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淩寒時發了一場高燒。


    他再次醒來,就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醫院晃眼的白熾燈,雪白的牆壁,還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無一不在刺激著他的神經,令人窒息。


    淩家的傭人都不清楚那天發生了什麽,隻是在背後唏噓感歎:


    “聽說,淩老爺子發了好大的脾氣,差點把大少爺打個半死呢!”


    “聽說,小少爺被送進醫院時奄奄一息,像是沒氣了呢……”


    “聽說,少夫人和大少爺吵架了,要離婚呢!”


    “誒,那天到底怎麽迴事啊?”


    “我們也不清楚……”


    隻是大家發現,這件事情過去一周後,蘇可心依舊跟以前一般溫柔愛笑,而小淩寒時卻再也不複從前那般。


    隨著時間流逝,他漸漸長大,更高了,也更冰冷,一周也不說一句話,不和任何人交流,眾人記憶裏那個軟軟的小團子好似從未出現過。


    他把自己隔絕了起來。


    “誒,我寫好啦——”


    聞楚楚寫完題目之後,看到淩寒時盯著窗外的大雨,薄唇抿成一條線,眼眸如深潭般深沉無波,她叫了這小孩好幾聲都沒反應。


    於是靠近了他一點,用小胖手在他麵前用力地晃了晃,理理她啊喂!


    兩人挨的很近,這會兒聞楚楚才能仔細看清他,甚至連臉上細小的絨毛都根根分明。


    清冽的眉眼,不染纖塵,睫毛濃密細長,臉上的嬰兒肥還沒有消退,但是搭配上這小孩一副老成的表情,很有反差萌。


    妥妥的帥哥預備役啊這是,花癡聞楚楚宣布,這是她見過最好看的小孩,沒有之一。


    不過也是這會兒,她才發現,這小孩真的太瘦了,除了臉上,別的地方都沒有二兩肉,脊背更是相當單薄。


    淩家是怎麽把他養成這樣的,聞楚楚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內心複雜。


    能吃是福,能吃是福。


    淩寒時此時也迴過神來,懊惱了一瞬,一抬眸便對上了一雙探究的大眼睛,漆黑的瞳孔裏甚至能看清他怔住的麵容。


    “!”


    她是什麽時候靠過來的,這樣盯了他多久了?


    一陣似有若無的奶香傳過來,淩寒時不著痕跡地往旁邊移了移,跟這個胖團子拉開了一點距離。


    神經粗條的聞楚楚感覺不到這些,她見淩寒時終於有了反應,開心極了,立馬把紙朝那邊推了推,自己也挪了過去。


    “你看看,你快看看。”


    淩寒時把視線轉到桌上的紙,剛看到第一個字,就蹙起了眉毛,這字是真的略微狂野了,他仔細地辨認著。


    被嫌棄的胖團子還渾然不覺,用手撥弄著自己卷卷的長發,沾沾自喜:“怎麽樣,你可以對對答案,看我的結果是不是正解?”


    不用對了,設未知數,兩個方程兩個未知數,求出雞兔數量,屬實是精妙。


    淩寒時眼底帶著不解,雖然心智成熟,但是再怎麽說,這畢竟也還隻是個小孩子,微表情完美地出賣了他的內心。


    看到小朋友的眼神,聞楚楚知道穩了,她故意賣關子,手裏拿起桌上的一支筆,微微一笑。


    “是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會做,還是那句話,告訴我你的名字嘛?”


    邊說邊把手上的筆放在了淩寒時的麵前,背過手盯著他。


    淩寒時懶懶地抬眸,瞥了眼前的胖團子一眼,少頃,他拿起了桌上的筆,撿過聞楚楚寫了名字的那張紙。


    他的手和筆杆一樣瘦削,但是握筆的力道很重,跟聞楚楚那種軟綿綿的握筆方式不同,因此他寫出來的字規規矩矩,一橫一豎都十分筆直,還帶有輕微的筆鋒。


    很快,淩寒時三個大字便躍然於紙上。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這三個字正好寫在聞楚楚的旁邊,與她並排。


    看了淩寒時漂亮的名字,再看看自己的毛毛蟲,很怪,再看一眼,更自卑了。


    這小孩怎麽長得,人好看,字也這麽好看,老天爺,你到底關了他哪扇窗,可否展開說說?


    她大學的時候臨摹過王羲之的書法,對《蘭亭序》更是瞻仰已久,沒想到真的有人能寫出幾分樣子,甚至還是個小孩子。


    人比人,真的氣死人。


    看著麵前的胖團子咬牙切齒的表情,淩寒時眼底的不解更深了一層。


    甚至還添了一點茫然,怎麽了,是他的名字不好聽嗎,明明是她自己要問的……


    算了。


    他記得櫃子裏好像有巧克力,淩斯年那個家夥自從上次之後,仿佛變了一個性子,雖然表麵上還是對他不客氣,但是背地裏給他塞了好多的零食,明知道他不喜歡吃。


    他是故意的吧,放在這裏給他占地方,添堵。


    不過也算有點用,給那個胖團子吃,別煩他了,他真的想清靜一會兒。


    看到淩寒時朝門口走過去,聞楚楚大驚,眼睛都瞪大了。


    難道他嫌自己話多,徹底受不了了,所以想擺脫她,不管她了?


    不要啊,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誒,別走啊,你等等我,我不說那麽多話——”


    著急解釋,聞楚楚想跳下來攔住小朋友,但是忘記了剛剛她一直翹著二郎腿,這會兒腿麻了……


    結果就是剛下椅子,就啪的一下摔在地上,像隻壁虎一樣,在地上趴著。


    哎呦,幸好地上有地毯,她自己脂肪也比較厚,除了胸口摔得有點疼,好像沒什麽事。


    不過,好像有點丟臉啊,在別人麵前摔得四仰八叉,聞楚楚想趕緊爬起來,假裝無事發生。


    誰知剛剛還在門邊的淩寒時,瞬間出現在她身邊,但是隻盯著她,眼底有幾分遲疑,沒有動作。


    感覺到自己身邊多了一道人影,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他是會瞬移嗎?


    算了,既然他這麽著急,那就先不起來了,讓他扶一下,畢竟人家大老遠跑過來,不能讓他沒麵子。


    於是,本來自己可以起來的聞楚楚同學靜靜地趴在地上。


    一秒,兩秒,三秒……


    一分鍾過去了。


    聞楚楚:“?”


    淩寒時沒有走,但也沒有動,就那樣站著。


    什麽意思,不扶她?


    那你跑那麽快過來幹什麽,近距離看她的笑話嗎,他媽的,覺得自己真心錯付的聞楚楚在小本本上狠狠地給淩寒時畫上一筆!


    算了算了,大不了她自己爬起來。


    “咚咚咚——”


    房門打開,兩人同時望過去。


    “寒寒,到時間了,快和楚楚下來吃飯吧——”


    淩管家溫和的臉出現在門口,但是看清了房間裏的情形,他整個人愣在了原地,這是在幹什麽?


    一個站著一個趴著,一個冷漠一個委過於屈,事故現場清晰,淩管家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他說什麽來著,不能讓寒寒帶孩子,可憐的娃,被欺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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