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呢。」


    後腦勺被他大手扣住,臉埋在他結實的胸膛,方璃喘不勻氣,唿吸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我一直都在。」


    聲音低低的,啞得厲害,從頭頂傳來。


    「……」


    時間像被定格。


    方璃被他緊緊擁著,動作強勢而堅定,臂膀結實,宛如銅牆鐵壁。她不可自抑地顫抖著,想去掙脫,卻使不出半分力氣。


    他抱著她,絕不放手。


    漸漸的,世界都安靜了。


    冷風都溫柔了。


    夜空上星星點點,操場遠處,不知是誰在放孔明燈,紅色的紙燈,像一簇溫暖的火焰,慢慢騰空,遠走。


    「璃璃。」


    周進靜了一瞬,把她拉開一點,垂眸看她,


    「我愛你。」


    這麽幾年,他終於肯承認——


    他是禽獸,是變態,是瘋子。


    也不知是從哪一天開始,


    或許是她抱著速寫夾偷偷摸摸畫他;或許是她穿著寬大幹淨的校服遞來一杯奶茶;再或許,是那一天的破舊街巷,女孩衣衫淩亂,滿臉淚痕,淒楚地喊他「哥」……


    那個最不敢染指的人,卻是他最渴望的人。


    ——


    那一天。


    方璃沒有迴學院剛剛調劑給她的陌生宿舍。她像一個迷路的小孩,被他的大手緊緊牽著,帶迴了家。三個月沒來,她站在門口,遲遲沒有進去,覺得十分陌生。


    周進等了一會,見小姑娘半天不動,幹脆雙臂一帶,把人直接抱上床。


    方璃嚇一跳,下意識掙紮,忽的又想到什麽,咬咬下唇,閉上眼睛不動了。


    反正上一次已經……


    這麽久沒見,她也了解他的。


    安安靜靜等了幾秒,周進卻什麽都沒做。


    他俯下身,有些心疼地揉揉她的短發,掀開床腳疊放的棉被,把她從頭到腳包裹起來。


    「你先暖和一會。」他捉住她攥著被子的小手,嗬了一口熱氣,搓了幾下,塞迴棉被裏,「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不用了。」她搖頭,知道現在已經好晚了。


    「沒事。」


    他掖好被角,摸摸她臉頰,轉身出去。


    方璃翻了個身,躺好。


    被子應該是白天剛晾曬過,有一股陽光的溫暖氣息,棉花鬆鬆軟軟,她躺在裏頭,覺得特別溫暖。


    房間裏給她留了一盞檯燈。


    很舊的檯燈,老玻璃台,花朵燈罩,側麵墜著一根長長的銅弦。朦朧的光暈,仿若置身八十年代的低成本電影。


    以前沒見過,方璃看了一會,身體有些乏,昏沉沉睡去。


    是被一股濃鬱的飯菜香弄醒的。


    晚上沒有吃飯,腹中飢餓至極,她捂著胃部,歪過頭瞥一眼桌子,直起身子。


    竹筍炒肉,香菇菜心,黃瓜雞丁,都是很家常的菜色,卻被他做出不一樣的滋味。大碗南瓜粥呈在不鏽鋼碗裏,旁邊還有兩隻白胖的饅頭。


    「我吃不了這麽多。」她看呆了。


    「我也沒吃。」他說,「過來吃吧。」


    方璃慢慢地下床,坐到桌邊。


    「來。」他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吹了兩下,遞到她唇邊。


    方璃喝了一口。粥裏麵應該放了冰糖,南瓜軟糯的味道摻雜著甜意從舌尖漫到胃裏,溫度稍有些燙。


    周身一暖,咂砸舌,隻覺得太好喝,她又舀一大勺,吞下,忽的想起什麽,「冰鎮南瓜汁。」


    「嗯?」


    「你會做麽?」


    方璃握緊勺柄,盯著那碗南瓜粥,黯淡的目光亮了一點點,「我小時候看《哈利波特》,哈利波特你知道麽?」


    「知道。」


    不就是那個騎著掃帚滿天飛的小男孩麽。


    「那裏麵有冰鎮南瓜汁,我小時候特別想喝。」她低聲說,手肘撐在桌上,陷入迴憶,「後來沒有賣的,我就讓劉嫂給我買了一大隻南瓜,我要自己榨。」


    周進眼皮微掀,「你那時候多大。」


    「十歲?」方璃陷入迴憶,神色柔和起來,「我那時候還把他們都關出去,就要自己榨。」


    「我也不知道蒸,以為和榨蘋果汁一樣,切了切就放進去了。」


    周進揚起眉,「什麽味。」


    「臭烘烘的味道。」她皺著臉吐了吐舌頭,「農藥的味道。」


    周進輕挑唇角,為那隻倒黴的南瓜默哀三秒。


    「我後來還做了黃油啤酒……」她說著,眼神有些飄忽,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怎麽了?」他發覺她異樣。


    「沒事……」方璃胳膊肘擋在眼睛上,搖頭。


    「璃璃?」他把她抱在腿上,摸著她小腦袋,「和我說。」


    「哥,我好想我爸爸啊……」她頭深深埋進他脖頸,再憋不住,抽抽噎噎地念叨:


    「後來,後來爸爸帶我去了倫敦,我們在對角巷…全部買了一遍,特別……特別的難喝……」


    「太難喝了……」


    她又哭了,淚水從眼角滴滴答答滑進他脖頸,濕漉漉一片。


    周進當然知道她哭不是因為難喝,可又不知怎麽安慰,大掌拍著她背,一下下,嘴裏順著她話講,「……嗯,難喝。」


    瞬間,方璃哭得更兇。


    也不知道為什麽,之前在朋友麵前,老師麵前,她都可以迅速成熟起來,堅強起來,看上去沒事人一般。可是一撲到他的懷中,她就變得異常脆弱,像被拔光刺的刺蝟,再沒有任何的偽裝,想哭便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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