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端和聽到這消息時初時一陣意外,但一想到這是沈兵負責的就覺得理所當然了。


    接著他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


    如果沈兵這計策能行,楚民就會一拔接著一拔的從楚境轉移到淮北。


    那麽他還需要這麽著急這麽緊張的擔心楚軍來攻麽?


    最後知道這消息的卻是沈兵。


    一名親衛飛奔沈兵的營帳報導:


    「副將,楚民……楚民來降了,有數千人!」


    其實就連沈兵也沒想到第一批就會來這麽多楚民。


    因為他知道人天生就對陌生的東西感到恐懼。


    楚民不了解秦國,他們無法確定秦國開出的這些條件是否是騙他們的,而等他們到了淮北之後那時再後悔隻怕就遲了。


    因此,沈兵以為一開始隻會是小批量的,稀稀啦啦的幾十上百個,頂多不會超過一千個。


    這些都是膽子大敢於嚐試的,或者是沒有活路的。


    他們成為第一批敢吃螃蟹的人之後,才會帶來越來越多的遷往淮北。


    另一個困難就是楚國的封鎖……楚國是不會任由百姓這麽遷移到淮北的,於是必定會採取一些措施。


    所以這需要一個過程。


    但第一批就來了數千人,僅壽春一地陸陸續續的就有八千,若統計全線的話,就有一萬兩千餘人……卻是沈兵始料不及。


    後來沈兵一問,才知道這其實是楚國貴族自己亂了陣腳。


    三大族就不用說了,他們封地寬廣幾乎占據了淮南半壁江山,於是人人自危都擔心秦軍會先拿他們開刀。


    他們的對策就是「廣積糧、高築牆」。


    這策略並沒有錯,而且就應該這麽做。


    問題在於他們的糧食之前已大批增援項燕作戰此時已所剩無幾,然後城外的糧食還沒到收成時間……他們如何才能「廣積糧」呢?


    方法很簡單,卻百姓手裏搶唄。


    他們當然不會明搶,而是臨時巧立名目徵稅。


    昭氏的是「抗秦稅」,屈氏的是「備戰稅」,還有「強兵稅」等等。


    總之隻要取個名就派兵下去按人頭徵稅就成。


    如何才能「高築城」呢?


    就是征勞力,到處拉壯丁……這在楚國境內是沒道理可講的。


    秦國要是征遙役、服兵役的話,那還有秦律擺在那,多少多少歲需服兵役,什麽時候要服遙役,犯了什麽事要被罰多少年等等。


    雖然百姓負擔也重,但至少法律條文在那大家有心理準備大家都一樣,於是還能接受。


    但楚國百姓就是貴族私人財產,平時還好,他們也知道需要人種田不會亂抓壯丁。


    但是到了這緊張備戰時……全族都要被滅了,哪還顧得上什麽來年種田之類的,於是見到青壯就抓,要麽去做苦力要麽去當兵。


    更嚴重的還是……城外大片要熟的糧食怎麽辦?


    等糧食熟嗎?


    那時來收糧的是不是就是秦軍而不是他們了?


    甚至有可能秦軍已經在等著那一刻了!


    到時楚軍出城護糧?


    開玩笑,誰不知道秦軍野戰天下第一,有城不守出城作戰那還不是送死?


    昭氏和屈氏因為實力尚可有一戰之力,於是決定再等一等。


    實力較弱的景氏一咬牙,就把城外未熟的糧食搶收了。


    這一來百姓的損失可就大了……他們可是等了半年就指望著這些糧食過日子,這一收讓他們哪裏還有活路?


    而且是稅收加重的同時搶收了田裏的糧,這就是要活生生將百姓逼上絕路啊。


    卻在這時,大街小巷都貼滿了告示。


    這無異於給這些楚民指明了一條出路,於是就尋了各種機會出城投秦。


    扶蘇再次見到沈兵時表情就有些尷尬……他原本不想來,但監軍的職責就是參與部隊的指揮和決策,否則如何「監軍」?


    這是父王的命令,扶蘇不敢違抗,於是每天至少都會到沈兵的帥營來過問一番。


    沈兵沒說什麽,隻是施禮後說了句:


    「稟公子,諸項事務皆順利。」


    沈兵這話讓扶蘇十分意外。


    原本扶蘇還以為沈兵會炫耀幾句,就算不敢明說也會話中帶刺,不想沈兵言語中卻沒有半點嘲諷,全然沒將之前扶蘇的不屑放在心上。


    扶蘇也沒多說什麽,隻「嗯」了一聲,然後便跪坐到案前隨手翻看著名冊……


    然後越看越是心驚。


    隻因這名冊不僅紀錄著來降楚民的名字、姓名等戶籍所需的常用信息,還附錄了一份有價值的信息冊。


    比如山川、水文、守軍人數、駐軍情況等等。


    看著這些,扶蘇就感嘆道:


    「副將心思竟如此慎密,扶蘇佩服。」


    沈兵拱手迴答:


    「每一點心思均有可能是成百上千條人命,屬下不敢疏忽。」


    扶蘇點了點頭,然後又不解的問了聲:


    「副將既是如此宅心仁厚,又何苦醉心於戰事?」


    沈兵笑了下就迴答:


    「屬下若是能讓天下皆不戰,自是不至醉心於戰事。」


    「但若戰爭無可避免,便隻能力求以最小損失結束戰爭。」


    扶蘇愣了下,然後就反問道:


    「副將所言,可是指一統中原?」


    沈兵心下暗贊了聲。


    這扶蘇至少不像淳於越那麽迂腐。


    淳於越所認為的仁德指的是「保持現狀」,也就是最好在現在這情況下大家就止戰……這當然是損失及傷亡最小的情況,但基本不可能實現。


    有句話叫「落後就要挨打」,秦國強大而楚國弱小,再比如像燕國那樣雖是弱小但還是行刺嬴政甚至進攻秦國,這戰爭有可能避免?


    如果在這種狀態下長期保持「互不吞併」反而是傷亡最大的。


    扶蘇顯然也想過這一點,所以才會問這句話。


    沈兵迴答:


    「正是。」


    扶蘇又問:


    「副將以為……一統中原後便能止戰?」


    沈兵很幹脆的迴答:


    「不能。」


    扶蘇有些意外,然後便麵帶怒意的望著沈兵:


    「若一統中原之後也不能止戰,副將南征北戰豈非便是以百姓、兵士之命求功爵。」


    「副將此舉與他人又有何分別?」


    沈兵不答反問:


    「公子可聽過鯰魚效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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