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被這一打岔,差點連此行的目的都忘了。


    不過他當然不會真的忘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在趙高的陪同下到關押趙國貴族的大牢裏走了一遭。


    之所以隻有趙高陪同,是因為嬴政不希望這時有其它人在場。


    去大牢做什麽就不用說了……


    嬴政狠狠的傲驕了一迴。


    看著那群當初人模狗樣欺淩他們母子二人的貴族此時成為階下囚,哭著喊著希望嬴政能繞他們一命,那種大仇得報的爽快自是無法用言語表達。


    話說嬴政出生的時間也很不巧。


    他是在長平之戰後的第二年出生,而且生在趙國。


    這還了得?


    白起在長平坑殺了趙國四十萬人。


    趙國那失去孩子、失去丈夫、失去父親、兄弟的百姓又何止百萬人?


    他們個個都對秦人恨之入骨欲殺之而後快。


    於是正在趙國作人質的嬴政母子就成了他們泄憤的對像。


    當時差點就被捉住生撕了。


    最後考慮到嬴政出生就是秦國太子,活著的太子總比死的太子有用。


    於是最終還是留了活口。


    隻是將其母子二人軟禁在限定區域內活動。


    嬴政便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自小受盡欺淩甚至時時都要擔心小命不保……


    從這角度來說嬴政這輩子就是個悲劇:


    出生時擔心被趙國人殺。


    十三歲繼位時擔心被呂不韋殺。


    好不容易奪迴執政大權,又要擔心被六國刺殺……


    這輩子都生活在死亡陰影下,也難怪他會生性多疑殘暴嗜殺。


    不過此刻嬴政是爽了,他往大牢中央一站:


    少原君你還記得跟我動過手吧?


    趙奚你可還記得對我的侮辱?


    還有那啥叫趙亮的,你那七大姑八大婆的侄子的兄弟……可還記得欠我兩文錢?


    ……


    這一番數落下來,那牢房內哭聲震天眾皆色變。


    所有人看到嬴政那樣子就都知道接下來不會有什麽好事了。


    果然,嬴政罵夠了就下令道:


    「將其親屬逐一清查擒來,一個不漏。」


    「三日後盡皆坑之!」


    趙高應了聲是,然後這事就這麽定了下來。


    然而,嬴政走出牢房不久那意氣風華很快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依舊是往常的心神不寧。


    嬴政皺了皺眉心下疑惑:


    為何會這樣?


    他們便是自小欺辱並威脅我生命的一幹人。


    隻要抓住他們並將其全部殺光,便該安心了吧?


    可是為何……


    嬴政邊走邊想,接著似乎就找到了原因:


    著啊!


    定是這幹人還沒死。


    待三日後將其坑殺殆盡便不會如此了!


    這也是嬴政在知道王翦攻破邯鄲後這麽急不可耐的趕來的原因。


    嬴政不知道的是,他這是心病,是童年留下的陰影,是無法靠殺戳治好的,就算殺了那些造成其陰影的人也一樣。


    這時突有一縷誘人的香味襲來。


    嬴政抬頭一看,不知不覺的又走到了沈兵一行所在的房舍前。


    嬴政使勁嗅了嗅。


    是麵條?


    不對,麵條可沒有這等香味。


    嬴政看了看自己,依舊是一身便服,當下就不再顧忌,帶上趙高推門進去問:


    「何物竟如此噴香?」


    沈兵正翻著鑊裏的煎餅,一看還是昨日那賣馬的商人,就笑道:


    「你倒是有口福,便像在門外等著似的。」


    「有美味便適時出現。」


    「昨日那石磨還好用吧?」


    嬴政忙不迭的點著頭:


    「好用好用。」


    「隻是那麵條……卻沒看起來那般簡單。」


    原來昨晚嬴政一行人做起麵條來還別有一番狼狽相。


    最後給王翦及楊端和盛上的更多是一團團麵疙瘩。


    不過就算這樣也讓王、楊二人讚不絕口了。


    沈兵得意的揚了揚頭:


    「那是自然。」


    「這和麵可不是什麽人都會的。」


    「水量多一分太軟少一分太硬。」


    「若是水平不夠,難免出現水多加麵麵多加水的情況。」


    嬴政大讚:


    「對對對,就是水多加麵麵多加水。」


    接著忍不住抹了下口水,盯著鑊裏的東西問:


    「先不說麵條,這又是何物?」


    「似乎比那麵條還要美味。」


    沈兵左右手各一雙筷子熟練的翻著餅,頭也不抬的迴答:


    「這叫蔥油餅,自是比麵條美味。」


    「還費了我等好些功夫呢!」


    蒼接嘴道:


    「就是,我等重新做了個石磨。」


    「接著又去找了些脂膏。」


    嬴政瞪大了眼睛用難以置信目光望著沈兵:


    「脂膏?」


    「這……蔥油餅卻要用脂膏?」


    也難怪嬴政吃驚,秦時幾種做菜的方法都不需要油。


    膾就是切成薄片蘸醬食用,這做法一般是用在魚上,也就是生魚片。


    炙是直接放火上烤。


    煮就是丟到鼎或是鑊裏水煮。


    其它不常用的做法,有被稱作「漬」的醃製、被稱作「脯」的製肉幹,以及被稱作「醢」的發酵製肉醬。


    從上數下來都不需用油,而這動物的脂膏就像之前所說,是大戶人家點燈用的。


    所以這還真是「費了好些功夫」:


    仞跑到大戶人家那搜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弄到了些點燈用的脂膏……


    趙國的貴族都被抓了,家也被抄了,隻在不起眼的角落裏還有些東西。


    沈兵迴答:


    「可不,若沒有脂膏哪能有這香味?」


    接著看看成色差不多了,就將它放置在一塊案板上,再用青銅劍切成幾片分了。


    嬴政也分得一片。


    他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下去,才剛入口就從喉頭處發出一陣「嗯嗯」的讚嘆聲。


    「美味,人間極品!」


    「酥脆可口,韌而不堅,香味撲鼻……」


    接著看了看咬處,就驚唿出聲:


    「如此薄的餅居然還能分出好幾層?」


    「如何做……」


    後麵的話就說不出了,因為他已迫不及待的又吃了一大口。


    接著就像餓鬼似的全部塞進嘴裏,完了後再意猶未盡的舔了舔手指。


    沒人鄙視他,因為其它人的吃相也差不多……


    剺拍了拍肚皮,打了個飽咯,說道:


    「工師,若是天天有這等美味。」


    「我這條命交給你也就不冤了。」


    這似乎也說出了仞的心聲。


    之前他還因為進了砲師失去上戰場殺敵立功的機會而心有不岔。


    現在看來……自己根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正在眾人感嘆時,牢房方向就隱隱傳來一陣哭聲。


    蒼多嘴說了句:


    「他們隻怕沒幾天可活了,便哭個痛快吧!」


    「得罪了大王,又哪是那般容易脫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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