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薑驤全軍兵圍宣府。


    宣府,後世張家口的一個區。曆來是軍事重鎮,尤其在明代,是重中之重。


    燕山山脈,作為中原北部的屏障,在西北方向,卻有著一連串的小缺口。這一連串的小缺口,自東北方向,向西南方向,直到京師,形成三個主要的盆地形態,依次是宣化、懷來、延慶。這一連串的盆地,形成了一條天然的通路,先秦叫做“上穀幹道”,既是重要商路,更是戰略要地。


    這條通路的西南端,過了延慶,就是八達嶺——居庸關——南口防線,這個防線的後麵,就是昌平,尤世祿的兄弟尤世威,就駐守在那裏。再後麵,就是京師!而北麵的宣化盆地,是個範圍較大的長方形盆地,而東北端的缺口,就是洋河河穀。順著洋河河穀,可直達綏遠(烏蘭察布)!九原、綏遠兩鎮兵馬,就是從這條古道兵臨宣府一倍。而長方形盆地的西南端,也有一個更小的缺口,這個缺口也有一條古道,直通大同!延綏鎮兵馬自然是從這條古道過來的。


    所以,這一條通道非常重要,是華北平原跟漠南草原的大通道!大明強盛的時候,走這裏去揍北元,大明衰弱的時候,人家也是從這裏打進京畿!


    比方講,土木堡之戰,大明精銳一戰盡歿,也先就是從這裏直接打到了京師,結果在京師被於謙揍了滿頭包,又是從這裏撤迴草原。整個大明,跟漠南蒙古的大部分恩怨,都發生在這條古道上……


    這條通路上,關隘眾多,堡壘無數,哪怕一個小小驛站,都建設得堪比內地一座縣城,甚至從堅固程度上有過之而無不及。後世保存完好的雞鳴驛,就是其中一座堡壘,扼守在懷來盆地的北側,與宣府盆地的交通要道上。迄今保存完好,整座城都是國家重點保護文物。


    即便到了後世的平津戰役,這條通道依然有濃墨重彩的一筆。整個平津戰役,要點就是掐兩頭,留中間,讓北平幾十萬大軍成為甕中之鱉。這個兩頭,一頭是天津,防止從海上逃竄。另一頭,就是張家口,防止西竄綏遠。


    而戰役的關鍵之一,就是分割開駐守在張家口的傅作義王牌第35軍。第35軍,接到傅作義命令東進馳援,而負責打阻擊的楊成武兵團卻路上擅自去打了密雲,導致未能及時擋在雞鳴驛。眼看堵死第35軍的戰術目標就要失敗,誰也想不到,全機械化的第35軍,竟然在雞鳴驛睡了一晚!就是這一晚,徹底葬送了第35軍。一覺醒來,楊成武兵團已經從密雲翻山越嶺,直插懷來,徹底堵死了第35軍東進的道路。就在懷來盆地,第35軍全軍覆沒。


    宣府就扼守在這條通路的最北端。由於宣府所在盆地範圍較大,所以,最終選擇了兩條道路收束的交匯,長方形盆地的西南角,靠著洋河,建立了軍事堡壘,這就是宣府所在。


    由於宣府和大同都是麵對漠南蒙古,而且分別對應著漠南蒙古的兩大重鎮,烏蘭察布、唿和浩特,所以經常需要協調溝通,湊巧的是,兩者之間還有一條天然通道。自明末創造了總督這個職位後,就將宣府和大同合並起來,設立了宣大總督。明末很多名臣,都擔任過這個職位,算是九邊最頂尖的職位之一。


    而張家口,其實在宣府之外,是長方形盆地靠近東北端的一側。這裏其實是大明跟漠南蒙古和平時期設立的榷場,也就是外貿口岸。張家口名稱的由來,根據史料記載,最初是洪武年間,有張姓家族遷徙至此,最初名為張家莊。而“口”指的是長方形盆地東北角的山口,這個山口聯通著張北草原,是通向左察哈爾部的要道,雖然這條通路並沒有通向烏蘭察布(右察哈爾部)的洋河河穀好走,但依然是戰略要地。


    因為是重要的貿易口岸,所以,自然也成為了晉商的主要據點。實際上,八大晉商都有重要人物直接負責張家口的生意,附近的隘口邊軍,其實也早就被收買,全都是八大晉商的人。這就造成了,盡管張家口就在宣府的眼皮子底下,但實際上,遊離於宣府之外,更像是一個商人自治的集鎮。


    此刻的張家口,自然已經被尤世祿拿下,八大家的勢力被連根拔起。尤世祿的騎兵一直追上了張北草原。馬車又怎麽跑得過輕騎兵?最終,八大家逃逸的族人,一個都沒跑掉,庫存的貨物、銀子,也被洗劫幹淨。


    糧食、鹽、鐵數不勝數。銀子也繳獲了7、8百萬兩。加上山西的繳獲,總價值超過兩千萬兩白銀!薑驤一口吃了個大胖子!所有繳獲交由薑讓的九原鎮騎兵攜帶,一路來到宣府北城門外。


    數萬大軍圍城,宣府內的侯世祿已經蒙了。在他看來,薑驤這毫無疑問是造反了。自己該怎麽辦?是盡忠死節當個忠臣,還是良禽擇木而棲,博個從龍之功?打是肯定沒得打的,看看人家那幾百門大炮(雖然他不知道那是什麽炮),估計不須一個時辰,城門就被轟穿了。自己麾下這不足萬人,還不夠給人家填牙縫的……


    那薑驤能成事兒嗎?自己後麵是昌平總兵尤世威……這個就不指望了,人家親兄弟尤世祿已經帶兵占了張家口,難保尤世威其實也早就是人家的人了!嘶……難怪人家敢動手,合著人家拿下自己,就能直接兵臨京師!


    至於京師的情況,侯世祿是清楚的,京營已經爛得不行了,絕對阻擋不了薑驤,半日都做不到。別看皇太極沒打進京師,那是他沒有炮!可現在,您瞧瞧城外邊,整整幾百門大炮啊!……想想就肝兒顫啊!


    這麽說……從龍之功的希望很大啊!幹!老子賭一把!


    崇禎四年,三月底,宣府總兵侯世祿開門迎薑驤。


    “老侯啊,你以為,我是要造反?”


    難道不是?!不造反你圍我城幹啥子?!但是侯世祿不敢這麽說。


    “不敢,大帥自有考量,老侯我隻是覺得大明內憂外患,風雨飄搖,必須得有天縱之才出來收拾局麵,滌清寰宇,還普天下黎明一個朗朗乾坤!大帥無疑就是那個人!為此,老侯也願意追隨大帥,肝腦塗地!”


    “臥槽,老侯,你可以啊!這話說的,不知道的以為你是進士出身呐!你這說話的藝術,明顯比你打仗的藝術高明多了哈!”


    尤世祿在一旁打趣,薑讓、虎大威和猛如虎等笑而不語。


    “老侯,其實你說的話並沒有錯。我的確就是這樣想的。世人見我興兵,無不以為我誌在九五,但說實話,那個位置啊……我瞧不上!世界之大,非俗人能想象。盯著自己家一畝三分地爭來搶去,有什麽出息?有本事,就出去幹仗啊!”


    “你理解不了,是因為你有曆史的局限性,很難跳出認知去思考問題。沒關係,既然是自己人了,那有的是時間交流、溝通,你自然會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而我薑驤,又為何看不上那九五之位!你追隨我,就和其他弟兄一樣,是選擇了更大的舞台、更大野心和夢想!從龍之功?封妻蔭子?青史留名?小了!格局,小了啊!哈哈哈……”


    “我不知道你是否聽過橫渠先生張載的一句話:為天地立心,為生命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終究有一天,爾等會明白,我薑驤,正是在依此而行!”


    你一個武夫,把續文脈的橫渠四句當人生格言,合適嗎?挨得上嗎?!然而眾人不知道的是,這真是薑驤內心的真實想法。何謂為天地立心?那就是,要發現、傳播、遵循這個自然界真正的規律,他薑驤作為推廣現代科學知識的第一人,當仁不讓啊!


    何謂為生命立命?本質上,就是宏觀經濟啊!這個時代,還有什麽人比他更懂如何發展宏觀經濟,如何提高人均收入,如何建立基本保障製度,如何促進流通嗎?舍我其誰?!


    何謂為往聖繼絕學?那就是要把中華文化,中華文明,傳播到世界啊!中華文明圈?小了,格局小了啊!如此輝煌燦爛的文化,應該覆蓋全人類啊!有什麽比這個更稱得上繼絕學?!那靠什麽?靠嘴皮子?不,靠經濟和武力!那除了我薑驤,還有誰能做到?


    何謂為萬世開太平?這就是民族乃至人種生存空間問題了。這個時代的人,不可能有薑驤那種一眼五百年的閱曆,隻有薑驤,深刻的明白,什麽叫做民族生存空間。看看後世昂撒人占據了地球多少土地,看看後世白人占據了世界多少生存空間和資源!這才是真正的,為萬世開太平!


    就好像中華民族屹立世界民族之林數千年,誰才是那個至關重要,為萬世奠基之人?!毫無疑問,是書同文、車同軌、取消分封、設立郡縣,統一貨幣、一統華夏基本疆域的千古一帝:秦始皇!漢承秦製,沒有秦一統天下,哪來的大漢?沒有大漢,何談“漢族”?!


    秦始皇,無疑就是兩千年前,那個超越了時代局限性,具備生存空間、發展空間的超前眼光的天縱之才!當然,他看到的隻是東亞大陸,但以他所處的曆史階段,眼光能遍及整個東亞所有適合農耕文明生存的土地,已經匪夷所思了!


    畢竟,東亞大陸在農耕時代,可以說條件得天獨厚。周圍一圈高大山脈阻擋,另外一邊就是大海,中間廣袤土地就是適合農耕的區域。而基本疆域之外,要麽是沙子,要麽是凍土,再不就是海水……可以說,最好的地方,都被中華文明占據了。這也間接造成了,曆代王朝向外擴張的動力不足,缺乏走出去的野心,使得中華民族似乎變成了一個溫和、不好戰的民族。


    但來自後世的薑驤明白,工業革命的到來,將使得世界所有民族被迫加入全球生存空間和資源的競爭。你不爭,就要落後,就要挨打,就要忍受百年屈辱!既然自己穿越來到了這個異時空,那麽,改變這一切,才是自己真正想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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