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小螢隻當沒看見宋媼的眼色,翹著下巴迴諷:“你這樣的潑辣貨,若在宮外,孤見一個打一雙,還能讓你跟長舌鳥般,到處尖嘴告狀?”


    湯茹自小錦衣玉食,何曾聽過如此惡毒嘲諷,一時氣得眼睛圓瞪,不知說些什麽才好。


    “好了!太子殿下,皇後還等著你呢!”宋媼見二人沒完沒了,立刻出聲打斷。


    湯茹懶得跟娘娘腔太子廢話,氣哼哼先走了。


    等閆小螢到了前廳,暗香浮動,金釵閃爍,一排排貴女齊聲見禮,恭迎皇後和太子殿下。


    皇後端坐主位,微笑說著免禮。等她抬眼瞥見“太子”居然又擺出逛青樓的浪蕩德行,色眯眯看人時,不由得冷哼一聲,提醒野丫頭莫要造次。


    真正的太子怯懦靦腆,也許是不喜女色的緣故,看到貴女們從不直視。


    她這假貨怎好如此放浪?


    再說閆小螢,早就看過這些選秀貴女們的畫像,也將她們的名字暗記在心。這麽一看下來,各府給畫師們塞了不少錢銀啊,一個個美化不少,讓她差點不能對號入座。


    那站在第一排正中位置的紅衣女子正是剛才鬥過嘴的湯茹。


    這位小女郎的衣著首飾,比其他女子要貴重不少。隻可惜長得雖然嬌豔,一雙大眼透著不屑一顧的倨傲,翻著白眼,不肯與“太子”對視,毫無選秀女郎的嬌羞。


    至於其他女郎,也沒有幾個露出欣喜羞澀之色。


    她們以前就聽說太子娘氣重,今日一見,少年果然跟個嬌俏女郎般眉清目秀。


    雖然生得不錯,可男兒當有昂揚氣場,就像慕家郎君那般,風華絕代,氣度超凡。


    可惜那麽好的郎君,也被太子作踐,摔斷了腿……


    關於這太子好男色的傳聞,都城中王侯子弟略有耳聞,湯茹想到自己要屈於大伯之命,嫁給這麽個娘娘腔,眼裏隱隱泛起委屈淚光。


    不過以後她也如姑母一般,會成為一國之母,如此彌補,倒也能勉強忍受。


    跟湯家阿茹一樣,目光如刀的還有一位女郎,站在隊伍的最後一排,差一點就要出大殿去了。


    那女郎不似其他貴女花枝招展,隻一身素色裙袍,行禮的儀態也不甚優雅,正用眼睛狠狠瞪著太子。


    那架勢也不像選秀,更像行刺。


    閆小螢見這女郎本人跟她的畫像也有些差距,不過是畫醜幾分。


    可見她家裏人不希望被選上,甚至用了手段,排在了選秀隊伍的最末尾。


    若沒記錯,她便是定國公家的女兒,那個慕寒江公子的嫡親妹妹慕嫣嫣了。


    就在這時,宋媼在她身後捅了一下:“殿下有選中的女子嗎?還不快些送釵!”


    閆小螢笑嘻嘻起身,按照宋媼的吩咐,在女郎隊伍裏轉了轉,挨個點評女郎們的儀態容貌,那嘴若剛吃了糖糕,甜得發膩。


    這般天花亂墜下來,隻誇得女郎們麵頰緋紅,覺得這位娘腔太子雖然看著單薄,但舉止瀟灑,知情知趣,也不似傳聞中那麽令人生厭。


    湯茹冷笑,覺得太子浪費時光,既然內定,還不快些將金釵給她,到處獻什麽殷勤!


    最後太子在她的麵前立定,湯茹倨傲看向太子,卻見少年郎嘴角噙著笑,鳳眸微挑,長指靈活轉著那金釵,帶著些許說不出的倜儻風流:“阿茹表妹,這釵……你可想要?”


    湯茹不情不願地施禮,閉眼低頭,等著太子為她簪上發釵。


    可等了又等,並不見太子動作,倒是周圍隱約傳來驚訝低唿。


    湯茹睜眼抬頭才發現,太子已經不在她麵前,而是跑到隊尾慕家女郎麵前,當著所有人的麵,將釵插到了慕家嫣嫣頭上……


    而她周圍的女郎還在偷笑,似乎嘲諷湯家女郎厚臉皮,低頭接釵,卻落得一場空。


    這場選秀,以不可思議的熱鬧收場。


    那慕家女郎不虧是將門之女,發愣之後,居然將釵拔下,以射弩的力道甩到了太子的身上,毫不客氣地問太子是不是認錯人了?


    皇後氣得麵色發青,低聲喝罵太子荒唐,選太子妃不是兒戲,哪有金釵隨便贈人的道理。


    湯茹雖然不願意嫁,可被太子虛晃一槍,自己會錯意主動低頭,當眾丟臉,小女郎的臉麵掛不住,羞憤大哭離殿。


    太子不知是不是被慕家女郎拒絕的緣故,竟然傷心掩袖子大哭,跟湯家阿茹一樣,灑淚離殿。


    這消息很快傳到淳德帝耳中,他有些疑惑,問著侍者:“太子……當真沒有選湯家女郎?”


    服侍陛下多年的宦官李泉連忙迴道:“殿下選了慕家女郎。不過慕家女郎不願接受,鬧了一場,而湯家女郎也許是傾慕殿下過甚,落選後傷心離宮,半路哭暈過去。皇後為難,便以太子有恙,神誌不清發錯了釵為由,散了選秀,隻說擇日再選。”


    淳德帝笑了一下:“太子長膽子了,居然敢忤逆他的母後?不過他這眼光……若選了旁人,朕定然為他做主,這慕家的女郎,他怕是娶不上嘍!”


    李泉也歎氣一聲,滿朝上下誰人不知,安慶公主愛女如命,此番進殿,不過免人非議,按禮規,讓適齡女兒入冊走過場罷了。


    嫣嫣的阿兄慕寒江之前也入宮奏請過陛下,說安慶公主身體不好,定國公想要將女兒在身邊多留幾年,陛下是恩準了的。


    慕寒江腿瘸,乃是太子虧損私德造成,他不願與太子結下姻親,情有可原。


    一旁正陪著淳德帝下棋的葛先生倒是笑了笑,跟陛下請起了假。


    這請假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太子任性,鬧出這般風波,隻怕要受責罰,大約明日坐不下書房的椅子。老朽也得體貼下學生,正好借此偷閑半日,陪夫人去寺廟還願。”


    皇帝抬眼看著恩師,想了想,失笑道:“葛先生神算,那豎子還真備不住正受罰呢……”


    說到這,淳德帝歎了口氣:“豎子難得生出膽氣……罷了,朕替他解解圍。李泉,你宣太子過來吧。”


    葛先生巧妙引了話題,替自己的學生解圍,功德圓滿,便謝絕了陛下留飯的隆恩,負手離宮,迴家陪夫人用飯去了。


    就如陛下所料,太子鳳棲原果然被皇後罵得狗血噴頭,就在李泉前去宣旨時,皇後尤不解氣,不顧儲君威儀,命人按住太子正施以宮板。


    閆小螢揉著屁股跟李泉出來時,不忘感謝:“李公公是救命甘露,幸好來得及時,孤的屁股差點開花了。”


    李泉不敢居功,連忙說是陛下對太子的愛寵。


    說話的功夫,他們已經來到陛下的寢宮養德殿前,正看見宦官推著一輛輪車出來。


    坐在輪車上的赫然正是那日撞見的慕寒江公子。


    公子素袍寡淡,劍眉星眸,就算不良於行,依舊帶著溫文爾雅的郎君氣度。


    看來選秀那場鬧劇,當兄長的也聽說了,雖然腿瘸,來得倒快,看來已經麵聖陳情完畢了。


    慕寒江看到太子,便抬手施禮:“選秀時,舍妹不懂規矩,言語無狀衝撞了殿下,臣已讓她閉門思過,還請殿下不與小女郎計較,寬待一二。”


    閆小螢斜眼看著慕寒江道:“令妹不光與慕祭酒長得像,脾氣也不相伯仲,讓孤既傾慕……又怕得很。孤的宮殿比父皇的宮殿更好走。你不去孤那道歉,卻繞遠跑到父皇這陳情,這是多大的麵子。你說,孤敢不寬待你們兄妹嗎?”


    這話露骨,一旁的宦官都掛不住臉,疑心太子在當眾羞辱慕寒江——難道殿下選慕公子的妹妹,就是因為她跟她阿兄長得像,所以太子愛屋及烏?


    慕寒江卻仿佛沒聽懂,眸光不動,麵相平和,謝過殿下寬宏大量,便讓人推車出宮去了。


    閆小螢注意到,跟別處宮殿不同,淳德帝的宮殿兩側築有緩坡,若不良於行者出入,不必在台階處抬上抬下,倒是變得方便。


    難怪四年前,淳德帝會因為慕寒江腿瘸,勃然大怒,將太子幽禁。


    這個慕寒江……看起來掛的是無要緊的祭酒閑職,卻要經常出入皇宮麵聖,很得陛下的寵啊!


    等入了陛下寢宮,淳德帝正在用膳,菜肴並無龍膽鳳肝,隻是粟米粗飯,三碟尋常小菜。陛下出身鄉野,飲食依舊保持著年輕時的習慣。


    他揮手叫太子與他同食,悠悠開口詢問:“這次選秀,你母後事先沒有給你指好人嗎?”


    少年郎恭謹迴道:“不敢誆騙父皇,母後指了湯家女郎阿茹給兒臣。”


    皇帝飲了一口湯,狀似無意道:“湯家阿茹容貌怡麗,並不輸慕家女郎,你為何不願?”


    閆小螢借著嘴裏的粟米,慢慢咀嚼,拖延時間想著措辭。


    她總不能說,她遲早會救阿兄出宮,不好拖一個年輕女郎入宮守寡吧?


    而且阿兄說過湯家女郎總欺壓他,他看見湯家子弟就頭疼。


    萬一皇後急著成婚,阿兄豈不是要被壓著頭,跟這刁鑽女郎同房?


    可是若選那慕家的女郎,就有斡旋餘地了。


    那慕寒江替父親入宮請奏陛下,說自己的妹妹要在家中留一留的事情,她從皇後與宋媼的閑聊中聽了一嘴。當時她便有了打算:若是選嫣嫣,別說那慕家要跳出來阻攔。皇後和湯家也不能願意。


    不過眼下,如何蒙混過皇帝問詢這一關?


    閆小螢咽下粟米,決定說點實話:“兒臣不喜阿茹,她……太跋扈了。”


    皇帝也聽聞了選秀前太子與湯茹口角的事情,隻當不知,加重語氣申斥:“胡說八道,湯家乃勳貴世家,一路扶持先帝與朕登基,功勳甚偉,族中子弟人才輩出,落在各司為官,豈會養出個跋扈女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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