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在裏麵等你。”


    “進去吧。”


    這並不是摩根第一次孤身到訪帝皇幻夢號。


    但在她現有的印象裏,這絕對是氛圍最僵硬的一迴。


    在此之前的大遠征中,類似的單刀赴會,蜘蛛女皇也已經幹過不下二十次了:人類之主的黃金衛士在看待摩根麾下的破曉者時,雖然普遍信任他們的能力,卻始終不肯進一步地信任其忠誠。


    所以,每當帝皇出於談話或者發布任務的考慮,將他唯一的女兒召喚到旗艦上時,破曉者的衛隊總是被禁止隨行,在最開始,他們甚至不被允許跟隨他們的原體一起邁入傳送陣列。


    直到後來,摩根在帝皇這裏的地位眼見著水漲船高,而且負責接待她的,也已經被帝皇調換成了態度最溫和的一批禁軍,原體的衛隊們這才被允許一起折躍到帝皇幻夢號的傳送間內。


    但盡管如此,他們依舊不被允許離開這座房間本身,金色的高牆屏蔽了戰士們的腳步:當禁軍的護民官們親自監督時,就連強大如拉納和巴亞爾這樣的人物,也必須表現出適當的尊重。


    不過,這些都是舊話了。


    給尼凱亞的風暴給予了人類帝國難以想象的重創後,在禁軍用他們的無情利刃,將千子軍團的整支艦隊都至於牢中後,依舊停留在這片星係中的每一艘船隻,都被籠罩在了困惑、沉默、以及惶惶不可終日的坐立難安中,就算是帝皇幻夢號也無法獨善其身。


    這座人類之主的旗艦已經成為了整場事變的風暴之眼,成千上萬的目光沒日沒夜地緊盯著陷入了沉默的巨艦:他們因為蟄伏其中的帝皇的沉默而不安,但是守衛著這艘巨艦的禁軍衛士們,也在因為四麵八方的窺探而緊張。


    理所當然的,當摩根再一次踏上帝皇幻夢號的甲板時,迎接她的便是徹頭徹尾的冷漠和戒備:至少五百名禁軍嚴陣以待,刀出鞘、槍上膛,天長日久處出來的短暫溫情已如春雪般消融。


    仔細一看,原來是那些原體早就熟識的老麵孔,這次都已經被提前調走了:八成已經趕奔普羅斯佩羅的上空了。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批以戴克裏先為代表,就差直接把槍口指在摩根腦門上的激進派:在他們看向蜘蛛女皇的目光中,可是沒有任何的話語和尊重可言。


    幸好的,她這次提前把拉納和巴亞爾等人留在了船上。


    原體的腦子亂糟糟的,她的思維因為這段時間裏集中爆發的事情而陷入了混亂,但盡管如此,摩根依舊敏銳的意識到:今天的帝皇幻夢號實在是太安靜了。


    安靜到不正常。


    原體的眉頭跳了跳。


    她知道,在此之前,帝皇幻夢號本就是艘非常安靜的戰艦,


    與它超越了人類想象極限的龐然體積不同,因為其上大部分功能都已經實現了自動化的原因,想要操縱這艘帝皇的旗艦,所需要的人手其實非常少:在必要時,甚至根本就不需要人手。


    引擎室可以在寂靜無聲的前提下自行運轉,足以夷平無數文明的炮火即便沒人操控,也依舊致命且精準:這艘戰艦在以往唯一需要的生命,就是大量的武裝保衛人員和那些在平日裏,負責進行保養或者祝福工作的非戰鬥人員。


    這些人要麽在金色宮殿的大理石長廊間沉默的巡邏,要麽穿梭在帝皇幻夢號的甲板上,擦拭這座巨型太空都市裏,數以萬千計的雕像和戰爭聖殿:在摩根的印象裏,這些沉默且辛勤的仆人是她在這艘船上能感受的唯一一種生機。


    但今天,就連這些可憐的生機都消失不見了:仆役們不知道是被帶去進行檢查了,還是被通通調離了原本的崗位,總之,當原體的腳步在甲板上行走時,她感受到的是令她極度不安的死寂。


    摩根開始思考,她不得不如此嚴肅的思考:在掌印者馬卡多信誓旦旦的保證背後,帝皇在抵抗心中黑暗思想的戰爭中,究竟有沒有取得什麽像樣的成果?還是正處於丟城失地的危急關頭?


    從這艘戰艦的表現來看:反正結果是無人讓人樂觀起來的。


    【……】


    罷了:讓她親自確定吧。


    想完了這些,摩根才算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她並沒有搭理身旁禁軍們的目光,既沒有尊重,也不打算行什麽多餘的禮節,隨意的在麵前這扇比一台無畏稍大些的厚重門扉上敲了敲,就當做她對於帝皇所有的臣子之禮了。


    【是我。】


    原體的嘴唇碰了碰,隨後徑直推開了大門。


    比她想象的還要沉。


    話說迴來,每次她到訪帝皇幻夢號的時候,帝皇都會專門換一個房間來接待她:這是怕她悄悄記住這裏的地形嗎?


    摩根輕哼了一聲,身後刺耳的關門聲讓她心煩:原體先是迅速的尋覓了一圈左右,發現這裏是一間再尋常不過的圖書館:在曙光女神上的任何一座凡人小學裏,都標配有一座比這個可憐的地方,更具有學術氣息的智慧宮。


    【父親?】


    她試探性的開口,聲音在書架與桌椅間迴蕩,比她原本預想的還要再沙啞一些:很快,帝皇的迴應就從一個拐角處傳來,因為隔著密密麻麻的書架,那是原體需要走上幾步,才能開拓的視野。


    +我在這。+


    真奇怪,這不是一句話,而是腦海中的靈能感應:仿佛他現在有什麽不能開口的原因似的。


    原體歪了下頭,但還是聽話的順著聲音的方向前進。


    邊走還不忘邊嘲諷。


    【馬卡多跟我說,這可能是咱們兩個在未來的五十年內最後一次能夠麵對麵的交流了:他讓我好好珍惜這次機會。】


    腳步聲迴蕩在很遠的地方。


    【但說真的,父親,我覺得這句話應該是對你說的,畢竟我可從來都沒有什麽……】


    【……】


    【……】


    +都沒有什麽?+


    【……】


    (*)


    摩根輕佻的聲音,在她的腳步拐過轉角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的聲音、她的氣息、她的思考甚至是靈魂,在看到了新視野所存在的事物後,都不約而同的陷入了沉默,陷入了停滯:陷入了思想領域的短路。


    【你……這……】


    她張大了嘴,露出了在此之前從未有過的呆滯神態:原本靈動的青藍色瞳孔因為掙得太大,像是兩枚死氣沉沉的硬幣,本應挺翹的鼻尖被同時睜大的眼睛和嘴唇上下擠在一起,拉扯著顴骨,讓整張臉看起來像是個滑稽的小孩子。


    原體的唿吸停止了,她的五官被拉扯到了極限,渾身上下隻有瞳孔還在因為本能的反應而躍動,脖頸處正一上一下的卡著,活像隻被抓住了脖子的天鵝,卻始終就連哪怕半句話都擠不出來。


    【你……你……】


    +我什麽?+


    當蜘蛛女皇因為過於震驚而張大了的嘴角處,甚至開始積蓄起有損其形象的晶瑩時,就連原本坐在那裏,滿心打算好好欣賞一下女兒出糗的人類之主,都開始忍不住地出聲提醒她了。


    +你……想說什麽?+


    【……】


    摩根沒有答複,在她被衝垮的理性稍稍迴歸了一絲後,原體抓緊時間恢複了聽覺,仔細的辨別著她聽到的每一個聲調,以避免她可悲的瞳孔欺騙了她:但事實上,耳朵傳迴的答案也同樣可悲。


    此時此刻,帝皇那原本渾厚迷人的嗓音,是如此的……


    清脆?


    甚至是……甜美?


    和他……她……它……祂現在的外表相比,真是相得益彰啊……


    【唿——】


    當蜘蛛女皇終於稍稍迴過神來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深深的吸了口氣,以免這些都是自己大腦缺氧幻想出出來的:而當她發現麵前的瘋狂依舊沒有散去後,蜘蛛女皇的嘴唇已經抖到就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很難說出來了。


    【你……您……您是認真的?】


    “怎麽說?”


    帝皇笑了起來。


    銀鈴般的聲音,比摩根最鍾愛的女兒室女座還要更天真。


    【……好吧】


    這聲音如此真實,無論如何都無法讓人否定其存在,原體不得不承認現實了:她不得不承認她在走過拐角後,所看到的東西。


    她看到了什麽?


    在一處被三麵書架包裹出來的空曠房間內,在一間矮小的木桌和略顯袖珍的椅子上麵,一個身材纖細、麵相甜美,有著頭深棕色長發的小女孩,正光著腿,翹著腳,耐心的等待著她的女兒。


    這便是……呃……


    這姑且算是帝皇吧。


    雖然摩根真的很不想承認。


    她的目光四處尋覓著,尷尬到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卻止不住打量起了人類之主現在的裝扮:她的膚色像是顏色稍稠些的蜂蜜,細長的黑色眼眉下,是一雙略顯猩紅的杏狀眼睛,垂至腰間的發絲被一個皮帶隨意的裹了一下,懶散地鋪在需要束腰的白色連衣裙上。


    【您……在搞什麽?】


    摩根可以發誓,她在帝皇……不,她在任何人麵前,都從來沒有這麽失態過:無論是莊森曾經的揮金如土還是康拉德的頑劣不堪,亦或者是銀河間那些難以想象的怪物,都不曾給予蜘蛛女皇鋼鐵般的心靈,如此劇烈的震撼。


    不愧是她的父親……


    不……等等……眼前這個玩意真的會是她的基因之父麽?


    原體不得不懷疑這件事情。


    +我要做什麽?+


    帝皇笑了笑,如果摩根選擇在此時蒙上眼睛的話,隻聽聲音,她絕對會相信這是一個正在念小學或者初一的小女孩:這麽個聲音跟她記憶裏的帝皇聯係在一起,真是件比死都難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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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知道答案麽?+


    【……】


    這句話讓原體感到了熟悉:她知道接下來是什麽。


    【所以……】


    摩根歎了口氣。


    【又是個任務?】


    +沒錯。+


    帝皇放下了書籍,抬起頭,與她的女兒對視。


    +如果沒記錯的話,你一直都有給自己造女兒的傳統,對吧:你的那些造物叫什麽來著?星辰侍女還是別的什麽?+


    【這跟您有什麽關係?】


    摩根拚盡了全力,才勉強拚湊起了曾經的笑容:她已經顧不上現在的語氣有多麽的失禮了。


    +我遇到了一些……麻煩。+


    帝皇斟酌著語言。


    +所以,我需要把我靈魂或者本質的一部分,和本體分離,儲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比如說一個看起來不超過十三歲的陌生小女孩的身體裏?】


    +這可不是陌生。+


    帝皇搖了搖頭。


    +這就是我,過去的我,不過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在我經曆過的無數種身份中,我其實還挺喜歡現在這個皮囊的。+


    +你知道嗎?在很久之前,這副身體可比你這前凸後翹,要更符合凡人們的美學。+


    【……】


    摩根瞪圓了眼睛:她突然挺想朝自己的腦袋來上一槍。


    【所以,您想說什麽?】


    +就像我之前說的。+


    +我需要將我的一部分本質藏在銀河中的一個角落裏,一個別人不會注意到的角落裏,就比如說某位遠東的蜘蛛女皇為自己新造出來的一個星辰侍女:沒人會想到人類之主的一部分藏在裏麵。+


    【……】


    摩根感覺,今天自己沉默的次數似乎格外多


    【您是想說,我需要把這種狀態的您帶迴遠東邊疆去,然後宣稱您是我新造的星辰侍女,把你和室女座她們放在一塊,以完成你躲開他人目光的計劃?】


    +是我的一部分。+


    帝皇糾正到。


    +真正的我,還需要投入到神聖泰拉的偉大事業中呢。+


    【……】


    她需要一個造反的口號。


    就現在!


    摩根調整了一下:主要是為了防止自己隨手抄起手旁的書本或者隨便什麽玩意兒,朝著麵前的這個小丫頭片子劈頭砸下去。


    蜘蛛女皇自己都很佩服自己居然還能笑出聲來。


    【父親,這件事請恕我……】


    +露西。+


    【……什麽?】


    +我說:露西。+


    帝皇不耐煩的打斷了女兒。


    +在你的子民的麵前:你記得要稱唿我為【露西】。+


    【那您可就錯了。】


    原體調整了一下唿吸:她終於將自己的心態穩定了下來。


    【在我的子民麵前,我從來隻是稱唿我的女兒們代號的。】


    【室女座、獵戶座、仙後座或者蛇夫座:諸如此類。】


    【您……您想要哪個?】


    +……+


    帝皇稍稍皺了下眉:他的確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隨意:你自己看著辦。+


    原體笑了起來:她必須確定下這到底是不是她的父親。


    無關其他,任何一個原體和現在的摩根立場調換一下,他肯定都要做類似的事情:荷魯斯除外,他隻會狂喜。


    那該怎麽確定麽?


    【代號這種東西嘛。】


    原體輕咳了一下。


    【您覺得:人馬座,如何?】


    +……+


    帝皇看向了摩根,無聲的對答在兩人中間的空氣中迴蕩。


    你是故意的?


    當然。


    “砰!”


    劇痛襲來,在基因原體根本來不及反應的瞬間,排山倒海的靈能氣息直接將她擊飛了出去,不僅打穿了半個房間,數以百計被剝及的書架要麽化作飛灰,要麽幹脆將倒下的摩根淹沒在身下。


    【嗬嗬嗬嗬……】


    當撕裂般的疼痛感從四肢百骸上傳來的時候,對此後知後覺的阿瓦隆之主,在陰影中,分不清自己的聲音是呻吟還是在笑。


    草……


    這真特麽是她的親爹!


    她以後要養著她的親爹了?


    就在身旁?


    就在曙光女神號上?


    【……】


    這可真是一份:令人難忘的尼凱亞紀念品呐。


    ——————


    嘶……


    哎,等等!


    在她的船上:是不是也有一個來自於泰拉的老東西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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