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流星墜地


    “狐狸,我們得在這守到什麽時候?”


    “天知道,真是個倒黴差事。”


    神川中學。


    教務樓外圍走廊。


    眼鏡男眺望著燈火通明的校園,向身旁的同伴第三次提出了相同的問題。


    作為曾經的特安科本部精英。


    如今雖然轉為介於本部與行動部門之間的特別支援部隊成員,職務級別不如從前,眼鏡男的耐心也一向跟他優異的技術能力成正比。


    但此時此刻,不光是他隱約浮現出了不耐。


    旁邊性格樂觀的【狐狸】,也忍不住開始抱怨起來:


    “那個叫葛生的家夥自己在任務裏失敗,把責任全部推卸給後輩就算了。居然還借機發作,開展了一次動靜誇張的大搜查行動……”


    “難道我們特安科不是注重隱秘的特別部門嗎?事後可能引發的民眾恐慌怎麽處理?其他勢力的監控怎麽辦?還是說他想要招來醒神會的第二次襲擊?”


    “狐狸,背後有人是這樣的。”


    眼鏡男推了推眼鏡,道破了事情的真相。


    “他隻管功勞,不管擔責任。而我們在離開本部之後,也隻剩下聽從上級命令的餘地。”


    不論多麽魯莽或愚蠢的決策。


    假設能打通上級關係,那麽事後辦砸了第一個倒黴的絕不會是決策者。


    這是在瀛洲政府體係中做事的基本常識。


    “唉……”


    狐狸男輕歎一聲。


    他當然也知道這個淺顯的道理,甚至比不知變通的眼鏡男要懂得多。


    但想想如今的處境。


    他還是忍不住再次感歎道:


    “堂堂特安科本部,守護國家驅除詭異的最後一道防線,怎麽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狐狸男的感歎並不是無的放矢。


    兩天前,原本作為機動部隊隨時趕赴東京各處、支援行動部門的二人組,接到了上級的緊急調令。


    立刻前往神川中學夢境,救出受詭異威脅的本部精英。


    本以為是一次十萬火急的救援任務。


    結果等他們趕到地點,才發現發出求援信號的對象好好地待在現實,壓根沒受半點傷,事後進入夢境更是連詭異的影子都看不見。


    不僅如此。


    似乎嫌唿叫救援太丟人,那個叫做葛生秀介的家夥還對他們陰陽怪氣了一番。


    可又有什麽辦法呢?


    等到第二天,葛生秀介向上級遞交了一份對神川中學的搜查計劃並通過後。


    他們兩人又不得不憋著氣,根據調令再次迴到這裏。


    完全聽命於葛生秀介,同時參與到這份過於粗糙的搜查計劃當中,最後落得一個又苦又累還不能鬆懈的外圍防務崗位。


    狐狸男和眼鏡男進入特安科已經超過了十年。


    因此他們非常明白:


    特安科本部,是一群理論上比警察廳準職業組還要優越數倍的精英人才,如果在本部幹出成績,未來的升遷空間甚至能橫跨數個不同體係的政府部門。


    這或許是內閣全體,對於如今在全瀛洲境內愈演愈烈的詭異跡象的一種重視。


    應對詭異當然要擁有專業知識的人才就位。


    但體現到實際情況。


    就是特安科本部的精英們,不僅掌握著可控性最高、能力相對最強的詭物與詭異,同時還擁有大到難以用實際條例說明的權力。


    以至於他們坐在辦公室裏遙控指揮,要遠多於親自上陣的次數。


    成功了分走一半功勞,失敗了不沾半點汙垢。


    至於不得不親自上陣的時刻……


    那就輪到機動部隊的成員,捏著鼻子給精英們擦屁股了。


    “往好處想,”狐狸男拍了拍眼鏡男的肩膀安慰道,“至少我們這兩天加班,有三倍加班費拿。”


    “狐狸,這不是重點。”


    眼鏡男搖頭道,表情依然認真。


    “重點是這份搜查計劃本身。”


    本部的狀況顯然是他們無法改變的。


    所以眼鏡男隻是機械性地重複詢問了幾遍,確認上級命令沒有變動後,就不再做無意義的抱怨。


    轉而將注意力轉向了另一邊:


    這次搜查計劃帶來的影響。


    從星期六開始,校園被徹底清空,校工和保安全部由特安科的成員接手。


    到今天已經是搜查進行的第二天。


    平心而論,這份計劃雖然細節粗糙而且聲勢浩大,動用了將近數十名特安科正式成員,但它帶來的部分收獲也是真正具備價值的。


    守在校園外圍,不得進入夢境的狐狸眼鏡二人組對搜查情況隻能了解個大概。


    但通過偶爾在無線電頻道中響起的迴報聲。


    他們也逐漸明白,這所看似普通的神川中學確實潛藏著一些不同尋常的詭異痕跡。


    是巧合嗎?


    眼鏡男之前通過內部檔案庫,調出了關於神川中學的信息。


    結果發現這所中學在七八十年前完全是一塊未開發的鹽堿荒地,沒有原住民,不屬於任何曆史上的名勝古跡,建校以後也一直風平浪靜。


    沒有兇殺案,沒有頻繁的學生自殺,沒有大額的經費挪用貪汙……


    升學率和寬鬆的校風校紀仿佛一對扶不起的難兄難弟。


    就連誕生的校園怪談也乏善可陳,放眼東京區域內任何一所正常中學,都能向那裏的學生問出與神川中學相差無幾的故事。


    證明神川中學並不具備典型的詭異誕生條件。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三年前黑雲會所屬的某投資公司入股了神川中學的學校股份,注入了一筆豐厚資金使得學校具備了翻新的條件。


    隨後又取得了一個高層的董事名額,不過長期保持缺席,象征意義大於實際作用。


    直到半個多月前。


    作為黑雲會核心人物之一的都島雪繪,主動轉學到了神川中學。


    這才有人將黑雲會曾經投資神川中學的履曆挖出來,並且將二者加以聯想。


    難道校園裏的詭異也是黑雲會的手筆?


    據說作為行動指揮者的葛生秀介,就是用這樣的理由說服了上級認可他的搜查計劃。


    但在眼鏡男看來。


    黑雲會勢力雖強,關於詭異的研究卻要遠遠落後於同等規模的特安科和醒神會。


    別說提前三年布局孵化詭異,就算給他們十年,也未必能把神川中學的夢境演變成詭異叢生的魔窟。


    所以他更傾向於另一種解釋:


    那就是黑雲會的投資隻是一個用來吸引視線的幌子,甚至投資都不是黑雲會的本意,而是有另一方背後實際布局並進行操縱。


    然而這種陰謀論無法說服任何一位上級。


    駐守在校園外圍,跟晚間飛舞的螢火蟲和蚊子作伴的兩人,也沒有資格去麵見上級。


    這正是眼鏡男今天顯得憂心忡忡的緣故。


    白天暫且不提。


    現在到了入夜,校園裏依然是一副燈火通明的盛況。


    因為要趕在學校正常上學日之前結束行動,所以此刻不論現實還是夢境中,都有許多行動專員在加班加點地進行搜查與探索。


    至於外部防衛?


    被丟到這裏的兩人更像是受排擠的下場,而不是真正負責防衛。


    可行動即將結束前。


    其實正是敵人搶奪收獲的最佳時刻。


    “眼鏡,你就不能盼點好的……”


    狐狸男苦笑到一半。


    神情忽然凝固,眼神轉向校園之外的陰影。


    仿佛聽見了無數鬼祟之物在陰影中湧動爬行的窸窣聲。


    “詭異?”


    “嗯,是詭異。”


    眼鏡男認可道。


    “而且不是一般的詭異。”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那些陰影的聲勢在觸碰到光線時陡然暴漲,硬生生無視了物理規則,將所過之處的一切事物吞入黑暗。


    普通的異常級詭異絕對沒有這個本事。


    至少怪談級……


    而且是有人在幕後指揮的怪談級詭異。


    “謔,又是醒神會啊。”


    狐狸男無奈歎息一聲。


    他按動手中的通訊器,發現傳迴的隻有一片靜默的電磁噪聲。


    顯然這批采購了將近十幾年的加密通訊設備,在抗幹擾方麵並沒有部門裏宣傳的那樣先進和好用。


    “為什麽咱們的人,就沒有這種戰術防範意識呢?”


    伴隨狐狸的感慨。


    燈火通明的神川校園內部,傳來了此起彼伏的驚叫與少許慘嚎聲,證明其他的行動專員處境並不太妙。


    其實知道唿叫支援的聰明人不在少數。


    作為特殊部門,特安科有權在緊急關頭調動一切同級的政府部門進行支援,理論上堅持得夠久甚至能等到自衛隊出場。


    但顯然,支援得收到信息才能出動。


    而早有準備的敵人並不會給他們將突襲拖延成消耗戰的機會。


    “眼鏡注意,它們要來了。”


    “收到,詭物已解封。”


    眼鏡男打開隨身的鋁製提箱,取出一項新的怪談級危險詭物。


    狐狸男擋在第一線,身旁隱約浮現出數隻樣貌類似狐狸、體型又格外纖長的詭異。


    幽暗的藍色火焰陡然綻放。


    體型纖長的狐狸詭異們咬住那些試圖吞噬二人的陰影,又以獻祭自身為代價在身上燃起幽暗火焰,成功將它們的行動力降至最低。


    最後再由眼鏡男出示手中的詭物,將被限製的陰影詭異徹底摧毀。


    “詭物還能使用多久?”


    “二十分鍾。”


    然而不論使用詭物或是唿喚詭異幫助,都需要付出一定代價。


    配合擊退第一波襲擊後。


    二人組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意識到狀況不妙。


    他們是從曾經的精英組退下來的專員,就算掌握的詭物與詭異被限製到相對普通的水準,發揮出來的威力也絕對在水平線之上。


    就算是這樣,他們也沒有把握輕鬆解決這種烈度的戰鬥。


    更何況那些在搜查過程中被突襲的行動專員?


    隨著時間推移,校園中迴檔的哀嚎逐漸有了減少的趨勢,卻明顯不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狐狸男內心一沉。


    隻感覺四周方便搜查而亮起的燈光,明晃到了令人惴惴不安的程度。


    而這還隻是第一波襲擊。


    更加深遠的陰影,亦或是近在咫尺卻無法窺見的黑暗中。


    若有若無的哭泣與頌詞讚歎之聲,開始迴蕩在整個校園內部,仿佛昭示著一位遠比此前所見之物強大數倍的詭異即將跨越夢境降臨。


    “我們逃……”


    話音未落,狐狸男忽然眼前一黑。


    那位詭異降臨了?!


    內心警鈴大作的驚悚感令他渾身汗毛倒豎,甚至連瞳孔都浮現出了非人般的豎直狀痕跡,仿佛隨時會進入契約的最後一個階段。


    眼鏡男壓抑著同樣恐懼的唿吸,卻給出了否定的迴答:


    “不對,是沒電了。”


    適應黑暗後的雙眼還能看見少許事物,證明並非來自詭異的力量遮蔽了視線,而是剛才還照亮著兩人身前的校園路燈滅了。


    這種狀況的出現,似乎帶著幾分不合時宜的黑色幽默。


    尷尬的兩人下意識抬頭望去。


    卻發現相同的狀況,正在校園各處發生。


    仿佛有人在遠處控製著整個電力係統,有條不紊地挨個熄滅燈光,形成一片黑暗的浪潮。


    但它的推進並不像陰影中現身的詭異那樣突兀。


    甚至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仿佛在擔心突然拉斷電路總閘後,可能導致局部電器過載而造成的損壞?


    狐狸男覺得內心會浮現出這個搞笑想法的自己,或許真的有點失去理智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徘徊在校園中的歌聲,隱約停頓了一瞬。


    同時相比詭異爬行的窸窣聲,更加強勁與幹脆的引擎聲由遠及近地傳來,數量之多匯聚成了一股來自汽缸傳動的低鳴風暴。


    地麵在震顫,空氣在升溫。


    迎接絞破了烏雲的轟鳴旋槳,與天空中沐浴著月光降下的黑色巨物。


    “林原君。”


    半空中,麵無表情的都島淺嵩俯瞰地麵,凜然的斑白須發根根豎直,


    長衣下擺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像是開戰前吹奏的號角。


    “我的人已經全部就位,作為雙方合作的開始,還請不要讓我失望。”


    “當然。”


    林原修聳了聳肩。


    他安慰地輕拍身旁滿臉擔憂的都島雪繪,又看向晦暗的夜空。


    最後不落下風地迴應道:


    “必不會辜負總會長的努力。”


    數百米的高空中。


    林原修手持妖刀村雨,在地麵與空中雙方的驚詫注視中,縱身一躍而下!


    伴隨狂風與肆意的笑容。


    林原修拔刀出鞘,仿佛一顆天外墜落的流星。


    帶著熾熱如白晝的火光,獨自斬向這片布滿詭異與幽暗的漆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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