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格搶上前一看,卻見砲師的兩名兵士正在上頭像步行似的踩著木輪。


    木輪旋轉帶動一塊塊順次排列的葉板上行,渠水便被葉板帶至高田如流水般漴漴流出。


    張格滿是笑容的臉霎時就黑了下來,他愣了一會兒,就朝沈兵隨意拱拱手,道了聲「告辭」便轉身就走。


    好不好還有個不識趣的農家弟子在後頭叫道:


    「師兄,我等這桔槔……」


    張格迴頭怒吼道:


    「燒了便是,勿需多言!」


    正說著腳下一個蹌踉差點被樹枝絆倒,隻惹得周圍眾人一陣發笑。


    這就更讓張格羞得無地自容,逃也似的跑開了。


    蒼望著張格離去的背影,得意的笑道:


    「師兄,你接連製出水車、翻車,卻把農家大弟子也氣走了呢!」


    澮在一旁感嘆:


    「也難怪那張格會如此生氣。」


    「便是我也難忍心生妒忌……」


    剺一聽澮這話就不依了,他兩眼一瞪,當下就頂了句:


    「那農家子弟小雞肚腸也就罷了,左工師妒忌又是什麽道理?」


    「難不成要農家製出這水車、翻車,才順左工師之意?」


    剺身為砲士操士本不該對澮這般說話。


    但他是高車人不懂或也可以說是不屑這些以下犯上的規矩,於是心直口快當場就讓澮難堪。


    不過澮也沒跟剺計較。


    便是計較隻怕也不敢,剺的那身功夫他們是見識過的,當初在臥牛山他隻身擋住一小隊趙軍北地兵最後也隻是負傷。


    趙軍的北地兵可不是什麽人都能擋的,而剺卻還擋住一小隊。


    是以砲師上下個個對剺是又敬又畏,便是仞對剺都忌憚三分……


    因此澮隻尷尬的望了沈兵一眼,拱手解釋道:


    「屬下並無此意。」


    「隻是屬下等以一世之力經營卻不及工師兩日之功,難免心下唏噓。」


    「屬下認為那張格也作如是想,所以才……」


    沈兵點了點頭表示不介意。


    其實他明白澮想表達的意思,他如果真是妒忌的話就不會說出口了。


    隻不過剺不明白中文的博大精深所以才會理解偏差導致誤會。


    但是這……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剺解釋。


    不知道什麽時候許應擠了進來。


    許應一身粗布褐衣又戴了個鬥笠與農民無異,所以直至走到麵前沈兵才認出來。


    許應睜大了雙眼盯著翻車,然後就忙不迭的問沈兵:


    「工師,這又是何物?」


    「此物也是出自你之手吧?」


    「竟能引渠水上高田?」


    沈兵拱手迴道:


    「迴內史,正是屬下所製。」


    「此物名曰翻車,又名龍骨水車。」


    「可由人力驅動將水引自高處。」


    許應走近幾步打量著翻車,一邊看一邊點頭感嘆:


    「妙哉,妙哉!」


    「適才我等還道水車有所不足無法用於溝渠。」


    「不想工師馬上就製出了這翻車。」


    「此車雖由人力驅動但引水方便快速,實不知比桔槔要好上多少倍了。」


    「往後,有水車用於河道翻車用於溝渠,又何愁大旱不治。」


    說著又朝沈兵拱拱手:


    「工師大材,工師大材啊!我許應自愧不如。」


    「此前還道要收工師為徒,如今看來……」


    「工師收下老朽這徒弟還差不多。」


    說著許應眼裏盡還真有些許期望。


    沈兵趕忙迴道:


    「內史說笑了。」


    「沈兵這些不過是些粗鄙之活罷了,哪能入內史法眼!」


    開玩笑,許應是一方大賢,要是收他為徒那還成什麽話了?


    就算許應肯,他的那些弟子也不答應。


    就算他那些弟子答應……


    我去,就算那些弟子答應也不能夠吧?


    沈兵突然想到,這如果真要收許應為徒,那還不是要入農家甚至管理整個農家?


    然後就穿褐衣下農田……


    可以啊!


    這還差點著了許應道了。


    這看起來是個老實的大賢,想不到還會挖坑!


    許應或許也知道這不太可能,眼裏稍露出些失望,嘆了口氣道:


    「是老朽沒這福份。」


    「不過,明日戊時農家在老朽下榻處論農。」


    「老朽希望工師能前來指點一二,不知工師……」


    沈兵趕忙迴道:


    「當然。」


    「若沒有軍務在身,屬下一定到!」


    許應欣慰的點了點頭。


    「如此甚好。」


    「工師不必擔心軍務,老朽自會知會大將軍一聲。」


    「至時老朽攜一眾弟子恭候工師大駕。」


    沈兵趕忙迴:


    「不敢,不敢!」


    望著許應離開的背影沈兵暗鬆了一口氣。


    說實話跟許應接觸還是很有壓力的。


    這一會兒要入農家,一會兒要收徒,沈兵又不知怎麽拒絕這個大賢,所以總感覺為難。


    現在終於不說這些了,就讓自己參加論農那還能不答應嗎?


    不過,這論農又是啥?


    澮似乎知道這是啥,望向沈兵的眼神裏盡是羨慕。


    一問果然知道,原來所謂的「論農」就是討論將來怎麽種田。


    這有什麽好羨慕的,不就是開個會說幾句話嗎?


    然而澮卻說:


    「工師有所不知。」


    「能參與論農的皆是農家各地翹楚。」


    「且論農之言會記錄在冊並由農家子弟傳授各地……」


    「若工師有建議被收納,不久便會為天下百姓所共知。」


    沈兵不由「哦」了一聲。


    農家這模式倒是有點意思。


    把知識份子集中在一起討論一番,得出一個最佳的耕種方案然後分散各地實施指導……


    後來沈兵才知道這論農通常隻是個形式。


    因為最佳耕種方案早就根據之前的實驗和論農定下甚至形成法律條文了。


    後續農家每年還會照例在耕種前組織一次論農。


    這一是農家形成了一種集會和儀式。


    二是若有新情況需要解決也可以集思廣益。


    再則就是交流種田經驗尋求發展。


    比如這次三郡旱情就是個大問題,這也是論農會安排在邯鄲的原因之一:集中各地精英到實地來看看,然後商討出一個解決方案。


    隻不過此時旱情已解決得差不多或者說是已找到解決方法了。


    於是此次論農依舊是個形式。


    沈兵以為自己隻去露個麵也就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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