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貞貞看著楚晉行,有那麽一瞬間,她好像從他身上看出了比憤怒更多的情緒,像是受傷。


    女人都很敏感,尤其對喜歡的人,翁貞貞喜歡楚晉行不假,也知道他喜歡閔薑西,隻是沒想到,他敢為了閔薑西動翁家人。


    如今人在楚晉行手上,翁貞貞敢怒不敢言,被損得臉色又紅又白也隻能忍氣吞聲,她問:「你怎麽樣才能放了我弟弟?」


    楚晉行不答反問:「我怎麽樣你才能離我遠點兒?」


    翁貞貞所有的自尊盡數被楚晉行碾在腳下,眼眶發紅,她咬著牙說:「你放了我弟弟,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會再來找你。」


    楚晉行把桌上手機調成錄音,翁貞貞本能蹙眉,楚晉行道:「說吧。」


    翁貞貞從小到大,從未受過如此大的羞辱,要不是翁洵洵人在他手裏掐著,她髒話都要衝口欲出,屏幕上秒數一直在跳,翁貞貞不確定此時此刻的翁洵洵有沒有備受煎熬,不敢糾結太久,她豁出去道:「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纏著你。」


    楚晉行淡淡道:「帶上姓名。」


    翁貞貞攥緊拳頭,「……我翁貞貞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纏著楚晉行,要是撒一句謊,出門被車撞死。」


    她現在就想死,拉著楚晉行一起死。


    楚晉行淡定的拿起手機,邊保存邊道:「我從來不信報應,你要是撒謊,我頂多讓全國人民認識你。」


    翁貞貞透心涼,所有的愛意頃刻間煙消雲散,她好像現在才看清楚晉行的本來麵目,不對,準確來講,是他的另一麵,他可以很冷淡,也可以很暴躁,可以是深城三神之一,也可以背地裏綁架威脅。


    楚晉行完全顛覆了她印象中對他的認知,或許,她從來就不曾了解過他。


    「現在能放人了嗎?」


    楚晉行道:「機場。」


    翁貞貞愣神,似是沒明白,楚晉行起身說:「他在機場,帶著他迴你們自己的地盤兒,別來深城礙眼,還有,抓你弟弟的人是我,看清楚,跟閔薑西沒關,要秋後算帳別找錯人,再敢惹她一次,我保證,你們會後悔。」


    楚晉行神色依舊淡漠,口吻也沒有故意加重,通程雲淡風輕,可卻聽得翁貞貞後脊樑一涼,滿腦子隻有一句話:會咬人的狗不叫。


    楚晉行離開飯店,乘車迴家,對於綁翁洵洵和見翁貞貞,他絲毫感覺都沒有,更沒想翁家和鄺家,他滿腦子揮之不去的隻有丁恪的那句話:薑西可能要離開先行。


    他知道閔薑西不是他的,從來都不是,她說對他隻是崇拜,敬重,拿他當偶像,哪怕她跟秦占鬧得不開心,也絲毫不影響她對他的不喜歡,是啊,她怎麽會喜歡他呢,他自己都不喜歡自己。


    迴想起這兩年跟閔薑西的點滴,楚晉行記得兩人見麵的每一個細節,說過的每一句話,他們待在一起最久的一次,竟然還是被張揚綁架的時候。


    迴家,空蕩的房子裏隻有他一個人,孫常美去世之後,他把家裏阿姨也辭退了,不是不念舊,更怕睹人思人,江東說讓他換個地方住,他換不了,怕把孫常美留下的最後一點兒氣息也給弄丟了。


    慣例連燈都不開,楚晉行徑直進了主臥,開了床頭燈,坐在床邊拿著孫常美的相框看,成年人了,楚晉行知道這世上沒有鬼神,人死如燈滅,可他依舊會不厭其煩的做這種自欺欺人的事情,他覺得,孫常美可能會知道他在陪她。


    或者說,是孫常美在陪他。


    今天心情格外的差,楚晉行在主臥一坐就是幾小時,累了就順勢往後一躺,沒想到睡著了。


    天灰濛濛的,下著小雨,楚晉行沒帶傘,背著書包跟同學搭伴兒撐一把傘迴家,同學想把他送到家門口,離著還有幾米遠,楚晉行就聽到半掩的木門裏傳來熟悉的叫罵聲,瞬間,他止住腳步。


    同學也聽見了,十歲的孩子不知如何準確表達情緒,隻能頓了頓,然後道:「我就送你到這吧,我先走了,明天見。」


    同學撐傘跑開,楚晉行也快步往門口跑,其實他很害怕,可是他不得不進去。


    木門一推就開,罵聲變得清晰刺耳,「錢呢?老子剛給你的工資,你說沒有,錢去哪了?」


    紅磚地麵上一片狼藉,鍋碗瓢盆,衣服被子,那些本不該在這裏的東西,統統都在這裏,楚晉行看到他媽媽縮在牆角,頭發淩亂,一個勁兒的搖頭,而楚萬家手裏攥著鐵鍬把,牙呲欲裂,站都站不穩,楚晉行隔著兩米遠都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菸酒味。


    女人的軟弱更助長了楚萬家的暴力,他想都不想,直接掄起鐵鍬,楚晉行撲上去,把楚萬家推了個踉蹌,他迴手就是一下,楚晉行直接被他掀翻在地。


    女人喊著楚晉行的小名,爬著過來護他,被楚萬家一腳踹在肋骨上,整個人像癱了一樣趴在楚晉行身上,楚晉行喊道:「媽!」


    他想要保護她,可是根本起不來,隻能躺在地上,看著楚萬家兇神惡煞的嘴臉,他口中罵出的那些話,根本沒拿他們娘倆兒當人看,畜生都不如。


    一婦一幼,猶如砧板上的魚肉,楚晉行唯有用力抱緊擋在身前的女人,楚萬家不知打哪兒拽起一條皮帶,皮帶落下來的時候,偶爾會抽到楚晉行胳膊上,火辣辣的疼,一兩下尚且如此,他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他媽媽是怎麽咬著牙做到一聲不吭的。


    混亂中,楚晉行看到疾步從後門進來的孫常美,他意外她還如此年輕,孫常美見狀,跑上前攔著男人,口中說著:「萬家,別打了,別打了……」


    楚萬家罵罵咧咧的說:「老子剛給她的錢,她現在說沒有,我不打她打誰?誰知道她把錢藏哪去了?」


    孫常美道:「別打了,你要多少錢,我給你。」


    楚萬家說:「五百。」


    孫常美不安又惶恐,「這麽多…我沒有這麽多,我這有一百多…」


    話沒說完,楚萬家已經來氣,一腳踢在女人腿上,這一腳踹得實打實,女人沒忍住,失聲慘叫,孫常美上來拉楚萬家的胳膊,他一聳,孫常美瞬間像是紙片一樣飛出去,後腦勺著地。


    楚萬家見狀,一臉悻悻,嘴裏含著髒話走了,女人從楚晉行身上爬起來,嘴裏喊著:「媽……」


    楚晉行明明沒挨多少打,可卻四肢癱軟,同樣是爬到孫常美身旁,跟他媽媽合力把人扶起來,孫常美臉色很差,卻一直搖頭,「沒事,沒事。」


    楚晉行感覺不到身體的重量,餘光瞥見地上落著一把砍稻草的鐮刀,他抓起來,軟著腿就往外沖,孫常美瞪大眼睛,「小行!」


    楚晉行跑出十來米,被他媽媽攔腰抱住,他一聲不吭,咬著牙往前掙,後來孫常美也跑來了,兩人合力拖著他,孫常美苦聲哀求,「小行,小行,外婆求你了,你別犯傻,別扔下你媽媽行嗎?你媽媽沒有你活不了啊……」


    他媽媽腿受傷,剛才拚著一股勁兒從家裏追出來,現在幾乎是跪下抱著楚晉行,她一個字都沒說,可楚晉行透過她抓緊自己衣服的手,清晰感覺到她的絕望。


    雨不知何時下大了,祖孫三人在雨中互相拉扯,最後也不知是誰先沒了力氣。


    南方的夏天經常下雨,還會打很響的雷,楚晉行默默地收拾家裏的爛攤子,一如往常,孫常美從裏屋出來,「家裏沒鹽了,我去買點鹽。」


    不是家裏沒鹽,是每次楚萬家賭輸了發酒瘋,家裏的一切都無一幸免,楚晉行說:「我去買。」


    他撐著把傘出門,這會兒天色已經暗了,風還大,他手裏的傘必須要頂著風,不然隨時都會被掀翻,買鹽迴來的路上,他看到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楚萬家,頓時,楚晉行停下腳步,留意著楚萬家的一舉一動,生怕他要迴家。


    風把楚萬家手裏的什麽東西吹跑了,他快步去追,路旁邊就是一個很大的池塘,池塘邊密密麻麻都是荷葉,許是天黑,楚萬家一不留神兒,一腳就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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