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看後都是如此憤慨,更何況是骨肉親朋,然而薑遠現在隻剩下閔薑西一個親人在世,很少人知道閔儀為他而死,也很少人知道,閔薑西是咬碎了牙才走到的今天。


    國家追授薑遠一等功勳章,又追加了很多額外榮譽和稱號,以此來悼念那些年為國為民拚過命的英雄。


    很多人感慨,也很多人唏噓,一個英雄,竟然被當成逃犯二十年,可想而知,活著的人又要受多大的煎熬。


    秦占沒機會跟薑遠把酒言歡,也沒機會給他敬茶,但他可以盡全力,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英雄,也許不是所有人都能記住他一輩子,但是提到薑遠,會有人說,那是個好人。


    新聞出的當天,秦嘉定,榮昊和丁叮躲在各自的房間裏鼻涕一把淚一把,沒有太多的高興,隻是心酸和無可奈何,哪怕秦占,他早知道會發生什麽,還是喉嚨發緊,唯獨閔薑西,手機刷著刷著,唇角勾起,笑了。


    秦占見狀,瞬間眼眶一紅,低聲說:「別這樣…「


    閔薑西抬眼看秦占,眼睛裏是真的在笑,她說:「我沒強顏歡笑,這是好事,我媽就說我爸肯定不會當壞人,更不會跟壞人一起跑路,事實證明她是對的,我爸心裏這口惡氣也能出了。」


    秦占抿著唇,眼淚汪汪,閔薑西抬手摸了下他的頭,「你幹嘛?」


    秦占不甘心,明明一家三口好好的,他可以有嶽父嶽母,閔薑西可以有一個很快樂的童年,乖乖能見到外公外婆……


    閔薑西捧著秦占的臉,哄人的口吻說:「你還非要讓我大哭一場才能證明自己沒事?」


    秦占不說話。


    閔薑西:「堅強點,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倒黴的一家還不止一本,遠的不說,就看我們這邊這些人,誰能占盡所有好處?我們之所以能遇見彼此,不是因為老天的補償,是我們遇到這麽多事後,還活著,還活得挺好,別難過,我外婆活著的時候總說,人各有命,我想得開。」


    秦占將閔薑西摟到懷裏,萬語千言,唯有緊緊地擁抱,半晌才道:「小姑父打電話過來,問你這邊還有什麽需要,隻要是能辦到的,上頭都會全力配合。」


    閔薑西說:「我就要一個公道,現在給了,我心裏很痛快,替我跟小姑父和黨家說聲謝謝,我們全家都謝謝他們。」


    秦占說:「給爸的勳章和獎牌已經讓人親自送過來了,今晚就能到。」


    閔薑西說:「還麻煩人親自送,一個快遞就過來了。」


    秦占笑不出來,心裏還是很壓抑,因為這是活著的人給死去的人的榮譽,也是唯一能做的一點事,都說留得生前身後名,不過是給活人看的,圖個心裏安慰。


    當天下午,閔薑西叫其他幾人出來,無一例外,秦嘉定,榮昊和丁叮全都紅著眼睛,尤其丁叮,一看就是哭狠了的,沒辦法揣著明白裝糊塗,閔薑西隻能打開天窗說亮話:「至於被我爸的英雄事跡感動成這樣嗎?他活著的時候都沒這麽多人崇拜他。」


    丁叮瞬間低下頭,榮昊也是立即眼淚婆娑,秦嘉定算是最剛的,看著不動聲色,出聲說:「你還有我們。」


    五個字,閔薑西很想問候秦嘉定的大爺,但秦嘉定沒有大爺,隻有個二叔,是秦占。


    伸手攬住秦嘉定的肩膀,閔薑西笑得雲淡風輕,實則真的很想哭。


    當天晚上,夜城派來的人來到橋南,親手把盒子裝的勳章交到閔薑西手上,閔薑西道謝,留他們吃飯,對方不留,說還有事要辦,閔薑西給他們裝了兩袋漢城的特產,還有左鄰右舍加在一起都吃不完的糰子。


    上樓,閔薑西打開盒子,看到裏麵金燦燦的勳章,沒敢伸手摸,因為害怕觸到冰涼的溫度,更怕會讓自己想起這枚勳章是用薑遠的一條命和二十年的汙名換來的。


    看了一小會兒,閔薑西合上蓋子,躺在床上跟秦占聊天,臨睡前,閔薑西以為自己會夢見薑遠,畢竟今天是個很特殊的日子,結果一夜無夢。


    第二天,秦占睜眼時發現閔薑西不在身邊,剛開始以為她去洗手間了,隨即很快發現她手機不在床頭櫃,趕緊給她打了個電話。


    連接聲響了幾下,閔薑西接通:「你怎麽醒這麽早?」


    秦占問:「你在哪?」


    閔薑西說:「我來看看我爸,順道把他最想要的一等功給他。」


    秦占突然緊張:「你去公墓了?」


    閔薑西:「嗯,你睡吧,我等下就迴去。」


    秦占:「你在路上還是到了?」


    閔薑西:「剛到。」


    秦占這邊急得掀開被子下床,「你等我,我馬上過去。」


    閔薑西:「你不用來,沒等你到我就迴去了。」


    秦占心裏慌,他能想到閔薑西會如何把一等功的勳章給薑遠,總不會貼在墓碑上,大概率就是叫人開墓,把勳章放進去,可墓裏麵沒有薑遠的骨灰,或者說,隻有一個小小的吊墜,陪著閔儀一起,萬一閔薑西看到…


    秦占慌不擇路:「你聽我的,我必須去。」


    閔薑西說:「又不是正式授勳,你還想親自給我爸戴上?」


    秦占一手拿著手機,單手穿褲子,緊張到頭皮發麻,自顧道:「我有話跟爸說,你等我,等我到了再說。」


    閔薑西沉默片刻,平靜的問:「你有什麽事瞞著我吧。」


    秦占緊張到唿吸清淺,「我能有什麽事瞞著你?我就是不想錯過跟爸聊聊天的機會。」


    閔薑西道:「我能想到的最壞的理由,就是墓裏麵沒有我爸的骨灰。」


    秦占瞬間哽住,他想反駁,可是聲音怎麽都發不出來。


    閔薑西等了幾秒,如常道:「還真是……沒事,我不唯心,說得好像有骨灰他就能聽見我說話一樣,我過去把勳章放進去,好歹給我媽留個念想。」


    秦占僵僵的站在床邊,下麵穿著褲子,上麵還穿著睡衣,有些清醒有些懵,可能有些事就是註定的,他瞞不住薑遠的死,也瞞不住墓裏的秘密。


    良久,秦占低聲說:「墓裏麵有爸的骨灰,跟給你的吊墜一樣,這段時間媽一直有爸陪著。」


    閔薑西不辨情緒的聲音傳來:「這麽好?那我更放心了,不說了,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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