嘴裏的春餅,神神秘秘壓低嗓音,對著幾人問道:


    “那玩意你們知道是啥玩意做的不?”


    同桌三人,聽著他這語氣,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祝盟不用問,她光聽石破軍描述,就已經有了十成十定論。


    至於梁闕,前霸總,總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因此,夫妻倆對視一眼,確認了對方的答案。


    隻有天真單純的中二少年杜澤川,看著桌上大人們的機鋒,撓了撓頭,猜道:


    “難道是,合成肉?”


    “嗯~不是。合成肉得用豆子,現在哪有那金貴玩意。”


    石破軍一邊卷第八個餅,一邊搖了搖手指。


    “給你個提示,是真肉,而且白白的。”


    杜澤川被激發的興趣,陷入思考。


    梁闕這個當舅的,就這麽看著單蠢的外甥,不斷的在那猜,男孩嘛,皮實點好養活。


    他隨手給自己媳婦卷了個西葫蘆蝦仁餅,自家老婆哪都好,就是不愛吃菜,還是得營養均衡身體才健康。


    祝盟勉勉強強張嘴把那個西葫蘆的餅塞了進去,她身為小舅媽,卻不能看著沒受過罪的外甥,一下就來個大的。


    於是她也給杜澤川卷了個蔬菜餅,放到他碗裏:


    “行了,別猜了,你爸媽的吃穿用度你大舅給他們送的都夠,他們是吃不上這個蛋白餅的。”


    祝盟是一片好心,孩子正吃著飯,這要是真給他猜中了,再把自己給惡心夠嗆,飯也吃不安生。


    結果沒料到,石破軍這個人,還是有點讓人鬧心的氣質在身上的。


    當他三下兩下,把盤子底都搜刮幹淨以後,便拉著中二少年,講起了打撈隊的故事。


    彼時,祝盟正在記錄溫度計的變化,就見石破軍把杜澤川拉到了一邊。


    “話說,咱們市裏的打撈隊,在那夜黑風高,四周無人之際。把三艘舢板船,劃到了原中央大街的上方。


    然後打撈隊長一聲令下,‘就是這裏’!於是大家就這麽開始下網,努力的在水裏麵,撈啊撈,撈啊撈…………終於把東西撈了上來。”


    “你猜猜,他們撈上來個啥?”


    石破軍的話語,充滿了神秘的東西,把中二少年吊成了伸脖烏龜。


    杜澤川眼巴巴瞅著眼前這個大官兒,應聲問道:


    “他們撈上來什麽,難道……?”是什麽遺落的秘密武器?


    杜澤川也是有自己邏輯的,什麽東西非得半夜三更派人去撈,必定是怕別人發現。


    而且他沒記錯的話,這捕撈隊,現在應該是他爸那個部門負責。


    他爸有一段時間,還真挺神叨,人都聯係不上。


    肯定就是去幹這事去了。


    杜澤川剛要把他的猜測說出口,又隻聽石破軍狠狠一拍大腿:


    “對,他們撈上來的,當然是屍體————”


    “…………?!!”


    杜澤川瞳孔地震,他舅媽的領導,怎麽感覺不像個正經人!??


    “舅媽————”


    杜澤川想找舅媽把她領導弄走,卻被石破軍一把勾住了脖子。


    “來我跟你說哈,”石破軍揪迴想要逃跑的小狗。“這些屍體啊,被捕撈隊運迴去,是幹什麽的呢?”


    “對啊,幹什麽呢?”杜澤川見舅媽已經遠去,大舅又是個指望不上的,便隻好順著石破軍的話接道。


    “就是說啊!小同學,你知道蒼蠅是卵生的不?”


    石破軍突然話風一轉,嘴上說著,手上又煞有介事地比劃起來。


    杜澤川摸不著頭腦,他感覺他舅媽的領導,思維也太跳躍了一些。


    莫非隻有這樣,才能當他舅媽的領導?


    於是他道:“你說的那些,關蒼蠅什麽事?蒼蠅是卵生的,我下學期才有生物課,你超綱了。”


    石破軍突然歪嘴一笑,箍住杜澤川肩膀說道:


    “這蒼蠅啊,生出來的蛆卵,潔白無瑕,數量成千上萬。而且現在它們還進化了,以前的蛆,隻有1厘米那麽長。現在的蛆可厲害了,每一隻都有5厘米長,3厘米粗。厚厚的一層蛆落到一起,咕咉咕咉的爬,那場麵,嘖嘖嘖嘖!”


    “咱們來想象一下,打撈上來的屍體,供養了無數隻蒼蠅。無數的蒼蠅,又生出了無數的蛆蟲。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


    杜澤川聽著石破軍的科普,感覺自己的胃裏,正在醞釀一場海嘯。


    隻是這武夫,牛勁真大,杜澤川想跑卻掙不開。


    他舅媽的領導也太邪惡了吧,為什麽給孩子講這些?


    他還是個孩紙!!!!!


    杜澤川現在隻想優雅地吐一場,但隻能聽著石破軍在那自顧自繼續說:


    “取來新鮮下渣的蛆蟲,批量放入攪拌機,將攪拌成團的蛋白質球,分成均衡大小的形狀,加入食鹽,再烘幹包裝,就成了雪雪白的————”


    “蛋白餅?!”杜澤川一口酸水嘔了一出來。


    “yue————”


    杜澤川呈噴射狀,吐了一地。


    他不知道為什麽,這石破軍,堂堂一個行動部部長,要專門給他說這個惡心他。


    但是石破軍下一句話,讓他知道了答案:


    “小子,你說這蛋白餅好不好?這可是你爸想出來的好主意,就是不知道,你爸有沒有買來給你嚐嚐啊?”


    說完,石破軍拍了拍他肩膀,走了。


    …………


    那邊,祝盟對照著今天溫度計的變化,畫了一個簡易折線圖。


    “19c→17c→6c→9c→13c”


    這是今天的溫度變化,祝盟一點一點記錄著。


    突然,身後腳步虛浮,她衣袖被人拉住,祝盟迴頭一看,是杜澤川。


    “嗬,你咋臉白的像隻鬼?”


    祝盟連忙把梁闕叫了過來,“你看看這孩子,不會是吃壞東西了吧。”


    梁闕看了杜澤川一眼,人還能站著,那就是沒什麽大事。


    於是梁闕抬手,先把杜澤川拉著祝盟衣袖的手,給擼了下去。


    然後他一手扶住杜澤川單薄的小身板,道:


    “沒事,我讓人帶他迴去看醫生,媳婦你這邊不用擔心。”


    說著,梁闕就扶著杜澤川下山。


    轉身的瞬間,祝盟的袖口再次被拉住。


    祝盟一抬頭,是中二少年有些病弱愁苦的臉。


    “舅媽,要不下次,我爸媽那邊的物資,先別給他們送了————”


    杜澤川此言一出,祝盟和梁闕頓時明悟。


    梁闕有些皺眉,一言不發,一臉的孺子不可教也。


    祝盟則扶著杜澤川單薄,卻初具挺拔的肩膀道:


    “你這麽說,是石破軍跟你說什麽了吧?”


    對著祝盟這個小舅媽,杜澤川雖然有些羞恥,但知無不言,他點了點頭道:


    “他說,給避難所民眾吃蛆這個事,是我爸提議的,現在肯定所有人都恨死我爸了。”


    聽他這麽說,祝盟也點了點頭:


    “所以,你就不讓你小舅給你爸他們送物資,你想讓他們也嚐嚐蛋白餅的滋味?”


    “唔,嗯……”


    祝盟看見熊孩子低著頭,脖頸間好像有水痕劃過。


    好吧,不是好像,是確實哭的挺兇,這還真是個孩子。


    祝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養活別人家孩子,還得這麽走心。


    她無奈地看了梁闕一眼,對著杜澤川說道:


    “那你有沒有想過,不吃蛆,避難所大幾十萬普通人,又要吃什麽?”


    “石破軍是不是跟你說,那些蛆,靠著蒼蠅吃腐肉產卵。讓人吃蛆,是不是太惡心了?”


    “吃蛆當然惡心。”


    “但不吃會餓死!”


    “你知不知道,你活到現在,吃穿用度,來源於你小舅。我問你,為什麽你不用吃蛆?”


    麵對祝盟淩厲直白的問題,杜澤川覺得他腦子不太夠用。


    他隻是憑直覺,迴答了祝盟的問題:


    “因為,因為我小舅有錢,小舅媽你有權?”


    所以,他和他爸媽能過上不用吃蛆的好日子,主要還是他小舅傍上了他強大的小舅媽。


    可能這就是他姥爺說的,聯姻的意義。


    祝盟直接大力肯定他,道:


    “對啊,沒錯。不論何時何地,我們有錢有權,有武力,我們自然應該過好日子。”


    “優勝劣汰,適者生存。”


    “所以,避難所的人是因為快要餓死了,才不得不吃蛆。”


    “而你爸媽,明明有你小舅的供養,憑什麽也要吃蛆。難道就因為你爸給避難所幾十萬普通人提供了一條活路,他就也得跟所有人一起吃苦嗎?”


    祝盟的教導一針見血,杜澤川終於轉過這個彎,可他還有一點不明:


    “如果我爸媽吃好吃的,是理直氣壯,那為什麽那個石部長,還要針對我爸?”


    他想不明白,這石部長,不是跟他小舅媽關係很好嗎。而且如果他也知道,他爸的政/策有益於百姓,那為啥他還有那麽大怨氣。


    而這個問題,祝盟卻不知道怎麽跟這小孩說,大人的世界是複雜的。


    石破軍這個人,當然是嫉惡如仇,剛正不阿。


    但他在行動部一家獨大的發展到現在,簡直一帆風順,無波無折。


    這也就導致了,在避難所這個巨大的社會體係之中,石破軍以及他所帶領的行動部,一直是處於社會的頂層。


    無論是社會地位,還是物資資源,他們都是自認高人一級。


    但那是建立在避難所這個整體,還擁有足夠物資的基礎之上。


    現在避難所為了養活幾十萬人,家底早就捉襟見肘。


    有朝一日,石破軍也開始麵臨整個部門集體發不出工資的地步。


    他和他的下屬,也需要去領普通人都難以下咽的蛋白餅的時候,當他意識到自己的階層就要降級的時候。


    聖人也得著急。


    當然,這一切,都不是石破軍針對杜澤川這個小孩的理由。


    對此,祝盟隻能歸因於,為了一口吃的,真能把人逼瘋的地步。


    畢竟前一世的她自己,也是餓了三天三夜之後,才眼冒金星地吞下了第一口蛆。


    那時候的蛆,可是黏糊糊一勺一勺的,不像現在,還烘幹了加鹽呢。


    這麽說來,杜澤川他爸,還真幹了件好事呢。


    隻是這些,祝盟不知道應該怎麽跟小孩講明白。


    卻是梁闕,冷不丁說了句:


    “因為利益。”


    “你爸把那些蛆加工的太好入口了,沒有區分普通民眾和上層階級買到的版本。


    以至於,吃跟大眾相同的食物,動搖了石破軍對手下的管理權,所以他才想方設法到外麵搞糧食。”


    “原來如此!”


    聽了梁闕的理解,沒等杜澤川弄明白,祝盟先點了點頭。


    “按你這麽說,還真是這樣。唉,說來說去,這事還是怪杜市長,他這是心急出成績,結果把事辦得太好了,反而沒得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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