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決戰之意


    劉必顯念誦王命之後,足足數個唿吸之後,陳先贇這才慌亂的起身接起王命。


    “且稍待,還有一事要說。”楚行見眾人起身,並不著急與陳先贇說些什麽,旋即又在座位上伸出手指,指向了兩個人,“李牟、苗人鳳二將聽令!”


    “末將在!”


    “末將在!”


    兩個大乾軍方的後起之秀,當時心中一驚。


    隻聽王上的聲音緩緩傳來,“你們二人,雖然未在戰場上立下諸如各大兵團長一般的功勳,但是行事勤勉,又有一片忠貞之心,孤全數看在眼裏,還望二位能夠再接再厲……”


    二人剛要上前拜倒,就見楚行擺擺手,示意不必,而是繼續說道:


    “陳總兵此次單騎而來,身邊兒並無親軍,如此你二位便率本部兵馬,充為中軍,直接聽陳宗兵調遣,孤要你二人以事孤之心事陳總兵,此為王命,二位懂否?”


    楚行盯著二人正色相詢。


    “臣謹遵王命!”


    李牟和苗人鳳各自一個激靈,即刻應聲。這可是大王親自下令,他們如何敢違背?


    楚行點了點頭,環視眾將,將此事眾人情緒平穩。


    直接上前,將捧著王命,也想下跪的陳先贇扶住,然後幾乎拽著他坐到了適才給他留的空位上,然後直接按了下去。這才迴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諸將一臉肅然之色,而苗人鳳和李牟見狀,哪裏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趕忙起身走到陳先贇身後,扶刀側立拱衛。


    整個過程,大乾國主一直端坐不動,且無言語,似乎對著二將的做法,並無反感之意。


    到此為止,陳先贇與帳中諸將早已恍惚,但片刻之後,隨著唿吸均勻下來,陳先贇卻又即刻肅然起來……


    有勇有謀的陳先贇哪裏還不知道,此番除非擊破朱大典,否則這番恩德,便是戰死也不足報答了。


    “諸位!”


    如今已經是前敵總指揮,山東總兵的陳先贇,也不再去看大王,實際上他也不敢看,內心過於激動了。


    大王直接給自己兩員大將作為拱衛之士,還要啥優待?


    自忖大乾自立國以來,便是功勳嗬嗬的李大虎,也沒有這等待遇啊。


    於是乎,直接對著在場的諸將凜然出聲。


    “本總鎮於高唐州時,便日思夜想破局之策,想著該如何以最小的代價解決朱大典各部,但是思來想去,卻有一事始終想不通。陳某不才,敢問諸位,朱大典遠道而來,為何在清平駐紮數日不動,便是王上親自率兵至此,他也沒有任何動靜,以至於坐視我大軍安營紮寨,各路大軍從容聚集?”


    在場諸將,沒有一個人輕易發聲,或低頭思索,或者一臉疑惑的看向陳先贇。


    這倒不是他們故意讓陳先贇難看,大王就在前麵呢,想要給他難堪,也不是現在給的。


    大家都是武人,基本上的麵子要過得去。


    他們隻是被陳先贇這麽一發問,直接給問懵了罷了。


    要知道,大乾國主此次雖然匯聚的部隊數量眾多,但是論精銳,論質量這幫人肯定是跟第一兵團沒法想媲美的。


    論戰場上的韜略、論斷,他們肯定比不過第一兵團的那幫子狠人。


    甚至於這幫人,都沒有劉雲龍一個人思維活躍。


    而楚行稍等了一會兒,見無人應聲,卻是幹脆看向了一旁的陳二黑。


    陳二黑心裏一慌,便要直接出列。


    然而,就在這時,算是齊岐山募集的三萬兵士中的一員代旅長,喚作李承元,北直隸人,頗善武事,這些募兵將領,再進入潁州之後,大多數經過楚行考核,再決定去留,大多數屬於楚行不滿意的,唯獨這個李承元依舊在任上。


    他拱手達到:“迴稟總兵,末將萊州義勇軍代旅長李承元以為,朱大典在等鳳陽的變動。”


    “什麽樣的變動?”


    “什麽樣的變動不好說,因為孫承宗自從與我大乾對峙以來,隻出手了一次。”李承元正色說道:“眼下,我們並不熟悉孫承宗的布置,不過他們與孫承宗遙相唿應是必須的。”


    “這一次,表麵上是明軍的三路大軍各自行動,但是其中必為孫承宗暗中統籌。”


    楚行端坐不動,麵色不變,卻是隻是任由這些人討論軍情。


    “沒錯,”陳先贇頷首說道:“若是他們真的有謀劃,變數到了,咱們又當如何?”


    李承元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說下去。


    他是武夫新人,適當的發表見解是好事,說多了,反而容易為人嘲笑。


    便是陳二黑也在與部下們相互打顏色,各自肅立。


    陳二黑是不服陳先贇的,在他看來,等到了,便等到了唄,還能幹啥?


    陳先贇看著一臉不服氣的陳二黑,忍不住搖頭一笑,“等到了,便等到了唄。”


    陳先贇道:“偽明此次與我大乾交鋒,三路出兵,看似聲勢浩大,還有海軍配合,但是卻犯了致命錯誤,那就是他們將戰場天然分割為好幾塊,看似遙相唿應,卻又難以互相支援,哪裏出了叉子,哪裏大勝了,對我們一時間沒有影響。”


    眾人咀嚼陳先贇所言,頓覺非常有道理,此次偽明之法,雖然使得大乾不得不分兵應對,但是卻也將自己陷入了困境之中。


    “田忌賽馬諸位可曾明白?”


    “我們的上等馬,已經贏了他們。第一兵團已經基本攻克蘇州府全境,對鎮江、金陵采取全麵壓製的態勢。”


    “如今便看我們能不能贏這第二場了。咱們第二場的勝負,最後決定最後的戰局。”


    陳先贇話音落下,在場眾人皆眼前一亮。


    確實如此,大乾看似打的十分被動,但隻要吃掉朱大典這一路,那麽就相當於破開了偽明的攻勢。


    偽明是不敢在馬士英他們那一路被壓著打,朱大典被悉數消滅的情況下,與大乾硬拚的。


    陳先贇繼續說道:“所以說,咱們現在唯一可能需要擔心的,便是明軍是不是有更多的援兵罷了。”


    眾人各自無言,很多人都不太明白陳先贇說這些大家都懂的東西是什麽意思。


    而陳先贇也不慌張,反而繼續發問道:“這位李旅長說的非常不會錯,但可還有其他人,有其他見解,朱大典為何按兵不動?”


    陳二黑起身,開口說道:“本將以為,他們應該是受不了夏季的炎熱吧,畢竟朱大典所率大軍,以遼兵居多。而且大乾暗中滲透的明軍相當成功,聽說不少士兵都患了疾病。”


    “確實如此。這裏咱們不得不感激救民會的諸位同仁,還有情報部門的袍澤,是他們暗中發力,在消耗偽明的戰鬥力。”陳先贇當即頷首,他清楚,陳二黑對於這個前敵總指揮的位置,是下了一定苦功的。


    “可還有其他見解?”


    “會不會是朱大典怕了?”左懋泰雖然是一介文官,卻也忍不住說道:“此番大王下令迎戰,全軍行進有度,陳二黑將軍風卷殘雲,旦夕之間,便拿下大片京畿之地,致使明軍退避三舍,如今我大乾展示出來的天威難當,本官以為,朱大典便是狂傲至極,也未必敢來觸怒大王。”


    陳先贇眼前一亮,他沒想到,最先發現這一點的,竟然是一介文官。


    而且還是典型的搖擺家族中的大才子左懋泰。


    當即鼓掌道:“說的好!”


    陳先贇環視諸將,其中是否有幾分不滿的意味暫且不提,隻聽陳先贇聲音昂然道:“諸位說的都非常有道理,我在之前與朱大典交鋒的時候,就知道,關寧錦明軍之強,毋庸置疑,尤其是其騎兵,便是我大乾最先進的戰陣之術,都抵擋不住。”


    “此外,便是他們的火器,在經過更新之後,絲毫不弱於我等。”


    “其鎧甲數目之眾多,甚至超過我大乾的精銳部隊。”


    “但是大乾有主場優勢,有百姓基礎,有朝廷上的優勢,他們根本無法跟我們打持久戰。”


    “我隻有半個兵團的兵馬,便將其成功拖住,使其人困馬乏,物資不繼。”


    “反觀我大乾自立國以來,上下一心,屢次與偽明決戰,我大乾天兵不可戰勝之觀念,早就深入偽明士兵心中。”


    “所以大王一到,朱大典即便是再狂傲,都要忌憚三分。”


    “至於昔日偽明先進之火器,早就不複當日了,因為偽明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他們的存量極其不足,在高唐州炮戰的時候,我們的炮彈可以敞開供應,而偽明不行。”


    “他們的火藥廠去歲剛剛爆炸,產能極其不充足。官員自行建造的作坊,根本生產不出來優質的火藥。”


    “沒有優秀的火藥和彈丸,隻有火銃,那相當於拿著一根根燒火棍!”


    陳先贇坐在前敵總指揮的位置上侃侃而談,而下麵的眾將,乃至於幾位中樞的大臣,幾乎人人麵麵相覷。


    然後騷動之態,也越發的明顯。


    因為,隨著這位新上任的總兵大人不停的闡述著他的戰爭理念,以及對山東戰局的看法,幾乎所有人都逐漸意識到了這位總兵的戰略意圖。


    沒有意識到的,也從袍澤的臉上,讀出來了。


    “朱大典確實很強,但是通過與其接觸、交鋒,可以知曉,偽明並非不可戰勝。”


    陳先贇厲色說道:“朱大典為何不動?諸多原因咱們適才都說了,其實還有一點,那就是他兵馬不夠用了,他需要朝廷給他支援?朝廷的支援呢?鄧玘是援兵,張應昌是援軍,黃得功也是援軍。可也隻有如此了,朝廷剛打完女真人入寇京師之戰,能有多少糧草、物資、兵員給他們?莫不是要將曹文詔調過來?將左良玉調過來?”


    “崇禎如果真的這麽做了,那麽陝西、山西、河南畢竟徹底崩壞!”


    “而反觀我大乾,此時除卻第一兵團之外,各路兵馬雲集此地。我們第二兵團暫且不說,第五野戰旅的袍澤是不是也到了半數以上?各路的義勇軍、治安軍、乙等作戰部隊是不是也到了大半?劉青山將軍的梁山軍是不是也在?陳二牛將軍、紅娘子招募的士兵是不是也在?”


    “諸君,決戰的時刻到了!”


    眾人麵色煞白,卻隻是去看陳先贇身身後的大乾國主。


    楚行情知有些事情終究要自己出麵,卻是微微一歎,先問陳先贇:“陳先贇,你昨日想跟孤說的事情,與今日這番言語,可有不同?有沒有因為孤任命你為山東總兵,存了急切之意?”


    “王上!”陳先贇試圖拱手而拜,卻被楚行抬手阻止,“若說臣沒有感念王上今日之恩賜,而起急躁之心,誰也不信。”


    “但是趁著天氣炎熱,兵力相差巨大的機會出擊之心,還有南北夾擊之策,卻是臣在高唐州本身就有的念想,並非臨時變更。”


    “如今陳二黑將軍,已經奪了大片大名府、順德府的土地,這不就是關門打狗之法嗎?”


    “孤知道了。”楚行強行壓住心中感歎之意,卻是起身相顧帳中諸將,麵色不變。“諸卿……孤問你們,你們有誰比陳先贇將軍更清楚山東西部的水文、地裏情況嗎?”


    眾人相顧無言,這其中許多人雖然都是山東出身的將領,對於山東的水文地理情況,多少都知道一些,其中論熟悉程度,最強的當是劉青山和陳二牛兩位老將,但是若是真的比起來,卻也未必能比得過,在山東西部,跟著朱大典交手無數次的陳先贇。


    “那孤再問你們一句,字從大乾立國以來,你們誰與朱大典交鋒次數最多,誰在與朱大典交鋒之中,立下戰功最多?誰最知道,朱大典的帶兵習慣?”楚行繼續詢問。


    “便是你們與朱大典交鋒,打了敗仗,保全兵馬超過陳先贇的?”


    所有人都沉默無聲,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陳先贇雖然拜的次數最大,死的袍澤最多,但是其打的一直是偽明最強悍的戰鬥力。


    而後,眾人也都恍然大悟,為何大王一直要讓陳先贇擔任這個前敵總指揮了。


    而楚行眼見諸將各自無聲,卻是幹脆起身離開幾案,來到諸將之前,束手環顧左右:“不瞞諸位,孤聽到陳先贇將軍這昂然的戰意,感受到陳先贇將軍的決勝之念,心裏也是忐忑的,甚至於心中也是畏懼的,但是孤還是想問問大家,此戰若是孤不信任陳先贇將軍,又該信誰呢?


    你們若是覺得,你們比陳先贇將軍要強,有更好的策略,今日盡管站出來,孤肯定仔細傾聽……可是你們行嗎?”


    諸將被楚行一通掃視,各自無聲,陳二黑更是幹脆的低下了頭。


    “若無人,”楚行環顧一周,卻又難得失笑。“便當遵軍令而為!而若有人今日不語,將來臨戰不力,又或是以日後戰局指摘今日陳宗兵決斷……卻也無妨。”


    眾人愕然。


    “因為此戰若失利,孤怕是就不能與諸位追究軍事了!”楚行繼續笑對帳中諸多軍將,然後迴頭相顧。“陳宗兵,你既早有全局考量,便無須顧忌!因為孤也早有考量,早無顧忌!”


    不知何時立起身來的陳先贇嘴唇青筋微微跳動,卻是重重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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