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商人之圖


    當然緊張了,李岩漂泊了那麽多年,不知道都麽的遭父母嫌棄。


    尤其是得知李岩竟然跟紅娘子這種江湖人物在一起,李岩的父親一度要跟李岩斷絕父子關係。


    李岩的內心其實一度非常痛苦的,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跟紅娘子不會有任何結果,他的一生也很有可能在顛沛流離之中渡過。


    可是李岩如何也沒有想到,這一刻,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痛苦,都有了結果,他恨不得現在就將紅娘子抓起來保胎。


    李岩溫柔的撫摸著紅娘子的裏衣,雖然他的小腹依然平淡,但是李岩依然在嚐試著感受著小生命的存在。


    李岩憨憨的笑道:“算日子,可能比大王家的長公主要晚一些呢。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大王說,如果是男丁,將來就繼承爵位,還能賜婚呢。如果是女兒,將來也能嫁入王室。”


    “我的夫君,是希望這小生命是男是女呢?”


    李岩靦腆的笑了笑,“我李岩有夫人這種女中豪傑為妻,怎麽會在乎男女,是男是女都喜歡的緊呢。”


    李岩嘴上那麽說,其中心裏也非常緊張,說到底他是受到封建思想影響的,怎麽不希望自己的嫡長子是男丁呢。


    紅娘子笑著說道:“吳夫子說了,十有八九是男丁呢。”


    見著李岩臉上的一絲憂愁不翼而飛,紅娘子舍不得給他潑冷水,提醒他這肚子怎麽也得三四個月後才有明顯變化,甚至她都希望這時間趕緊過去,挺著個大肚子,能時時緩解他的心緒。


    “男女都一樣……”


    輪到李岩安慰她了,推測男女哪有那麽容易,大王家的長公主也是懷胎許久,才推算出來,而且吳夫子也說了,這東西很不準確,一切要以瓜熟蒂落為準。


    李岩估摸著,吳夫子知道自己家的爵位,也知道紅娘子心中的期盼,又希望她早日迴歸揚州,完成使用,所以才哄了紅娘子一番。


    有那麽一刹那,李岩覺得,他們君臣幾人,這麽對待一個有著雄心壯誌的女子,頗有些小家子氣,頗有幾分羞恥。


    但為了自己的家庭穩固,為了大乾江山穩固,這些罪過李岩都能背負。


    說實話,真的讓紅娘子繼續在軍中呆下去,說不準被有心人利用。


    大乾這個新生的政權,太怕出現任何內部的動蕩了。所有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險,都要扼殺在搖籃之中。


    這一點,楚行很清楚,李岩更是清楚。


    兩人緊緊相擁,不知過了多時,李岩才捏住了紅娘子的鼻頭,認真地說:“從今天開始,禁足!不止為你肚子裏的小家夥,還為的是啥,你自己清楚!”


    紅娘子不無不可的點了點頭,此時此刻,那有什麽江湖豪傑,隻有一個溫柔的母親。


    “有你在身邊兒,我能更加安心的輔佐大王,也少了許多人說閑話,這一次大乾必勝。”


    李岩身上不帶枷鎖,眉宇間充斥著自信。


    紅娘子挑著秀眉,看著眼前的男人,她知道,這些年這個男人為自己付出了太多,這一刻也是該自己為他做些什麽的時候了。


    互相成就,才是愛情,不是麽。


    紅娘子在外領軍打仗的這幾個月,楚行一直在李岩等人的輔佐下,跟大乾治下的商人們拉扯。


    期間種種挫折難以言表,情緒最低沉的時候,甚至楚行都一度懷疑自己,是否可以。


    是李岩一直在一旁默默的勸阻,才使得大乾國主逐漸拾起信心。


    楚行得知紅娘子還朝之後,內心也說不出來的輕鬆。


    說實話,這一段時間,楚行反而覺得是他最難熬的一段時期,甚至於比他在東鎮廟麵對朝廷的圍剿還要困難。


    無數次他都想放棄了,幹脆如何如何的念頭就在腦子裏翻騰,卻還是被他生生壓了下來,就靠著他那個信念:毒樹結不了善果,他的目標不止是要推翻偽明。


    他缺錢,很缺,從沒有這樣缺過。


    地方府縣的政府花費,在他推動的政務變革方案之下,已經不成問題,養官的銀子大致有了著落。


    雖然官府下鄉的架子很大,但也是隨著財政調整一步步施行的,縣鄉公局拉扯起來後,官府才會落到基層,收支都是同步進行。


    楚行真正愁苦的是養部隊的銀子,加上正在籌備的部隊,楚行的正規軍會陸續增加到十八萬人,薪餉軍械各類常時開支加起來,一月就得接近二百萬兩,再加上戰爭開銷和水師的軍費,以及各地的鄉勇、治安軍的預備兵體係,軍費一項,一個月的支出就要超過五百萬兩。


    他所立之大乾新國,當然還不能隻是養官和養軍,公共事業也需要投入,草創之初,還說不上搞什麽大工程,至少教育、醫療和一些基礎公共設施,比如港口和道路,必須得有所投入。


    此外朝廷行使中央政府職能,花銷也是不菲,這部分算上,楚行的中央預算為九百萬兩,這還是緊之又緊的狀況。


    如果算上全給地方的地丁銀,以及基層政府全搭起來後的滿額運轉費用,楚行這大乾一國,每年需要的銀子,已經多到楚行無法想象。


    這就是強軍和政務變革要付出的成本,而其中一般民眾要負擔的,隻是其中的一部分,剩下都要楚行自己想辦法。


    工商業一直是楚行的希望,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商人包括沈雀等人,通過各種渠道每年都有不少,大體上幾百萬兩銀子還是有的。而弇山之戰後,朝廷覆滅,這些商人知道了大乾的強勢,更是不餘遺力的結交大乾。


    但是對於楚行來說,這點送上門來的銀子,其實還是有點杯水車薪的意思。


    所以楚行是需要他們實打實的支持的,而不是每家每戶跟打發乞丐一樣,給的那點捐款。


    幸好楚行手下有完美的情報體係,可以源源不斷的搜集這些商人的情報,也使得他能將往日在明廷治下深藏不露的眾多巨豪挖出來。


    其中朝廷需要的一部分缺額,楚行自然可以使用大乾王室的產業進行彌補,大乾王室的產業確實不俗,尤其是經營南洋的部分,貢獻的財富確實不少,除了養活虎賁旅之外,還能拿出一部分給支援朝廷。


    以前大批用於應對明廷官府的人員也開始浮出水麵,正式進入到大乾政府體係。以前以救民會為紐帶所牽起來的產業群,也開始進入了盈利階段。


    救民票行,沂山投資,淮安鋼鐵,濟南鋼鐵,青州機械,等一些產業每年都能帶來幾百萬兩銀子的純利,他們的商品不僅僅是在大乾銷售,也會通過走私渠道,進入到朝廷的腹地,進行售賣。


    大乾一直著手於自己的工商體係的建造,而且也扶持地方企業的發展,如今可以說是頗有成效。


    此外,諸如種植業、玻璃、家具、以及新生的水泥,也開始產生盈利。不過這些產業大多都有楚行的股份,目前由楚馮氏打理。


    但是要用在國務上,卻不得不苦了那些當初跟他一起創業打天下的股東,以及默默支持他的商人們。


    和他相關的股東可以說服,可以勸撫,畢竟都是跟著他起事的核心骨幹,已經在大乾一朝中享得了利益,將自家產業的盈餘用來投資這樁長期事業,也沒什麽怨言。


    可一直扶持大乾的外部商人,卻有了自己的聲音。


    這一個多月來,讓楚行頭疼的問題有兩個,總結而言,都不是銀子數目的問題。


    大乾缺的銀子,對於這些富可敵國的大商戶來說,並不算什麽。拿沈家來說,人家都在異域開疆拓土,搞起了殖民地,他們根本就不缺銀子。


    可外部商旅,卻也有屬於他們的需求,這是它們投資楚行,投資新朝的最初動機,楚行不得不認真審視。


    第一層需求,就是公平,楚行在蟄伏期間,這些商人賺取的錢是天文數字,很多是直接跟大乾進行貿易,雖然按照財力情況和所處行業劃分了等級,但是賦稅的收取也是不一樣的,算不上正常的工商稅。


    楚行立國後,外部商人裏就有人出聲,要求將會費轉變為正式的一國工商稅。


    這要求很合理,以前的過路費、保護費,那是不管經營狀況的固定數額,而依照公平原則,曆來都是做多大生意,就納多少銀子。


    曆代朝廷都做不到實質公平,但形式上要做到公平,否則也不至於開列繁雜的稅則。


    大乾以農業立國,同時也重視工商業,靠著商業的繁榮,不斷的開疆拓土,就算大家還指望不上實質公平,可你也不能開曆史倒車,連形式公平都做不到吧。


    這個合理要求楚行接受了,他也一直在下功夫。


    內閣之下,趙汝才手下的稅務司,就是幹這個事兒的,重新清理之前的工商稅課,力求將外部商人的保護費模式轉變為正式的一國工商稅務體係。


    但怎麽變,目的都隻有一個,那就是朝廷需要銀子,要靠商人們給填補的。


    這天大數額的稅款,是將以前明廷表麵上收的稅金,以及商人們的灰色負擔融在了一起,對比之下,大乾新朝治下的工商,似乎要比明廷治下負擔沉重好幾倍。


    外部商人的成員們知道這根底,也正是由這根底,他們心中那股“大乾新國就是我們的國”的意念特別強烈,為此他們向楚行伸手,要權利。


    這就是第二層要求,楚行也能理解,隻有義務沒有權利,這種事即便在明廷也很難存在,隻是明廷給的是默許的灰色之權,而大乾是要將義務和權利都擺在明處。


    為此楚行準備好了若幹權利,這些權利也是引導工商走向繁榮大發展的基礎。


    比如免去一切境內關卡,開放之前諸多明廷管製的產業,分行業組團協商稅則細目,如地方農會一般,讓外部商人逐步轉向農會性質。


    可讓楚行始料不及的是,外部商人要的權利,跟他給的權利幾乎南轅北轍……


    他們要什麽?


    專營、壟斷、定區定業管製,直白說,楚行是黑幫大佬,他們要做一街頭目。


    這不僅是資本對權力的極端索取,也是明廷乃至華夏曆代王朝把控工商的傳統,已經根深蒂固了,楚行不得不感歎,自己對商人的政治覺悟,真是低估得太多。


    他們對自己需要什麽權利才最有利,可是再清楚不過。很簡單嘛,以權控商,利益才能最大化,就如曆代朝廷一樣。


    外部商人的要求,那就是將明廷的皇商模式搬過來,他們要成擁有專營權,具備壟斷地位的大乾官商。


    楚行給他們的權利,是一條通往開放和競爭的大道,他們不要,因為他們不喜歡開放和競爭,雖然那確實意味著做大蛋糕,可最終能不能落到自己身上。


    在這樣一條大道上,必須得靠自己下力氣打拚,不是他們的最佳選擇,最合乎他們利益的,就是封閉、壟斷,即便那是一條衰落之路。


    數字都還是其次,楚行和外部商人存在著方向上的根本分歧。


    其中最為明顯的實例,就是楚行要取消鹽業專賣,原本在外部商人裏出力很多的揚州鹽商反應很激烈,宣稱若是施行此策,他們寧可棄業舍家,也再不呆在大乾新朝。


    眼見外部商人對楚行透出來的風很是不滿,沈雀挺身而出,也表達了反對之意,從而將“反乾風潮”歸在了他的掌握範圍內,不至於鬧到決裂的地步。


    但出於維持他這種地位的需要,同時也是他自己的心聲,沈雀也跟楚行爆發了口角,老朋友雙方都很難說服對方,情況很是不樂觀。


    鹽業就成了雙方爭論的焦點,都想以此入手來實現自己的目標。


    外部商人想的不僅是保持專賣,還要擴展專賣,從而把自己納入到官商體係。


    而楚行和戶部,目標則是減少專賣,消除官商體係,為工商大發展鋪平道路。


    “華夏曆代,鹽業都是專賣,其中不止是為獲利,眾多缺鹽地區,沒有官府籌措轉運,很難吃到鹽,這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沈雀這話也有一定道理,華夏曆代,在糧食、布匹、鹽、糖和鐵等領域的專賣傳統,曆來都包含著雙重目的。


    一是收稅,二則是實現社會管控,畢竟華夏區域太大,各地差異明顯,沒有中央政府的管控,這些基礎生活品任由商人操縱,會引發不可收拾的動蕩。前明西北地區之亂,就在於這些管控措施沒有到位。


    楚行自然清楚這一點,他所立之國,更是要強化社會管控。


    但大乾新朝的管控,跟過去曆代王朝的管控又有本質上的不同,不是以專賣和管製這樣的方向入手。


    曆代王朝在工商一事上的管控,核心思路就跟對地方農事一樣,采取的也是類似田賦人頭稅這樣的操作原則。


    在生產環節,將產業主當作農民,從中挑選“殷實戶”,以其類同地方鄉紳,連保編戶。


    在流通環節,用“引”等類似許可權的手段來收稅。


    鹽有鹽引,茶有茶引,以引控流,為此就得設大量的關卡來稽查管製。在金融和貿易領域,又設立行商,將所有的責任風險都壓到民間,政府隻坐收利益。


    而總體的管控思路,也跟管治地方的思路如出一轍,例如偽明,以層層向下的皇商、官商來統治工商天下,用專營和壟斷來維持一種靜態的工商社會。


    後世有所謂某某資本主義萌芽的說法,在儒法社會,中央政府控製越嚴越細,就越無產生資本主義的可能,所以隻能以曖昧的“萌芽”來糊牆。


    楚行和外部商人的爭執焦點具體著落到鹽業上,而楚行又動了情緒,犯倔不讓,外部商人更是視鹽業為自己一整套主張的陣地,其他行業的商人們都紛紛聲援鹽商,雙方自然是相爭不下。


    “鹽政最是害人!要革了這鹽政,民人可都得拍手稱快!”


    聽李岩大略說到目前的難題,紅娘子下意識就想到了自己在山東查抄的那些鹽販子和那些管理販鹽的官員,鹽政害人種種,讓紅娘子義憤填膺,她純粹是從老百姓的角度來看這事。


    可她畢竟不是老百姓了,罵了一句後,小意地勸道:“可沈老爺子也說得對,這鹽曆代都是官賣,真是想改,最好也慢慢來。現在大敵當麵,內裏還是緩緩好,更不值得你這般動氣。聽說大王一怒之下,還抄了揚州某個大戶的家,可不像是……”


    李岩搖頭笑道:“那是大王的家奴,殺雞儆猴罷了。”


    紅娘子聞言,一臉的詫異,許久之後,才長歎一聲說道:“若是我們夫妻,有大王這般心思,何至於此啊。”


    李岩笑道:“你加入大乾也有一段時間了,怎麽還有這般心思,大王的本事,豈是你我夫妻可以置喙的,以後安心做事,一起輔佐大王打造一個讓世人崇敬的國度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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