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老實人蒙毅


    十月二十八日,再過幾日便是開冬時節。


    天氣開始變得寒冷起來,通往潛江縣的道路之上,不覺碧山暮,秋雲暗幾重。


    千壑有聲,萬花無語,幾隻低飛燕雀,掠過淒淒芳草。


    忽然,一支穿雲之箭襲來,射中了其中一隻飛鳥,直直墜入草中。


    迴看箭射來的方向,旌旗擁萬夫,突騎踏雲來。


    為首大將,馳射飛鳥,百步穿楊,正引大軍急進。


    這時,前方迴轉一將,胯下逐日馬,掌中環首刀,來到了王輔臣麵前。


    “將軍,我軍距離潛江已不足十裏,斥候探報,潛江守將布什庫,擁兵五千。”


    “嗬,手下敗將爾,你速率所部突騎,直衝潛江城,我領後軍隨後就到。”


    “得令!”


    小將中氣十足,器宇軒昂,撥轉馬頭,朝著前鋒奔去。


    他正是王輔臣麾下前軍副將孫白鶴,領前軍騎兵一萬,乃王輔臣部精銳。


    孫白鶴年方二十,卻是武藝高強,有萬夫不當之勇。


    王輔臣十分看好孫白鶴,年紀輕,武藝高,又虛心好學,是可塑之才。


    孫白鶴奉命提了前軍突騎一萬,開始提速殺奔潛江城。


    王輔臣則與後軍一萬步卒同行,後軍副將吳嵐生,不斷鼓舞士卒迅進。


    潛江城。


    原來駐守在枝江的參領布什庫兵敗之後,被固山額真金礪安排到了潛江駐守,並在這裏為大軍經營後方。


    來到潛江的布什庫不敢再混日子,按照金礪的軍令,在潛江囤積糧草,修繕城池,為隨時接應大軍做準備。


    此時,他還不知道王輔臣已經親自率軍殺來。


    潛江的城上,泥瓦匠們正忙碌地修補著殘缺的牆磚。


    清兵兇狠的甩著鞭子,催促著做工的民夫。


    突然,地麵如鼓皮一般,開始顫動起來。


    正在忙碌的人們以為是地龍翻身,驚慌失措地朝著城下跑去。


    監工的清兵遲疑了一下,正要下城,卻不想視線中,出現了一排黑影。


    “敵襲!!!!!”


    一聲驚恐的呐喊,響徹城頭。


    守軍想要關閉城門,可是到處都是亂竄的民夫,令城頭城下皆是一片混亂。


    潛江位於江陵防線之後,誰也沒想到這裏會遭到敵襲。


    狠辣的清軍開始屠殺擋路的民壯,開出了一條血路,進入了城門洞中,準備關閉城門。


    可是騎兵速度飛快,轉瞬即至。


    正當幾名清兵準備合力閉合門扇之時,忽然一柄短槍飛來,直接將那清兵紮飛。


    孫白鶴從馬袋中又摸出了一柄短槍,飛擲清兵,使得城門遲遲沒有關上。


    這時,大軍殺到,孫白鶴馬踏敵兵,闖入城內。


    其後,所部突騎若湧泉一般,殺進了潛江城內。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王輔臣部騎兵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殺得城內試圖防守的清兵潰不成軍。


    天上,黑雲壓城。


    地上,鐵騎屠戮。


    布什庫部的五千守軍,都是新募之兵,根本不堪一擊。


    在騎兵的強大威懾之下,幾炷香的功夫,便被全殲。


    而參領布什庫,領著五百老卒據守縣衙,垂死掙紮。


    孫白鶴一戰克定潛江,王輔臣帶著步卒隨後入城接管。


    得知老朋友布什庫被圍在了縣衙,王輔臣親自策馬前往。


    縣衙,大門緊閉,外麵全是王輔臣的兵卒。


    院子內,人挨著人,站滿了清兵。


    布什庫瞪著死魚眼,坐在堂前的石階上,臉色灰敗不堪。


    他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裏做了孽,怎麽敵人來時逮著他霍霍。


    怎麽他走到哪,敵人就打哪,真是倒黴透頂了。


    這時,院子外,傳來喊話聲。


    “喂,布什庫,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否?”


    “你是何人?喊你家將軍來說話!”


    “我是王輔臣,咱們聊聊如何?”


    “王輔臣?老子他媽的上輩子欠你的?你從枝江追到潛江,有完沒完了?”


    牆外,傳來了王輔臣那豪邁的大笑聲,說實話,他也不知道布什庫在潛江,這純粹是個巧合。


    說起來,布什庫倒也沒做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在枝江的時候,聽說他仰慕漢家文化,與士人交好,對百姓和善。


    這個韃子,倒也是另類,怪不得被發配到大後方做這後勤之事。


    “布什庫,咱們緣分到了!哈哈哈哈!”


    “我呸,呸呸呸!”


    “得了,別好麵子了,趕緊把門打開,喝酒去。”


    王輔臣朗聲笑道,布什庫聽後,又氣又無奈。


    打又打不過,降又不好降。


    他開始猶豫起來,到了這一步,似乎也沒有別的路選。


    自盡,那是不可能的,布什庫可還沒有活夠呢。


    王輔臣見布什庫遲遲沒有迴應,也不著急。


    從他了解到的信息推斷,這布什庫有爭取的可能。


    於是,王輔臣命士卒取來幾口大鍋,又在城中弄了肉,開始在縣衙門外架火烹飪起來。


    不一會兒,肉香四溢,飄入了院牆之內。


    裏麵的清兵開始瘋狂吞咽口水,紛紛迴頭看向了布什庫。


    布什庫吸了吸鼻子,歎了一口氣,王輔臣這廝,還真是會拿捏人。


    “開門,吃肉,好死不如賴活著,誰的命不是命?”


    “王輔臣,老子出來了,上好酒!”


    布什庫的人放下了手中的兵器,打開了縣衙大門,列隊從中走出。


    門外,王輔臣正坐在馬紮之上,滿手是油的啃著骨頭。


    見布什庫出來,他笑容更甚。


    “怎麽沒有酒?”布什庫就像是久別重逢的老友一般,很自然的走到了王輔臣麵前,問道。


    “喝酒誤事,現在不能喝。”王輔臣答道。


    “怎麽,你取潛江,難道不是為了取糧草?”


    “自然是為了糧草,但是不會久留。”


    “南下?”


    “你也不傻嘛!”


    布什庫翻起了白眼,接過士卒遞來的肉,吃了起來。


    他雖然戰意不強,屢戰屢敗,但這不代表他不會打仗。


    隻是因為他的性子就是這樣,不是所有的八旗將領都是莽夫勇者。


    這時,孫白鶴與吳嵐生前來匯報了城中情況。


    守城的兵馬死傷大半,剩下的都被俘虜。


    布什庫默默吃著肉,就好像是沒聽見一般。


    王輔臣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我都是不受他們待見的人,何必委屈自己呢?”


    “你喜歡大明衣冠,而我也難忘故國,既然如此,何不順從本心?”


    “大爭之世,良禽擇木而棲,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情。”


    “許明人降清,難道就不許清人投明?”


    布什庫點了點頭,開始大口吃起肉來。


    曾經的他也是沙場驍將,靠著搏命換來了參領之位。


    可是,在立嗣之變中,因為豪格的落敗,他的家人因為是鑲藍旗受到了牽連,被多爾袞劃到了鑲白旗為奴。


    這種事情,在八旗中很正常,今天你是主子,明天你可能就會變成奴才。


    但布什庫深受大明文化的影響,對此痛恨不已,這也使得他不再像曾經那般賣命。


    受命駐防枝江以來,就開始徹底放飛自我。


    “王將軍,你準備如何歸明?”


    “拿下巴陵,占據臨湘,然後招兵買馬,休養生息,整備軍資,打造戰船,待到一切就緒,便揮軍東進。”


    “可是武昌有祖大壽八萬兵馬,九江有大學士洪承疇五萬大軍,我們如何得過?”


    “若無戰機,則繼續養精蓄銳,蟄伏待機,實在不行,便聯合湖南明軍,會攻武昌!”


    布什庫嚇了一跳,這家夥竟然還想過進攻武昌,莫非是得了失心瘋不成?


    湖南的明軍自身難保,守備有餘,進攻不足,何來兵馬聯合作戰?


    “據我所知,洪學士已經遣了左夢庚督偏師數萬,準備自袁州府進攻長沙。”


    “哦?竟有此事,若是他們攻長沙,我軍到時先可暫做觀望。”


    王輔臣才不會傻不愣登的直接去幫何騰蛟,兩軍鏖戰,正好可以為他創造機會。


    他的目光,其實一直在武昌身上,武昌駐紮的八萬大軍,是攻略整個湖廣的主力。


    若是能擊敗祖大壽部,王輔臣便能在湖北立足,屆時再豎大旗,必定使大江南北,天下震動!


    布什庫聽了王輔臣後續的打算,點了點頭,他已經預感到,王輔臣要在湖北掀起狂風驟雨了。


    王輔臣依舊任布什庫為參領,統帥本部幸存的三千人馬。


    又令後軍副將吳嵐生在潛江境征集舟船,準備走潛江水路南下。


    大軍在潛江休整一日一夜,吳嵐生搜集到大小舟船一百五十艘。


    翌日天明,潛江城內的原本為清軍囤積的糧草盡數被裝船,吳嵐生率步卒一萬,走水路,護送糧草南下。


    順著潛水南下,再轉入夏水,便可抵達監利縣毛家口鎮。


    從毛家口登陸,往西南二十裏,就是監利縣縣城。


    王輔臣則親率前軍騎兵沿江而下,走陸路前往監利縣。


    布什庫也率軍同王輔臣一起行動。


    ......


    十月二十九日晚,王輔臣率軍進入監利縣。


    吳嵐生部比他們快了半日的時間抵達。


    就在王輔臣入城卸甲之時,斥候來報,說是城外發現了遊騎。


    王輔臣急忙遣前軍副將孫白鶴領兵前去查看。


    半個時辰後,孫白鶴興奮地跑了迴來,向王輔臣稟報,說城外的遊騎是軍師蒙毅麾下。


    王輔臣大喜,急忙將那遊騎傳來問話。


    原來,蒙毅已經在襲取公安縣之後,並沒有久留,而是火速順江而下,轉進石首縣。


    王輔臣問清了情況,對這位軍師是讚歎連連。


    於是他不顧勞累,決定連夜趕往石首縣與蒙毅會麵,商討後續用兵策略。


    王輔臣留吳嵐生負責守衛監利縣,孫白鶴率軍進駐石門山,警戒華容縣。


    華容河流經華容縣,聯通洞庭湖與長江,所以華容縣的位置就十分重要,可謂是江湖關卡,扼守咽喉。


    從監利縣到石首縣,水路約百裏。


    王輔臣乘坐快船,在天明時分,抵達了石首縣。


    縣衙外,蒙毅率領麾下將領相迎。


    “軍師,真是辛苦了!”


    “哪裏,為助將軍歸明,在下何惜此身?”


    “軍師,你火燒江陵渡,奇襲公安城,真乃是臥龍再世啊!”


    “謬讚了,不過是,略施小計爾。”


    蒙毅暢快地笑了起來,請王輔臣入縣衙說話。


    兩人短暫分兵,轉戰數百裏,完成了既定的計劃,心中皆是痛快。


    縣衙外,傳來了街坊中的雞鳴。


    天色放亮,外麵的街上,開始嘈雜起來。


    蒙毅備下了酒菜,王輔臣請諸將一同上桌共飲。


    幾人邊喝酒,邊商議起來。


    王輔臣說了自己想法,征詢蒙毅的意見。


    蒙毅聽到王輔臣竟然有窺視武昌之心,略有驚訝。


    好一個馬鷂子,果然是膽子夠大。


    武昌的駐軍,可是清軍的精銳之師,也是湖廣的定海神針。


    一旦進攻武昌,幾乎可以顛覆湖廣的局勢。


    這兩日,蒙毅已經得到了消息,江西清軍意圖西攻長沙,大明湖廣總督何騰蛟已經在調兵布防。


    湖廣提督學政堵胤錫率軍兩萬,進駐瀏陽。


    長沙總兵趙印選率軍一萬,急赴醴陵布防。


    湘西總兵林國瑞率軍一萬,前出湘潭,拱衛長沙。


    整個湖南,開始陰雲密布,彌漫著大戰來臨前的低氣壓。


    何騰蛟麾下兵馬有限,麵對江西來攻的左夢庚部七萬兵馬,可謂是捉襟見肘。


    監軍章曠率軍一萬在平江維持防線,前番巴陵與通城的清軍猛攻數日,也沒能突破平江。


    雖然守住了防線,但是章曠部也傷亡慘重,幾乎師潰,目前還未恢複元氣。


    好在現在武昌的清軍還沒有動作,要不然兩路齊攻,何騰蛟恐難招架。


    左軍副將李廷玉讚同王輔臣的策略,認為先取巴陵與通城為上策。


    趁著現在巴陵守軍無備,發揮己方善於奔襲的特長,一舉殲滅敵軍。


    巴陵地處洞庭東匯長江的交接處,正是鎖鑰之地,乃兵家必爭。


    占據巴陵,就可以封鎖洞庭湖,己方運兵輸糧,都可以便捷快速的走水路往來。


    右軍副將曾文耀也是如此認為,巴陵乃富庶之地,江湖交匯,山水並存,氣候宜人,商業繁盛。


    大軍在此休整,既能守衛險要,又能糧草充足。


    洞庭湖中,還能打造舟船,操練水兵。


    鎮巴陵以守洞庭,北可兵發武昌,南可依靠長沙,西去洞庭二百裏,縱橫轉圜兼有餘地。


    可謂是進可攻退可守,乃養兵之地。


    蒙毅見眾人意見相合,沉思了片刻。


    王輔臣眼巴巴地看著蒙毅,知道自己的這位軍師一定是另有高見。


    “今洪部西進,威逼長沙,定非貿然之舉。”


    “洪承疇智珠在握,調度有方,必不會使孤師遠征。”


    眾人一聽,覺得甚是有理,洪承疇這麽精明的人,怎麽會發江西的兵,去打湖廣的地?


    一來,這是越權之舉,二來,又會折損手下兵力。


    “軍師的意思是?”王輔臣似乎想到了一點。


    “我料定是武昌相請,洪承疇發兵援剿。”


    武昌坐擁八萬大軍,卻遲遲沒有什麽大的動作,這讓蒙毅一直很奇怪。


    直到他從俘虜的口中得知了祖大壽的背景,以及他麾下的兵馬組成時,蒙毅這才察覺了其中玄妙。


    他隻聽到祖大壽乃降將,且曾多次有反複之舉,便可窺得內情七八。


    “武昌有動,就在這一兩日。”


    “我軍,有可趁之機。”


    蒙毅麵帶神秘笑容,環視一圈眾人。


    王輔臣啞然,默默端酒相敬。


    祖大壽,一定是遇到了難處,這才向同為降清漢臣的洪承疇求助。


    洪承疇也一定是念在舊情之上,發兵西進。


    這個難處,不用說,在座的幾人也都心中知曉。


    清廷敢用祖大壽這樣的人來統帥八萬兵馬嗎?


    答案不用想,定然是不可能。


    這與王輔臣當初的境遇也差不了多少。


    阿濟格看中了王輔臣的勇武,而多爾袞則是看中了祖大壽的智略。


    畢竟清廷連年征戰,入關之後,重心又在陝西與南京,幾乎所有的八旗精銳將領,都在這些要害之地作戰。


    麵對偌大的江南,清廷也麵臨將才不足的窘境,所以隻能大批任用降將。


    至於可以統帥數萬大軍的帥才,那就更少了,祖大壽,就屬於是矮子裏麵拔將軍,不得已而用之。


    ......


    江陵城。


    “都統,都統!”


    門外響起了急促而又微弱的唿喊聲。


    床上的女子輕輕搖晃了幾下金礪的腦袋,這才將其喚醒。


    金礪聽到門外唿喚,一個鯉魚打挺,直愣愣蹦了起來。


    “何事?”


    “哎呀,都統,不好了,公安縣丟了,阿爾津部被全殲啦!”


    正在穿衣的金礪頓時手一哆嗦,愣在了床邊。


    門外說話的是副都統吳汝玠,若是換了別人,金礪一定衝出去給其兩巴掌。


    突然間,金礪的腦海中就不自覺浮現出了那日叛將李廷玉在城下的喊話。


    ......


    “我家軍師有言,三日後,取公安。”


    “勿謂言之不預也!”


    ......


    媽的,這還真是個老實人!


    金礪的心中,罵娘的話就像是洪水決堤。


    感謝小鱸魚的點幣打賞,多謝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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