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許三其實非常清楚,他知道沈笑專門給他做的叫花雞,也知道沈笑舍不得吃在等他吃。他為沈笑的真誠不懈而感動,他也很想睜開眼睛吃,雖然以他這種修為就算半年不吃也沒事。但是他不能分神,不能動,否則這幾日的修煉不但會白費,傷勢還會加重。他隻能忍受著內心的煎熬繼續修煉,繼續讓沈笑吃了又做,做了又吃,不過這樣也好,他知道沈笑可能一兩年也吃不上一口肉,這兩隻雞算是對他這些年困苦日子的補償吧。但他不知道沈笑的雞是哪兒來的,是怎麽來的。


    現在他雖然傷勢還很重,但是卻脫離了最危險的時刻。他不願意讓沈笑日複一日的等下去了。他暫時放棄了修煉,睜開眼,這才開口說話。


    臉上雖然在笑,但一雙眼睛卻濕潤了。這個生死拚殺的時候都不曾皺一下眉的人,這他性命攸關的時候都沒有流淚的人卻在這個時候流淚了。


    正要吃雞腿的沈笑,聽見許三的聲音。先是愣了一下,迴頭看是許三醒了。他不但沒有高興卻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哭得傷心無比,甚至於哭得人都顫抖了起來,他並沒有將雞腿遞給許三,而是手握著雞腿整人都撲向了許三,緊緊地抱著許三,也不管那雞腿將許三的衣袖浸染。


    許三張開雙臂將沈笑摟在了懷裏。由於沈笑撲得太猛,使得許三疼的嘴都一咧。但許三卻是一聲也沒有吭,任沈笑頭埋在懷裏痛哭。而他也抱著沈笑也在流淚,不過臉上的笑容卻不曾消失。


    沈笑哭的渾身顫抖。許三兩行清淚也自臉頰流了下來。


    沈笑是高興至極而哭,許三是感動萬分流淚。


    鐵一樣的男人就這樣和一個小孩相擁而泣。


    許久,沈笑哭夠了,袖子一抹眼淚和鼻涕,抬起頭不好意思的笑了。他忘了雞腿還在他手裏,迴頭想要尋找雞,許三卻笑著將沈笑還抱著自己的胳膊的拿著雞腿的小手拉了過來,也不嫌棄那雞腿在他的衣袖上不知擦了多少個來歸,接過雞腿就狠狠的咬了下去。


    叫花雞味道確實好,可相比許三以前吃的山珍海味卻又不及。但是這卻是許三活到現在吃的最香的一次。


    許三狠狠地咬了一口雞腿,大口將整條雞腿咬在口中,伸手撕下了另外一隻雞腿向沈笑遞了過去。沈笑雖然吞了一下口水但卻搖手不接,最後還是許三強塞這了他的手中。


    一大一小都沒有說話,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著,笑著。


    一堆雞的骨頭灑落在土台上。一個肥大的叫花雞,就隻剩下骨頭了。


    吃完之後,沈笑想要收拾雞骨頭,但卻被許三一把拉住攬在了懷裏。沈笑也不在掙紮,便乖巧地躺在了許三那寬闊的胸膛之中,一雙小手卻不自覺地撚動著許三那斷了胳膊肋處已經入鐵板一般的血衣,許三卻知道沈笑想著什麽,但他卻毫不在意,右臂攬著沈笑問道:“老弟,你哪兒弄的雞?”


    “嘿嘿,偷的。鎮東頭劉財主家的。”沈笑憨憨一笑,也不作假,老老實實地道。


    “你身上不是有金錠嗎?怎不賣去偷?”許三非常不解。


    “金錠我敢拿出來?拿出來就死了。”沈笑一瞥許三,有些責嗔地道。


    這次輪到許三不好意思了,他點了點頭,明白為什麽沈笑寧願去偷而不去買了。他心中不由得感歎這個社會讓沈笑小小年紀已經知道財不露白。


    “你就偷一家的啊?難道不怕他們發現?”許三聽沈笑偷的是劉財主家的,又問。


    “嗯。別人家的雞隻有一兩隻,還指望著下蛋換些零花錢呢。”沈笑起身邊收拾地上的雞骨頭邊說:


    “這幾天了,他們能不發現嗎?”許三又問。


    “第二天就發現了。”沈笑道


    “那你還偷?給抓住了嗎?”許三越加好奇,繼續問。


    “沒事,不就是一隻雞嗎,不會要命的。”沈笑一副瀟灑的樣子,捧著雞骨頭邊向外走邊道。


    沈笑偷劉財主家的雞早就被發現了,第二次去的時候被抓住狠狠地打了一頓,但是不至於落下什麽傷殘,身上青腫是在所難免的。有一次還打破了他的鼻子,血流了很多,沈笑卻清洗完了才迴來的。前半夜被打,後半夜他又去偷,反正不管怎樣他都必須弄到雞。


    許三明白了。眼睛又一次潮濕了。


    百十來年了,許三今天是感動得最多的一次。


    他抬頭長歎了一聲,武者修煉,修的是什麽?


    他懷疑幾十年來的修武之路是否正確。整天的打打殺殺,整天的奔波,但是換來的是什麽?平靜?親情?


    沈笑埋掉雞骨頭,坐在許三身旁聽許三給他講故事,講那些他在說書先生那兒從來沒有聽過的故事,一次次讓沈笑不由得身臨其境而緊張萬分,但一次次卻這歡笑中結束。


    小小的幾乎要塌掉的磚瓦窯裏傳來一陣陣笑聲,有沈笑的,當然也有許三的。


    晚上,許三再一次開始修煉療傷。不過他囑咐沈笑不要再偷雞了,他怕沈笑不相信,詳細的解釋了自己可以不吃東西不會挨餓的原因。他讓沈笑自己照顧好自己就行了。沈笑起先以為許三是怕他再挨打才不讓偷雞的,但是聽了許三的解釋後他相信了,聽從了許三的話不再去偷雞。他也沒有再去鎮上乞討,而是在山中捕捉小兔等,但是卻機會少得很,四五天才捕捉到一隻兔子和一隻野雞。但是這對於沈笑而言已經足夠了,他的食量本身不大,而且挨餓也慣了,一隻兔子和一隻野雞,足夠他吃個好多天了。


    許三這次療傷時間更久,足足在第九天才醒來。


    這次的修煉療傷使得許三的傷勢恢複了很多,已經能站起來行走了。


    許三陪了沈笑一晚上。沈笑是在他懷中聽著他江湖各種趣事而睡著的。看著沈笑睡著那酣然又平靜的麵容,許三伸出手在頭頂摸著。


    他一夜沒有合眼,就這樣看著懷中的沈笑睡覺。


    第二天天亮後,許三站起來走出磚瓦窯,站在瑟瑟的風中好久好久,他魁梧的身材這早晨的陽光下拉出了好長好長的影子。


    沈笑站在許三的左側,小手拽著許三的衣衫,他雖然不知道許三在想什麽,但他卻知道許三一定有事,他不敢打攪,就這麽怪怪地一會兒看看許三,一會兒看看頭頂的天和一隻隻鳥兒從頭頂飛過。


    過了好久,許三從沉思之中恢複了過來,他蹲下身子,那隻粗糙地大手在沈笑的頭頂摸了摸,一雙眼睛雖然看著沈笑,但卻有些飄忽,最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道:“小兄弟,我要走了。你以後要好好照顧好自己,好好的活下去,說不定有緣我們還會再見的。”


    沈笑沒有想過要許三離開。他需要一個親人,他需要感情依托。突見許三要離開,淚水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他不由分說便抱住了許三的腿,哭喊起來,“不,你不要走。你為什麽要走。”


    “小兄弟,大哥現在傷還沒有完全恢複,要是一直住在這裏,仇家迴尋到這裏可怎麽辦?”許三摸了摸沈笑的頭,看得出他也是非常不舍沈笑。不過許三說的也是事實,若是仇家尋上門來他現在是泥菩薩自身難保,留在這裏豈不是害了沈笑。但是為了二人的安危,他不得不離開沈笑。許三半跪在地上,將沈笑摟在懷裏,手不停地在沈笑那亂糟糟地頭發上摩挲著,雖然強扔著沒有流出淚來,但聲音卻這顫抖,道:“所以哥哥得走,不然他們來了不但我會死,你也有危險啊傻弟弟。”


    沈笑需要感情依托,他何嚐不是呢?但是他更明白江湖的危險,再有萬般的不舍也得離開這個地方。這半個月來敵人沒有找來,不代表以後不會找來。他殺的人不在少數,仇家難道會少?給他們逮著機會絕對會吃光他的肉吸光他的血,何況是現在他身負重傷,那些人更加不會放過他。


    沈笑人雖然小,但卻不是不明白許三的意思。他抬起頭用衣袖擦了擦眼淚,看著眼前這個給了他他溫暖,給了他歡笑,又讓他不得不依戀的男人,但是他舍不得許三離開,道:“一定要離開嗎?”


    “是,必須離開。”許三轉過頭,不願看沈笑傷心的麵孔,也不願讓沈笑看見自己濕潤的眼睛,道。


    “那我跟你走。反正我沒有家,到哪兒都一樣。”沈笑見許三去意已決,道。


    是啊,一個四處流浪的小乞丐,哪兒都可以是家。家,對於沈笑來說隻是一個名字而已,但是許三卻是他的依托。


    也就是說,許三現在就是沈笑的家。


    “好好好,哪兒都可以是家。”許三滿是滄桑地一笑。自己何嚐不是哪兒都是家呢?他一攬沈笑幼小的肩膀,又道“走,我們兄弟重新尋找個地方安家。”


    “前輩,等等我取個東西拿上咱們就走。”沈笑見許三答應,馬上破涕為笑,連忙道。


    “是大哥,不是前輩,你是我的弟弟,我是你的哥哥。”許三早就將沈笑當做是兄弟,此時見沈笑還叫自己前輩,一拍沈笑的腦袋,道:“我是你的大哥,你是我的弟弟,我們二人相依為命,行走天下。”


    “這……”沈笑遲疑了一下,然後一笑,手在腦袋上撓了撓,又道:“好,就叫你大哥。大哥,稍等我取點東西我們就走。”說著向磚瓦窯外跑去。既然要離開了,他就要取走他那日埋起來的金錠。


    “哈哈哈哈,痛快,走了。以後我們兄弟二人四海為家,相依為命。”許三收起沈笑遞過來的金錠放入乾坤戒中收好,然後牽著沈笑,向著遠方走去。


    笑聲傳出好遠。


    朝陽拉出兩條長長的影子,將許三和沈笑這一對忘年交兄弟送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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