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自己沒發覺,他現在說話都是開啟低頻模式,有氣無力,楚晉行跟他說了幾句後,話鋒一轉:「你還準備在這兒等多久?」


    江東腦子裏突然蹦出沈姣的臉,心瞬間開始揪緊,這才發覺,他隻有在跟楚晉行聊天的途中,才短暫的忘了自己在等誰,這段時間裏,他滿腦子都是沈姣,短暫不想都是莫大的放鬆。


    淡淡的,江東說:「她總不能憋在裏麵一輩子。」


    楚晉行說了句大實話:「她在裏麵有吃有喝有床有家人,你在外麵不吃不喝,等她還是等死?」


    江東道:「她跟鄺美星沒什麽感情。」


    楚晉行:「你比她親媽重要?」


    江東:「我曾經比她外公還重要。」


    楚晉行:「她不信你,你把黃河的水喝光也沒用,死等她也不會替你收屍。」


    江東心疼得實在受不了,蹙眉,側頭道:「走,離我遠點行不行?」


    楚晉行道:「鄺家這次真完了,不然我也不會在這兒。」


    江東心底五味雜陳,的確,楚晉行一直是夜城上方勢力爭鬥中搶奪的第一張王牌,也是最重要的一張牌,之前被黨家和喬家嚴密保護,都不敢露頭,現在光明正大的出現在鄺家門口,也真是唏噓。


    楚晉行說:「我送你迴去。」


    江東靠在真皮座椅上,淡淡道:「你走吧。」


    楚晉行說:「你在這兒等她,她都未必知道,要不你就敲鑼打鼓搞得滿城皆知,不聲不響做給誰看?」


    江東到底還是輕笑出聲,自嘲的說:「還真是我一貫的風格。」從來不做『無用功』,做一分顯擺出十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做一樣。


    沈姣從前就是這樣被他騙的,別說什麽他哪句撒謊哪句沒撒,沈姣對他已經足夠寬容,是他自己,沒能好好保護她。


    良久,江東輕聲說:「我要現在還敢騙她,那才真是死不悔改。」


    楚晉行說:「關鍵現在改了也沒用。」


    江東頭也不迴:「立馬下車,不送。」


    楚晉行說:「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隻能後悔,一輩子也挽迴不了的事兒嗎?別浪費時間感動自己,也許你這麽做心裏的愧疚能少一點兒,但於你們兩個人而言,關係不會改變。」


    楚晉行很清晰的說:「不信任比恨更長久。」


    江東不再想讓楚晉行下車,他想把車炸了,同歸於盡吧,活著太他媽累了。


    楚晉行自顧下車,繞到駕駛席那邊,打開車門就去拽江東,江東懶散的癱在那裏,雖然虛,但也有這麽大的骨架,賴著不動,有氣無力的說:「你就這麽聽閔薑西的話?」


    其實他明知道楚晉行不光是聽了閔薑西的話才會來,他就是有氣沒處撒,必須要拖著一個人墊背,沒錯,他就這樣,劣根深重,混起來根本六親不認。


    楚晉行一身黑衣,趁著麵孔白皙,沒生氣,他近乎麻木的說:「我放棄了,我把她歸類到這輩子都挽迴不了的後悔裏麵,看著她結婚生子,我替她高興,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是對的,人不能太自私,總想等著別人來救自己,你要真喜歡她就別為難她,明知她現在是什麽心情,還逼她相信你,逼她喜歡你,恨不能她現在就衝出來原地原諒你,憑什麽,你還是人嗎你?」


    這是江東這輩子第一次聽楚晉行一次性說這麽多話,尤其是關於閔薑西,對閔薑西,楚晉行向來三緘其口,尤其在閔薑西選擇秦占以後,江東剛開始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後來漸漸不敢再提,怕楚晉行心裏難受,他知道楚晉行不可能輕易放下,卻是第一次聽楚晉行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有些人,註定隻能活在自己的遺憾裏。


    趁著江東楞沖,楚晉行將人從車裏拽出來,扔進後座,自己坐進駕駛席,江東在後座沉默一路,楚晉行也沒再跟他說過一句話,等到車子開迴江東在夜城的住處,楚晉行下車去拎人時,發現江東渾身滾燙,發燒了。


    沒在車裏看見外套,楚晉行隻能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給他穿上,江東燒得迷迷糊糊,嘴裏低聲說:「走不動了,背我上去吧。」


    楚晉行一言不發,把人從車裏弄出來,架著人往電梯方向走,江東有種喝多了的感覺,頭重腳輕,唯一不同的是,喝多了要隔天才頭疼,不像現在,眼球要爆出來。


    他心裏想說,怎麽就還能走路呢,不然還能蹭個背背。


    楚晉行把人架上樓,江東直接倒在床上,嘴欠戰勝病魔,強撐著說了句:「有你這麽對待病人的嗎?」


    楚晉行不理他,打電話聯繫醫生,描述江東的狀態,江東又在心裏想:別說他發燒,就說他瘋了,讓精神病院的直接過來接收吧。


    恍惚間,江東看見楚晉行往外走,也沒力氣問他去幹嘛,閉上滾燙的眼皮,體會著渾身火燒一般的煎熬,明明意識已經很虛了,可腦子裏卻清楚盤旋著沈姣兩個字。


    所有人都告訴他,他跟沈姣沒戲了,江悅庭說,閔薑西說,秦占說,現在逼得楚晉行都拿自己出來舉例子了,她是不是真的不會原諒他了?


    楚晉行拿著水杯走進來,看到江東橫躺在床上,癱著四肢,臉上毫無遮擋,眼淚濕透纖長的黑色睫毛,幾秒後,不堪重力,順著眼角往太陽穴處滑落。


    在開口與不開口之間,楚晉行還遲疑了片刻,最終選擇開口,不是別的,主要是江東臉皮厚,如果換個人,尤其是男人之間,有些事兒隻能裝沒看見,但江東嘛……


    楚晉行把人拽起來,「喝水。」


    江東不睜眼,由於眼周溫度太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流淚,自顧道:「去把黃河的水給我舀來……」


    楚晉行說:「都想喝黃河水,你算老幾?」


    江東心頭刺痛,低聲,帶著微弱的嗚咽:「怎麽就不行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楚晉行二話沒說,杯口對著江東的嘴往裏灌水,江東起初不喝,楚晉行騙他:「喝吧,特意給你運過來的黃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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