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緲緲沒再看她,隻轉頭對滄脩竹道:「我還想再見一個人。」


    「我隻是替你守著這縹緲樓,如今你既已迴來,自然是想見誰便見誰。不過……」


    宋緲緲挑眉:「不過?」


    滄脩竹握著她的手一緊,眸中微閃:「你要見那個人,得讓我同你一起去。」


    看著筍筍微微繃緊的唇角,宋緲緲忍不住撲哧一笑,學著他方才的模樣輕嗅了嗅:「這又是誰家的醋罈子翻了?」


    滄脩竹神色不變,語氣卻透著那麽幾分委屈:「誰叫緲緲以前待他那般好?」


    「胡說。」宋緲緲拉著他,「我分明待你最好。」


    滄脩竹柔了眉眼,沒去迴想過往那已然模糊了記憶的樁樁件件,隻執了她的手不放。他們不止有過往迴憶,還會有無數個日日夜夜,久久長長。


    慧姑看著二人相攜而去的背影,一時不知是慶幸,還是艷羨。


    與此同時,百裏之外的過山亭。


    身著紫袍的男子兀自烹茶,聽著下屬匯報那廂動靜,素來無波的鳳眸驟然掀起幾絲風痕,連帶著周遭都有幾分山雨欲來的味道。


    「滄脩竹似是極為寵信她,甚至允她入住望月閣。」


    一個自稱細作的女人。


    還是一個據聞與前樓主十分相似的女人。


    「許是因為容貌相似,滄脩竹才鬼迷心竅……」


    「不,他沒那麽蠢。」


    商榷斷然否認,若是為了引他出手,那個人也無需做到這等地步。


    望月閣的地界,他怎會容許一枚棋子踏入!


    除非……


    商榷眸中一淩,起身道:「傳令下去,召集所有門徒。」


    他緩緩轉動腕間佛珠,似要將胸間激蕩一點一點平複下去。


    「這趟,我親自去。」


    第74章 終章 改邪歸正的俠之大者。


    館硯摸著昏黃的石壁一級級往上。手腳的鎖鏈已被解下,步伐卻愈顯沉重,如同胸腔裏躍動的心髒。每一下都砸得又急又響。


    那個人絕不會再讓他活在陽光之下。能下令放他出來的,隻有……


    驟然的光亮讓館硯眯了眯眼。前方便是水牢出口。館硯深吸口氣,放緩了腳步,感受到陽光一寸一寸照在身上,門外那道身影也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很多年後,館硯依舊記得那一幕,就像是灰白記憶中的那人霎時變得色彩鮮明,連周圍的花木都鮮活起來。


    木槿花下的那人迴過身來。神色平靜:「你自由了。」


    自由二字對他來說本是奢望。從一開始留在她身邊就是別有用心。若能重來一次……


    「我還能留下嗎?」


    「不能。」


    宋緲緲拒絕得幹脆:「並非我對你還心有芥蒂,隻是你留下。他會不高興。」


    不想讓筍筍不高興,僅此而已。


    滄脩竹眸中微閃。意外過後,嘴角便輕輕揚起。


    陽光依舊灼烈,刺得雙目發澀。館硯卻忍不住笑了笑。


    他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即便重頭來過,他也不會是那個站在她身邊的人。


    既然如此,別無他求。


    惟願她此生無災無難,百歲長安。


    ·


    九月九。重陽秋。


    時人登高祭祖遍插茱萸,縹緲樓外卻是一片肅殺。


    平頭百姓無人敢不知死活地跑到這個山頭,生怕祖宗沒祭成,自己就先去見了祖宗。


    來此的,必是江湖中人,且不是尋常江湖人。就比如眼下這位身著紫袍玉帶的男子,眉角鋒利鳳眸瀲灩,渾身透著股冷然絕世的味道,偏偏腕間還繞了慈悲佛串,指尖一顆顆地撚,甚是虔誠的模樣。


    他帶的人不多,但每一個都如同出鞘刀劍,靜得悄無聲息,卻又時時刻刻繃緊著弦,好像隨時都能叫人血濺三尺。


    綿延石階自上而下奔來兩隊黑衣紅袍的護衛,以石碑為界駐守兩側。商榷抬眸,果見那石階盡頭緩步行來一人,素衣添墨竹,清俊似書生。


    縹緲樓樓主與往生門門主的會麵,傳至江湖必叫人揣測出一場血雨腥風,然眼下,滄脩竹隻道:「商門主,請。」


    好似商榷是來喝茶下棋的。


    宋緲緲的確擺了盤棋出來,隻是沒煮茶,改而燙了壺西秦的蜀雕梨。這酒還是商榷當年留的,孫複沒捨得喝,被宋緲緲給劫了胡。


    商榷進門的時候,便見宋緲緲歪在老爺椅上,紅底金線的楓葉裙擺鋪了一地,指間扣了顆黑白棋隨意在棋盤上敲了敲:「坐。」


    商榷腳步一頓,鳳眸中霎起波瀾,不等宋緲緲抬頭,商榷已然飛身而至,未繞佛串的那隻手按上了宋緲緲的腦袋。


    宋緲緲:……大哥你擼貓呢?


    商榷卻是勾了鳳眸,輕笑出聲。宋緲緲看得怔了怔,然下一秒,他便又變了臉,紫袍一揮,黑白棋子頓如落石流星,叫宋緲緲避無可避。


    霸道掌風在半空將棋子盡數截下,眨眼間化作齏粉揚揚而下。


    滄脩竹的眉眼蘊了殺氣,宋緲緲忙扯了他的袖擺:「他沒想殺我。」


    若是真想殺她,方才那般近的距離,以宋緲緲現在的功力壓根沒有還手的餘地。商榷一招,不過是同往年一般,每每見到她,便要考校她的功夫。


    隻是不知是已然相信她就是宋緲緲,還是存心試探。


    酒已燙熱,宋緲緲上前倒了兩盞,自己執了一盞敬於額前。因為係統的緣故,那聲師父宋緲緲叫不出口,但她此刻行的,是正正經經的敬師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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