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知道的,賀大娘沒有家人,故此一問。那新宅子隻有自己和秋靈兩個人住,委實空了一些,再有賀大娘在身邊,簡直完美。


    「與姑娘無關。」


    「人活命最多不過百年,做到問心無愧已是不易,更何況還能思他人之苦,將過錯盡數歸於自己,小女佩服。」看見賀大娘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秦落柔不再斟酌,以她對賀大娘的了解,自然知道說什麽,最能打動她的心。


    老婦人神情稍有緩和,眼光柔和下來,長嘆望向遠處,滄桑之感濃鬱。


    「總歸是我的失誤。雖說人命百年,比不得山萬年永立,水長流不息,卻最為珍貴,作為醫者對生命自當是萬分敬畏。」


    言閉,才發覺從不喜多言的自己,竟在一個陌生人麵前說了這番感悟的話,思及此,微笑看著秦落柔,「我瞧著姑娘麵善,進來坐吧。」


    獨居這麽多年,若說不孤單是假的,隻不過防備之心讓她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而今日,這位姑娘,有一種讓她放下防備的能力,心裏渴望起了訴說和溝通。


    秦落柔和秋靈跟著老婦人進了裏屋。


    「我姓賀。」老婦人一進屋就自我介紹。


    秦落柔聽她如此說,想起了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心中感慨萬千,不自覺濕了眼眶。


    賀大娘給她倒了一杯茶。


    她雙手將茶杯握住,用指腹輕輕摩擦著杯沿,半晌後說道:「不瞞大娘,我是奉國公府秦峰武之女,遠郊有一處宅子正在修葺,若大娘願意,我們三人同住,再無旁人。」


    這話一出口,別說賀大娘了,秋靈都驚了一驚。雖說最近兩日主子行為是有些奇怪,但現在這話就太不能理解了,一個剛見麵的陌生人怎麽就要一起住了?


    賀大娘更是驚訝的看著秦落柔,雖說女子眼神真切,但仍覺得不可思議,想說什麽又咽了迴去。


    瞧著兩人的表情,秦落柔立刻意識到,對賀大娘來說,她們還是第一次見麵呢,並非交心一年多的摯友。隨即笑了笑:「是這樣的,我看大娘像是獨居,遠郊那座宅子正缺一個人幫我照看,剛才那番,我是看見的,若不是大娘品行端正,敢作敢當,心地善良,是不會最後還給那婦人銀兩的,我相信大娘的為人。當然,大娘若幫我照看,我自不會虧待大娘。」


    想到自己前世冤死,沒有幾個真心相待的人,若非要說,賀大娘算一人,母親去世四年,她在最後一年能遇到賀大娘,享受她給的關愛,也是一種安慰,現在遇到,她又怎麽捨得隻做陌路人。


    賀大娘不說話,看了秦落柔許久,那眼神足以看得人心裏直發毛,但秦落柔卻依然神情坦然。


    她眼神慢慢落下去,拿起茶壺,給秦落柔添茶,話音伴著水聲傳來:「我也不瞞姑娘,瞧著姑娘,心裏有一種久違的安穩之感,即是如此,就應允了吧。」


    秦落柔猛地站起身,「太好了大娘。秋靈,你明日過來,帶著賀大娘去宅子看看,以後你們就是我的家人了。」


    在她的心中,奉國公府裏的那些,雖然有著血緣關係,但卻隻想從她身上撈好處的人,並不能稱作家人。


    她知道賀大娘喜愛討論什麽,就把那一年賀大娘治病救人發生的事情拿出來同她講,果然相談甚歡。


    秦落柔在心中偷笑,這些可都是他們相遇後發生的一些事情,現在卻把這些事情當做是民間故事說給當事人,這種感覺很奇妙,每每看著賀大娘驚異於故事的主人公同自己做著同樣的選擇,心中就莫名溫暖。


    不知不覺已日落,遂告辭賀大娘,帶著秋靈迴了府。


    從這天起,她每天的事情就是光顧賀大娘這個小院落,然後三個人一同去遠郊的宅子,看著工匠們修葺新屋,至於奉國公府,那個並不能稱為家的地方,隻是她夜晚睡覺的地方罷了。


    奉國公府的人不知道她在做什麽,隻知道每天一大早縣主就出了門,直到天黑了才迴來。


    這日,她和賀大娘喝了兩杯桂花釀,微醺著迴到了府中,剛躺下,就聽見有丫鬟叩門。


    「二姑娘,老夫人請你到她房間。」


    該來的還是來了,她一直很清楚,祖母是不會放任她如此,正因為她太清楚名門閨秀的行為準則,才知道,祖母忍到今日已是不易。


    「秋靈,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迴。」


    秋靈看著東倒西歪酒意未消的秦落柔跟著丫鬟往老夫人房間的方向走去,心中不免擔心起來,但還是點點頭,目送她離開後,悄悄跟在了身後。


    秦老夫人壓製了好幾日的火氣,在看見秦落柔這幅模樣的時候,徹底爆發了,也不管身邊是否還坐著另外三個孫女,猛地把手裏的暖手爐扔了過來,砸中了秦落柔的肩頭。


    猛然的疼痛讓她身子一顫,眉骨微不可察地抖動了一下,額間即刻冒上來密集的小汗珠,順順唿吸,右手撫上左肩,抬眸,眼神清冷。


    「祖母真是好把式,若是再偏上一分,恐怕我這張臉也要不得了吧。」


    秦老夫人沒有想到她將暖爐扔過去的時候,秦落柔竟然沒有躲避,就這樣生生挨了。


    她可不是不想躲,雖說桂花酒勁不大,頭腦清醒,但架不住腳底下是軟的。


    「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子,還有沒有一點世家女子的模樣,今日將軍府又來人了,躍庭那孩子也是有心,在苦寒的邊疆打了狐狸,快馬加鞭讓人將皮毛給你送了過來。」老夫人身邊的老姑姑拿著一個托盤過來,上麵放著一張赤狐的皮毛,在燭火的照耀下,柔軟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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