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在這裏看別的瘋子跳樓,難保明天你們家的那個瘋子也會選擇用這種方式結束人生。


    紀寧懶得和他多說什麽,匆匆衝進了大樓,搭了電梯一路往頂樓衝去。底下的人群中似乎有病人受到了刺激,也變得蠢蠢欲動起來。一時之間,所有的醫護人員如臨大敵,立馬就有人出來組織疏散病人,連哄帶騙地將他們帶離現場。


    紀寧趕到屋頂的時候,姐姐已經讓人從欄杆邊拉了迴來。幾個男護工把她摁倒在地上,七手八腳地用白布帶纏著她的手腳。她拚命地掙紮、尖叫,聲音刺耳而尖利,好幾次因為破音而發出令人發顫的聲音,聽得紀寧頭皮發麻。


    她扔掉手中的東西,衝進了護工群中,竭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她嚐試著用一種溫和平靜的語氣,一遍又一遍地叫著姐姐的名字。起先對方根本不聽她的,像一頭困獸般的掙紮著。但慢慢的,她似乎有些觸動。那喊聲就像是種魔咒,逐漸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讓她不再那麽充滿攻擊性。


    她的麵部表情慢慢柔和了下來,到最後甚至帶上了幾分惶恐與不安。她那兩隻被綁在一起的手顫顫悠悠地伸到紀寧麵前,沙啞的喉嚨終於吐出了兩個字:「寧寧……」


    在場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像這樣的病人,一旦恢複到能認出一兩個人,那就表示她的情緒很有可能暫時穩定了下來。至少她的注意力已經被吸引了過來,短時間內不會再往自殺那方麵想。


    紀寧輕輕地握住了那兩隻手,扶著姐姐從地上站了起來。她依舊慢條斯理地叫著對方的名字,輕聲細語地跟她聊著家常,從自己最近的工作談起,到遇上了什麽有趣的顧客,再到家裏的一些瑣事。她就像是在跟一個好朋友閑聊,事無巨細、喋喋不休。


    從屋頂到病房的路平常大約要走七八分鍾,今天卻足足走了一刻鍾。而且對那幾個護工來說,幾乎有十個小時那麽漫長。當他們終於來到那間布滿鐵欄杆的病房前,所有人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紀寧還在那裏聊著父親最近做的幾道小菜,兩個男護工已經上前來一把將她推開,隨即便一左一右架起了紀言,快走幾步進了病房。


    那扇布滿鐵欄杆的房門在紀寧麵前「咣」地一聲關了起來,病房裏瞬間又響起姐姐的尖叫聲。但那些護工已是充耳不聞,快手快腳地把她摁倒在了床上。


    隨著一針鎮靜劑被注入紀言的體內,她很快便安靜了下來。紀寧透過門上的玻璃看清了裏麵的情況。姐姐原本僵硬的身體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就像一團棉花倒在了病床上,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響。


    隔壁病房卻在這時響起了病人的尖叫聲。那叫聲就像是傳染病一樣,很快整條走廊裏便是此起彼伏的叫聲。醫生護士從走廊兩頭跑了過來,衝進了一間間病房,那些叫聲很快便被壓了下去。


    紀寧突然覺得,自己就像置身於一個人間地獄,這種恐怖的情景即便一生隻經曆一次,都會如刀刻般印在她的骨頭上,永遠無法抹去。


    她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身體卻撞上了另一個人。她下意識地迴頭道歉,「對不起」那三個字隻說出了兩個,最後一個字在看到對方那張臉時生生地卡在喉嚨裏。


    三年沒見,他一點兒都沒變。


    ☆、重逢


    三年前的那場官司,檢方毫無意外地輸了。


    這個叫鄭楚濱的男人被法官宣布無罪,當庭釋放。從此以後,紀寧便再也沒有見過他。她怎麽也不會想到,三年後再見居然會在這個地方。她剛剛經曆了人生中最為尷尬的一刻,轉眼間又見到了這個令她感受複雜的男人。


    紀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猛地迴過味兒來。剛剛在屋頂上,那幾個護工裏頭似乎就有他。他和三年前一樣,穿著淺色的襯衣,在那樣混亂的情況下,很容易便讓人將他跟穿白色工作服的護工聯繫在一起。


    她還記得,就是這個人毫不留情地把姐姐摁倒在地,動手綁她的時候手腳利索而果斷。


    這是不是說明,如果沒有他出手,那幾個護工還搞不定姐姐?三年前他救了自己的命,三年後他又救了她姐姐。可她卻恩將仇報,還曾經想把他送進監獄去?


    剛才一路走來,他應該也陪在旁邊。隻是他不方便進病房,便和自己一樣被護工擋在了門外。他沒有轉身離去是因為認出了自己,想要來討一聲「謝謝」嗎?


    紀寧頓時有種窘迫的感覺,尷尬地望著對方,半晌才怔怔道了聲「謝謝」。


    鄭楚濱看了紀言的病房一眼,開口道:「她會睡很久,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紀寧已經有點要忘記他的聲音了,此刻聽他開口,三年前他在法庭上從容不迫地為自己辯護的情景又浮現在了眼前。


    這個人天生有種說服別人的能力。當時檢方律師向他提問,他甫一開口紀寧就有種感覺,這場官司他們會輸。這個人很好地掌控了法庭上的節奏和氣氛,哪怕他真是兇手,但憑他那股子氣勢,也很容易拉著陪審團跟著他的思路跑。


    這種能力應該是與生俱來的。紀寧心裏這麽想著,腳已經不由自主地向樓下走去。鄭楚濱就走在她身側,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一定以為他們兩人是不錯的朋友。誰能想到他們還曾有過這樣的過節呢?


    他們走到樓下的一小片花園裏,挑了張靠樹的長椅坐了下來。鄭楚濱說了聲「抱歉」,轉身朝不遠處的住宿部樓廳走去。紀寧乖乖地坐在長椅上等著,片刻後就見他拿了兩個紙杯朝自己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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