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忘戴防曬霜。】


    一大滴眼淚倏然從眼角滾出,打濕了屏幕,濡濕成一小團,她用指腹抹了抹,剛才那些文字她忽然覺得矯情起來,自己虛假又可笑。她一個字一個字刪除,把那些理由和藉口都刪除。


    【我愛你。】她顫抖著手輸入,【對不起,是我太自私。】


    方璃抱著手機等了很久,那邊也沒再有迴覆。她拿起來看了好幾次,那個土土的男性頭像暗了下去,往事隨風變成離線狀態。


    心裏有什麽東西炸裂,破碎的痛,她攥緊手機,骨節發白,強忍著打電話跟他說不去了,不去了。


    可是她也清楚自己,她可能不去嗎?這一個多月心神不寧,思緒起起伏伏,說到底還是想去,沒有人捨得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她也不例外。


    那是她的夢啊。


    再跟哥說那些,隻是希冀得到他的安慰,以此來寬慰自己。可其實,還不過是在折磨他。


    她欠哥的太多了。


    方璃擦了擦眼睛,起身往浴室走。


    開了花灑,嘩啦嘩啦的水聲勾起了她的記憶——上次他們和好也是在這裏,她還記得他沉寂許久被點亮的眼神,因為她的愛而欣喜熾熱的眼神。


    四年間的不滿和矛盾消散,她感激他,深愛他,心疼他,幻想著半年後的團聚,相守,天長地久。


    哥一定失望透了。


    哥一定快被她折磨瘋了。


    她黯然心痛地想。


    方璃蹲了下來,溫熱的水從她頭頂濺下,她搖搖頭,想著教授那些話,心底一陣一陣抽痛,抱著膝蓋,小聲啜泣。


    下午,許宋秋打電話過來問她的想法。


    時間不多了,雖說明年下半年才入學,但語言,簽證,作品集,每一個都是難關。除此之外,方璃還要準備雙年展,現在簡直是分身乏術。


    接電話時方璃正在收拾行李,從衣櫃裏挑選著裙子和內衣,巴拿馬的行程是定好的,無論如何,這十幾天一定要好好對哥,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盡她可能的,滿足他,補償他,讓他開心一點。


    可是想想,心底還是痛的。


    「考慮清楚了?」電話那頭問。


    「嗯。」方璃嘆息。


    「那就好,我這邊就確認下來。等你迴來我給你安排一個俄語班,你好好學,其餘不重要的事先放放,知道嗎?」


    「好。」


    許宋秋甚是滿意,「整理下你所有的作品,雙年展也要好好準備,挑選挑選,最近打算畫什麽最好跟我說,沒事多來畫室,別自己悶頭畫。」


    「好。」


    放下電話,方璃把衣服收拾好,轉身去衛生間收拾化妝品。拿起哥千叮嚀萬囑咐的防曬霜時,手不自禁抖了下。


    她放下防曬霜,從鏡子裏望向自己。


    哭腫的眼,消瘦蒼白,她拍拍臉頰,如此陌生,自己都快認不出來。


    要去度假,明年還能出國學習,新的生活、新的篇章馬上就要展開,可她心裏卻沒有一點點喜悅,滿是壓抑和惆悵。


    電話又響起,方璃迫切地希望是哥——早上後他再沒迴複過她,哪怕隻有一句話都行。看著當地的陌生號碼,她失望地接起。


    「您好,請問您是?」


    一道熟悉又清冷的女聲,「方璃,晚上有空嗎,我有事找你。」


    第73章


    晚上七點。


    兩人約在h大附近的咖啡廳, 方璃是坐公交車來的,遲到了五分鍾, 冷夏手裏拿著一杯拿鐵, 看見她, 嘴角浮起一個微笑, 「我以為你不來了。」


    「不進去麽?」方璃盯著她手中的紙杯。


    冷夏慢慢啜了口咖啡, 將手裏拎的另一杯咖啡遞給她,「不進去了, 我帶你看個東西。」


    方璃不解,「什麽東西?」


    冷夏眯起眼笑了一會,把喝了兩口的拿鐵丟進垃圾桶, 「來,上車。」


    方璃這才注意到路邊停了輛車,不是上次的保時捷, 黑色大奔, 司機立在門口,朝她們微微欠身。


    「你要帶我去哪兒?」


    冷夏拉開車門,「我還能賣了你不成?上車。」


    窗外景色飛逝,方璃握緊拿鐵,也沒有拆開包裝, 一言不發。


    「你到底要幹什麽?」從熙攘街道變成狹窄的小路,依稀能看見廣闊的海麵。是碼頭附近的那片海, 沒什麽人, 沙灘荒涼。奔馳車嘎吱一聲停下, 車內黑暗,沒有開燈,隻有慘白的月光打下。


    冷夏對前麵的司機說:「你先下車吧,把後備箱的東西拿出來。」


    「是。」司機打開車門,方璃也要跟著下車,被冷夏攔住,冷聲道:「別急,我們好好聊聊。」


    「我跟你沒什麽好聊。」


    冷夏問:「你要去俄羅斯?」


    「嗯。」方璃掏出手機,攥在手中。


    「為什麽是你去?」冷夏目光如刃,落在她臉上,恨不得剜掉一塊肉,「你有什麽資格去?」


    方璃說:「我想,教授應該有他自己的評判標準。」


    這次雙年展,冷夏並沒有受邀。她承認,四年前,冷夏確實比她做得要好,但現在……


    「他的評判標準就是想跟誰一起去。」冷夏嘲弄地笑,看了她幾秒,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你是不是想提雙年展的事?」


    「你為什麽會入圍,你不清楚麽?」冷夏說:「畫展黏在他身邊,打著許教授高徒的旗幟,怕是別人不知道嗎?還有——成天把那幾個全是水分的破比賽得獎炒一炒,宣傳一番,你以為自己就真成女畫家了?就連你那幾幅代表作,哪副不是他親自指導的?這種展覽不是最看名氣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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