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賣貨而美化一下自家東西,很合理吧。”


    “再說了,我也並未說謊。”


    李漁心頭這般安慰自己時,人已被那熟透了的紅姑領到裏屋。


    四下掃了幾眼,立時瞧見除了大量胭脂水粉藥膏之類的化妝品外,還有許多女士貼身衣物,款式都挺前衛的。


    顯然,此間也是胭脂鋪女員工們的更衣室。


    為免因為冒犯而壞了生意,李漁連忙收斂眸光,露出一臉懵懂認真之色,直接看向紅姑。


    這美婦人也正好在打量著他,明麵看來是成熟大姐姐,正用含情脈脈的目光調戲著李漁。


    似乎隻要他主動一些,接下來就能享受福利,成就好事。


    二人所在地方,也很合適的樣子。


    但李漁並不覺得,此刻他篤定自己被看穿了一些底細,是以渾身緊繃,心底亦有警鍾轟鳴,腹中禁卵蠢蠢欲動。


    氛圍僵硬時,紅姑忽而嫵媚一笑,後退一步,勾了勾手指道:


    “把東西取出來吧,小弟弟。”


    “孫三娘雖常賣些能美容的奇物異材給我,但你說的那種寵物,過去卻是一隻也沒拿來給我瞧。”


    “莫非是嫌我這鋪子出價低了?”


    這幾句入耳,李漁鬆了口氣。


    他很清楚,雙方根本不在一個等階。


    若是真的發生衝突,幾乎是必死無疑。


    除非他徹底放棄理智,任由那禁卵寄生,從此原身與李漁都消失,隻有一頭兇殘暴虐,嗜好食人的禁神之子存在,那樣的話與死了又有什麽區別?


    想通此節,李漁沒有猶豫,愈加坦然平靜。


    探手入懷取出了第一個黃符木盒,一邊打開,一邊誠實相告:


    “倒也不是她不想,而是這寵物,隻有她死了才會誕生。”


    “醜是醜了些,但它的確擁有吞噬汙穢多餘血肉之效,也的確是活著的,能養熟的寵物。”


    “如今它尚在幼年,隻要多喂食,應當很快就能長出眼睛、鼻子等五官。”


    “至於紅掌櫃在外說的培育,它乃是孤雌一條,怕是繁衍不了後代。”


    李漁話音落下時,木盒打開一半。


    伴隨著尖銳惡心的嘶鳴,血腸那有著利齒、嘴巴的上半截身子躥出,欲要扭轉,啃噬李漁手背。


    卻被他大拇指摁住,動彈不得。


    這一幕,這所謂寵物的模樣,再配上他的說辭,實在詭異驚悚。


    哪怕紅姑本身,是一位正經序列八級別的邪修,不由也怔了一下。


    半響,才似有所悟道:


    “你是說……這醜東西,就是你說的非凡寵物?”


    “而它,實際上是你母親的腸子所化?”


    不難聽出來,自忖見多識廣的紅姑,此刻也感覺很驚訝。


    她看向李漁的目光中,調戲減退,添了些忌憚。


    貌似憨厚潦草的少年!


    其言行,實在邪門得緊。


    而聞言的李漁,先是點頭承認,繼而又是搖搖頭,隨後好似根本不設防一般,將焦家夫婦的部分家庭秘辛,直接說了出來。


    “它的確是孫三娘腸子所化,是其這些年所食詭物禁肉的精華所集。”


    “但孫三娘實際上不是我真正的母親,乃是養母。”


    “二人修行出了岔子,如今都已死。”


    “焦家的生意我全部關了,來此也隻有這最後一樁買賣,若紅掌櫃不願買,我便去隔壁的和合坊,聽聞那裏有一位強者也在收購此類奇物,用以排泄去除體內多餘的血肉精氣。”


    “這血腸比其他死物更具優勢,它可進行移植,成為修士體內另一個器官。”


    這一番夾雜著看似多餘信息的話吐出,頓時讓紅姑麵色微動。


    她是個生意人!


    孫三娘與她又沒什麽交情,死活幹她何事?


    隻要知道,眼前這醜東西是個好物,買下來有大用處即可。


    “開價吧!”


    這三字入耳,李漁這潦草少年臉上,立刻露出燦爛笑容來。


    ……


    不多時,霓裳胭脂鋪的裏屋門簾掀開,美婦人和潦草少年麵上都帶著潮紅笑意走出來。


    顯然二人對於交易,都很滿意。


    若隻看這景象!


    誰能想到,交易內容實際上是美婦人買走了少年郎養母的腸子呢?


    出來後,李漁維持著自己刻意營造出的人設,憨厚而生硬的說了句“紅掌櫃不用送了”,隨後便自顧自離了胭脂鋪。


    明麵上他臉上並無多餘神色,心底卻滿是欣喜。


    一千兩!


    這,就是賣出那條血腸的價錢。


    按照賬本上所記錄的非凡物品的物價來說,不算高,但也不低了。


    李漁很知足,因為售賣過程沒有任何意外和衝突。


    有了這一千兩,至少能解決他吃飯、籌備靈食私房菜等問題,暫時應當不用將那劇毒腦髓、汙穢菜刀和人皮卷賣掉了。


    懷揣著大錢,李漁站在了大街上。


    抬頭看了眼烈陽,估摸著該是巳時左右。


    這條商業氛圍濃厚的天機坊主街,正好也開始進入熱鬧階段。


    各種吆喝聲,鑽入他的耳朵:


    “來來來,新鮮出爐的全肉餡包子,隻有你想不到的餡,沒有我家做不到的。”


    “要買寵物的快來,不管是萬詭凍原上的三眼細犬,還是恐怖河穀中的鮫人,亦或是黑林中的美女蛇,天機寵物店,應有盡有,絕不叫客人失望。”


    “萬炁化煙,浮生若夢,天機煙炁館,開業大酬賓。”


    “想一夜暴富麽?想翻本麽?都來天機坊大賭場吧,這裏擁有世上的一切賭法,也接受一切抵押,家產寶物、妻女奴仆、軀殼魂魄……百無禁忌,你可以輸很多次,但隻要嬴一次,迴報無窮。”


    “柔軀女仆,各類義體,更是新進了銷魂欲夢機三台,可定製體驗世上所有美夢,隻要你敢想,我們就敢給,天機銷魂大會所,八百兩銀子,即可辦貴賓卡一張,走過路過不可錯過啊。”


    ……


    最後一段來自某會所的廣告,差點讓李漁破防。


    什麽意思?


    他辛苦賣出去一件稀罕奇物的錢,也就隻能辦一張所謂的貴賓卡?


    “這畸形的物價!”


    “那欲夢機,不會是前世還隻存在於小說影視作品中的真實幻想體感倉吧?”


    縱然李漁來自物質大爆炸過的社會,此時也不得不承認。


    這裏,誘惑極大。


    他隻是在街上站了片刻,腦海中已經被塞滿了各種廣告,每一種都試圖勾動他體內的欲望。


    本想著快速離去,可好巧不巧的是。


    剛消停不過兩個時辰的“禁卵”,終於將腹中吃食徹底消化幹淨,再一次開始造反。


    伴隨著一陣咕咕聲,李漁立時生出駭人食欲來。


    口中,津液狂湧。


    雙眸泛起綠光,額上兩顆邪眼又有了睜開的苗頭,他隻覺自己能生生啃光一頭牛。


    “沒完了!”


    李漁心底大罵,恨不得剖開肚子,將那禁卵直接拽出來剁了。


    可惜不行,這邪物與軀殼緊密結合成了一顆人肉大丹,尋常手段根本無法分離。


    最致命的是,主動權還不在他手中。


    若不是禁卵本能就是想奪舍了李漁,成就禁神之子的話,它隨時可以破肚而出,丟下一具屍體,尋找下一個宿主去。


    所以李漁就算再不服氣,現階段也隻能小心應付,不能出什麽差錯。


    感受到恐怖饑餓感湧出,他立刻開始掃掠街上能提供食物的店鋪。


    幸好,他如今懷揣“巨款”,即便賬本中記著的讓夫婦二人肉疼的,那所謂的朱粲老魔開設的,迦樓羅大酒樓提供的一桌席麵,他也可以隨便點。


    當然他不會真的去就是了,因為根據記錄,那朱粲老魔是禁神途徑的高序列強者,他開設的酒樓會做什麽菜,可想而知了。


    很快的,他尋著了不少目標。


    剔除那些需要等待的,還有諸如包子鋪,各類特色小吃攤,以及一家罐頭鋪子。


    沒錯,這萬福城中,已經開發出了罐頭這樣的食物。


    盡管裏麵都是一些他前世從未聽過的動物血肉,但依舊讓他倍感親切。


    不用說,這又是【天工教】帶來的變化。


    於是乎接下來一上午時間,李漁半是體驗,半是為了安撫禁卵。


    花費了足足二十兩銀子,敞開了肚皮,生生吃了兩三個時辰。


    這過程中!


    不止是禁卵得到了大滿足,李漁自己也是歡喜不已。


    穿越第二日,他終於是吃上了正常食物。


    不再是髒兮兮的臘肉、陳米、老酸菜這些糟心的玩意。


    消費完,自忖接下來一天一夜應當都是安全的李漁,又選購了一大堆即食罐頭,匆匆往家中去。


    盡管他要安身立足的話,仍舊有許多事要做,但總要一件一件來,急不得。


    循著來路,離開主街,繞過幾條舊街。


    李漁眸中已隱隱瞧見自家院子時,同時也瞧見,本也有著許多街坊鄰居,頗為熱鬧的老街,此時似乎更熱鬧了。


    好似所有的鄰居都出了門,圍住了街口處。


    那裏,有一道奇怪人影以及一尊不斷噴播著蒸汽的怪異機械物。


    待他走近些,才看了個分明,這物仿佛是由馬車、機械櫃、置物架、銅爐等等物事拚湊而成,上麵收納了各種奇奇怪怪的新鮮物事,活脫脫一個移動雜貨鋪。


    其中隻有兩樣東西,李漁認識。


    電鰻燈,以及縮小精巧版本的青銅雞。


    而在這雜貨鋪之前,正站著一位青年人,身穿長衫,上身還套著一件滿是口袋的馬甲,衣物各處都繡著某種類似八卦般的圖案。


    這人始終保持著笑嗬嗬的麵容,且戴著一枚連接著金鏈子的單框眼鏡,正滿懷熱情的向周遭鄰居們推銷著他此次帶來的各種貨物。


    “各位街坊!”


    “你們這迴有福了,孟某此次帶來了不少我天工教的新產品。”


    “每一件,都是還未上市的,外界絕對尋不著。”


    “比如這一雙【黑雷翅】,內置有天工雷核,隻要裝於背上,縱是凡人也可品嚐到飛天之樂,且過程中還能生出風雷之音,實在是威風,哪位街坊要買,一百兩銀子帶迴家。”


    “還有這台【百變鍋爐】,有了它,家中便不再需要任何廚具灶台,也不需要任何廚藝,隻需要將各種食材放入其中,它便會隨機出產各種美味佳肴,這般方便的好物,隻需要二百兩銀子。”


    “對了,此為最新鍛體類奇物【福懾油膏】,上頭跟我說什麽此物具備福懾之力,隻要塗抹在軀體某處,便可讓該處永久性的膨脹變大,任何地方都可以,男女通用,三百兩銀子,童叟無欺。”


    “不過最為重量級的,當屬這把【爆顱槍】,實打實的兇器也,隻要將其槍口對準獵物頭顱,凝炁蓄力十個唿吸,便可將之爆頭……眾所周知,萬福城哪一個區都不太平,尤其咱們南區,可謂是人傑地靈,最需要這等好物來護身,五百兩銀子,就可買下它。”


    ……


    李漁本是歸心似箭,可照樣因為這一件件匪夷所思的天工奇物,以及充滿激情的介紹而止步。


    他此時忽然有些理解了,為什麽焦青會買下【青銅報曉雞】那種糟心玩意。


    天工教的推銷員,的確口才非凡。


    盡管從孫三娘的賬本記錄可知,天工教的產品,並不是都那麽完美。


    甚至在夫婦二人的猜測中,天工教遣出的這一位位在整個萬福城,四大區內走街串巷的推銷員,所攜帶的產品,幾乎大多數都是不會上市的殘次品。


    拿出來賣,恐怕是存了將城中居民當做實驗品,冤大頭的心思。


    當然!


    即便是這樣,萬福城中下至平民,上至超凡者們,對於層出不窮的天工奇物都很難抗拒。


    一邊拆台,一邊都想著低價購入。


    就比如此時,這推銷員每介紹完一個產品,周遭街坊們便你一言我一語進行了貶斥:


    “什麽黑雷翅,必是一次性惡物,真背著它上了天,怕是再也下不來,一兩銀子,不能再多。”


    “百變鍋爐,不就是攪拌機麽,老子用腳做出來的菜都比它做的好吃,二兩銀子,我買迴去拆著玩。”


    “這勞什子福膏,必是代價極大,否則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三兩銀子,老娘買了。”


    “需要對準蓄力十個唿吸才能打爆別人腦袋?世上還有比這更雞肋的玩意麽?五兩銀子,我可以買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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